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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要出巡,不像未來他兒子那麼複雜,似乎朱祐樘自己也知道,跟朝廷打招呼的結果就是要扯皮。
以他心智之成熟,完全可以跳過朝廷,自行決定前往何處,且他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大張旗鼓出外滋擾百姓,所以他隻需要帶不多的人手,秘密低調離京,往港口去就行。
且朱祐樘算過時間。
去港口,在那停留個幾天,再回來,前後一共不過半個月,正好三月初回來,趕得上會試放榜。
隨後由牟斌親自帶隊,以錦衣衛和金吾衛等作為陪同人員,再加上京營部份將士沿途護送,隊伍一共也就幾百人,朱祐樘在沒跟朝廷打任何招呼的情況下離開京師。
在朱祐樘走之後的第二天,內閣方麵才從一些“小道途徑”得知了朱祐樘離開京師的消息。
對劉健來說,此消息還是比較震撼的。
先前皇帝不想跟內閣探討朝務也就罷了,現在皇帝完全不顧文臣的反應,就這麼直接離京,這是太不把朝中文武大臣當人了,因為走得很快且提前毫無征兆,以至於大臣想去勸都找不到門路。
李東陽看到劉健的神色,便猜到這位首輔大臣內心的波瀾,他走過去提醒道:“是往東邊去。”
劉健道:“經此一事,更不能讓某人在朝中興風作浪,蠱惑軍心就算了,連君王之心,都被他所擾。如此之人,放在史書上該是如何?”
這是在提醒李東陽,張周就是個奸臣,這次的事更加把張周奸臣的名聲坐實了。
李東陽無奈道:“就算參劾,陛下也聽不進去。那就等出現變故,這兩天英國公回朝,想見我,我沒應允。是否要見見他?”
“先不見。”劉健的話更近乎於命令,“先置他於一旁,讓他感受到眾叛親離孤立無援,下一步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們出麵參劾某人,陛下會認為我們是針對,難道陛下連那些世襲的勳臣意見,都不在意嗎?”
“難說。”李東陽繼續無奈搖頭。
這次皇帝出巡的事情,對文臣的心氣打擊也很大。
現在皇帝現在是把文臣完全給晾到一旁,君臣之間的嫌隙已非常大。
劉健道:“經此一事,也不必再糾結於臉麵和體統,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朝綱若因一人而亂,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此人繼續危害朝廷。是該再拿出點態度了。”
李東陽道:“但就以陛下出巡一件事,而將罪責歸於張秉寬一人之身,在很多人看來,還是略有牽強。”
劉健氣憤道:“都知道因何而起,還非要留情麵嗎?難道最基本的死諫,我們今時今日都忘了?你與我聯名……”
這次跟以往有所不同。
以前內閣總是要找人出來當槍手,這樣出了事,那群人也是替罪羊。
這次劉健把心一橫,要親自衝鋒陷陣,大有要跟張周拚個你死我活的意思。
……
……
皇帝離開京師,陳寬這邊也是很著急的。
他很怕皇帝在路上出什麼事,畢竟皇帝出巡一共才帶了幾百人,連一千人都沒帶上,這架勢讓陳寬覺得,皇帝是在以身犯險。
“要是那位蔡國公亂來,隻怕會有大亂子。”陳寬對韋彬說著。
韋彬道:“陳公公既早已知曉陛下要出巡,當時為何不攔著?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陳寬隨後一抬手道:“去把楊鵬叫來。”
“好。”韋彬本想說,傳話這種事也不應該讓我去吧?
但眼下這光景,韋彬感受到司禮監也逐漸失去皇帝的信任,大有一種休戚與共的感覺,就算是當個跑腿的也無妨。
……
……
楊鵬到司禮監值房時,幾名隨堂太監正在搬運新的奏疏過來,幾箱子幾箱子的往這邊抬。
楊鵬走過去問道:“這是積壓留中的奏疏?”
“明知故問。”陳寬板著臉道,“陛下從染恙輟朝開始,雖然朝政大致不廢,可還是有很多事情耽擱下來,這幾個月有很多積壓的事情,如今也到了咱這些人必須要落實的時候。”
“叫咱家來,就為這個?”楊鵬顯得很費解。
韋彬道:“哎呀這位楊公公,您是在裝糊塗嗎?陛下出巡這麼大的事,咱這些人現在就被擱置在京師內,咱有多少事能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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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鵬笑著問道:“陛下有說過,什麼大事都要等聖上回來後再處置?”
陳寬板著臉道:“休要嬉皮笑臉。”
“是,是。”楊鵬收斂起笑容。
陳寬再道:“咱家也不問,在陛下出巡這件事上,你到底做過什麼,眼下咱要做的,是讓大明朝政不亂。如今咱這幾人,加上一些幫手,要把手頭上積壓的奏疏都給批閱執行下去,陛下有言在先,也就半月時間,要一本都不剩。”
楊鵬道:“這是說……”
陳寬指了指其中幾箱子的奏疏道:“這部分是你來處置的。你楊公公不是能人嗎?這司禮監中,來回替換那麼多人,以你這樣禦馬監出身的來說,應該也能應付得了。若實在應付不了的,咱家給你派人協助。”
“不必。”楊鵬倒是顯得很自信。
雖然他之前不在司禮監中辦事,但他曾進過司禮監的讀書房,且他還曾以禦馬監太監的身份短暫提督過東廠,對於朝中事務,他覺得自己是門清的。
陳寬道:“限你在十日之內,將分配給你的事處置完畢。留五天時間,是為了檢查錯漏。”
楊鵬問道:“那兩位公公,還有旁的指點?”
陳寬臉色漆黑道:“你辦得好,咱家甚至可以跟陛下保舉你,由你來執領司禮監之事。”
“不敢不敢。”楊鵬故意推辭道,“沒那麼大的頭,戴不上那麼大的帽子。”
韋彬在旁打趣道:“就你還擔心頭不夠大?若說你頭小,隻怕朝中一個個都不用戴帽子了。”
陳寬道:“司禮監人手已嚴重不足,幾次跟陛下提,陛下都在增加人手的事情上未置可否。如此一來,不能講數量,隻能講辦事能力,希望楊公公你成為司禮監內的中流砥柱。把他的那部分給他。”
楊鵬看出陳寬臉色的不善。
他心裡在琢磨,不就是想借機給我出難題?你越是敢把大事、難事交給我,我越敢把事處理得漂漂亮亮,就不信你還能挑出什麼毛病。
我現在要人有人,要銀子有銀子,更有大把的關係。
以後這司禮監掌印太監,我不當誰當?
……
……
張懋回京之後,接連想去拜訪在京的高官,尤其是內閣大臣和六部尚書,但問了一圈,發現沒有一個人想見自己。
最後他隻能見一個很“雞肋”的人物,就是在京師以交際而出名的通政使沈祿。
且還是把沈祿請到了他自己的府上,如此也免了他的奔波之苦,也免得被人說他沒事出去攀附走動,現在可以說是沈祿主動來找他的。
“公爺,您府上可真是氣象萬千,這開春之後,到處綠意盎然的,果真是大戶人家,開枝散葉也比較多。實在讓人佩服啊。”
沈祿到了英國公府,就有些羨慕。
雖然他自己在京師也得了府宅,但跟張懋相比,自家的宅院還是太寒酸了。
眼前的宅院,先不論格局大、磚瓦嶄新,就說這院子裡隨便一棵樹一株花,都讓沈祿感受到檔次的差距,那似乎是他通過做官做不到的事情,也就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
張懋笑道:“沈銀台你有興趣,回頭多送你一些。看上什麼隻管說,老夫府上的東西是不少,都是上幾輩子攢下來的。”
沈祿道:“公爺您言笑了,既是假傳,旁人怎敢奪人所好?”
“旁人那肯定不行,但沈銀台你來,老夫豈能吝嗇。”張懋道,“就說老夫這裡有幾盆名貴的蘭花,回頭給你送過去,也希望沈銀台你能如這君子一般,剛正不阿啊。”
“嗬嗬。”沈祿苦笑。
形容我什麼不好,非說我是君子。
見過君子沒事就往危牆下麵站的?這朝廷哪有熱鬨事,我往哪鑽……以前不適應,反正現在不管我適應與否,朝中上下的大臣都適應了我這麼乾。
二人進到正堂。
張懋此時也直言道:“老夫這次跟陛下請辭都督府的差事,以後就當個閒人,老夫之子,此番西北一戰,與平虜侯一起取得戰功,老夫想好好栽培他,以後張氏一門的事務,就交給他來打理了。”
沈祿道:“英國公如今正值壯年,就這麼……退了?”
“不敢說啊。”張懋道,“什麼壯年,就是風燭殘年了,去西北一趟,身子骨都受不了。連陛下都體諒,讓老朽回來好好養養。話說老夫很想去南京停留個幾年……也聽說山東那邊不錯,想過去住住。”
“你說什麼?”沈祿有點沒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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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懋這思維跳躍太快,一會想去南京,一會想去山東的,以沈祿對人情世故的精通,一時都沒琢磨過來張懋要做什麼。
張懋道:“實在不行,老夫願意領罪,去到海邊幫那位蔡國公做點事,他現在可是為朝廷鞠躬儘瘁,一個閒人哪怕是儘點職責,也是好的。你說呢?”
沈祿問道:“那公爺,您不在的話,這京營的將士,誰能鎮得住呢?”
“嗬嗬。”張懋捋著胡子,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但其實張懋內心慌得一批。
京營中的將士,本來大多都是他的嫡係,可現在……明明曾經都是對他言聽計從的,但這次他回來,卻沒一個人來拜訪他,儼然是把他當瘟神了。
沈祿道:“京營的差事,非需要由英國公這般有資曆之人,方能擔當。這件事,在下一直都是秉承這心思的,就算是陛下問及,也會這麼說。”
張懋搖頭道:“要退,就是真的退,豈能戀棧?沈銀台可不要誤會,老朽就隻是想為朝廷儘一點綿薄之力,至於是在何處,大差不差。”
沈祿點點頭道:“公爺可真是一心為國。不過聽說……陛下他……”
“陛下是不在京嗎?”張懋主動把話題挑開。
“這……”沈祿不知該如何應答。
張懋道:“陛下或是往東邊,找那位蔡國公去了,聽說是為火車的事,非常大的鐵殼子,居然能跟馬車一樣跑,據說能裝載無數的煤炭和鐵,甚至就連兵馬也能運送。就說這般神跡,除了蔡國公,還有誰能想得出來?”
沈祿問道:“公爺何不請命,一並前去呢?”
“嗯?”張懋皺眉。
我說想去港口為朝廷發光發熱,你就真讓我自行請求前去?
你沈祿不上道啊。
沈祿道:“以在下所知,如今隻有懂火器,尤其是威武天火藥、新炮和燧石銃的人,才有資格在軍中晉升,所以在下也很希望英國公能在這方麵……多加以研習。英國公往西北去一趟,想來在火器方麵,已有涉獵,甚至可說是精通,但關乎到旁的奇淫技巧之事,就需要再去學習。”
張懋點頭道:“沈銀台你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互相恭維。
沈祿問道:“陛下出巡,公爺您覺得,陛下此行除了是為了看那火車,還有何事?莫不是陛下準備……在遼東之戰上……做一些變動?”
張懋湊過去問道:“沈銀台,你說,要是我退下去了,京營的各處差事,都會交給誰?最近可有人……在為此事爭取?”
二人互相不回答問題,都是想從對方那得知答案。
沈祿想了想,搖頭道:“京中的人,都有自知之明,這沒法爭。大概隻有蔡國公……再或是一些人……諸如壽寧侯和建昌伯,會對京營的差事更留心。”
張懋點頭道:“那要是以犬子回來……”
“嗬嗬。”
沈祿苦笑。
你還真直接。
自己退下去,讓你兒子回來接替你的差事,這樣就等於權力還在你家手上。
這如意算盤打得很響啊。
“挺好。”沈祿道,“可惜在下人微言輕,此等事上,難以建言。”
張懋道:“可彆誤會,老朽隻是順嘴提一句,犬子畢竟沒什麼名望,要是真有人提了他,老夫是絕對感激不儘的。這些年沒旁的,就是靠幾代的積累,有點家產什麼的,遇到有恩惠的人,老朽也絕對會投桃報李。”
言外之意,你沈祿就幫我去傳兒子的名聲,讓他能得到名望,儘快回來提督京營。
這樣我也不會虧待你。(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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