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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早朝。
眾大臣才剛入宮,有關寧夏大捷的消息就傳開了,這次沒有什麼遮掩,甚至連內閣早早就得知情況。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大捷」,大臣那邊沒有多少準備,因為先前朝中議論的風向還是楊一清等幾路人馬追不上韃靼人,會讓韃靼騎兵過黃河之後到寧夏鎮周邊劫掠雲雲……
一扭臉,捷報來了,韃靼人也循規蹈矩往關外敗退,之前還想借題發揮一下,現在還怎麼發揮?
「劉閣老,您看這事?」
戶部尚書佀鐘過去找劉健提及此事。
他想征求意見。
他本來是眾矢之的,朝中傳統文臣想借助戶部的力量,以西北調度的問題,扼製皇帝對於軍政的把控,缺少錢糧財政緊缺,總是可以作為打消皇帝不切實際觀念的理由,不過這要建立在韃靼人劫掠完揚長而去的基礎上。
先要壓製張周,才能談收攏權力。
現在捷報傳來,佀鐘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可以結束了,剩下就看內閣對這件事如何定性了。
劉健沒說話,一旁的李東陽提醒道:「戰事結果如何,要等胡虜離開邊關,一切都恢複穩定之後再說。現在言之過早。」
捷報是捷報,不代表這場勝利後麵跟著的就一定是韃靼人灰溜溜逃走,誰敢說韃靼小王子沒有後招呢?
佀鐘點頭,他還是鬆口氣的,至少內閣也沒強行讓他去跟皇帝提什麼過分的事情,他可以安心看朝中其他人的表演。
朝議開始。
朱佑樘端坐在他的皇位上,跟以往每次有捷報他都顯得很振奮不同,當天的他顯得有幾分頹喪,等大臣禮畢落位之後,他還咳嗽了幾聲,說明他現在染病在身。
由蕭敬出來宣讀西北的捷報,隻有楊一清上奏的一份。
楊一清在捷報中充分肯定了崔元的作用,沒有竊占功勞,甚至表明此戰中因為有崔元的英勇無畏,而令戰事推進非常順利,最後取得大捷……還表明其所部人馬不過是從中做了一點配合。
「……此戰斬殺敵首一千一百六十三,俘十一,繳獲大牲口七百二十二,另有軍械戰甲過兩千副。賊寇敗退渡河時,狼狽不堪,被衝走的賊寇數量也在一二百人……」
等蕭敬宣讀完畢,站回到原位。
這會很多人才發現,本來作為事件主角的張周居然不在場,這種跟皇帝一起享受榮光的時刻,張周居然也不上朝?
心真大呀。
等蕭敬說完了,本來朱佑樘應該點評兩句,但朱佑樘氣色仍舊不好,由一旁的李榮代為總結道:「此戰之後,賊寇無力與我大明邊軍周旋,但大明邊軍連日急行軍、交戰,也很是疲乏,加之出征河套的數路人馬一直未能馳援跟上,之後與韃靼人交兵的可能性不大。在巡撫寧夏等處楊一清的上奏中,提到已無力阻擋韃靼人從關口撤出。」
兵科都給事中屈伸走出來道:「啟奏陛下,寧夏本地人馬不能全力與韃靼一戰,令韃靼有機會撤走,寧夏巡撫楊一清公然以無力為由推卸,當以懈怠軍機之罪論之。」
你楊一清居然敢上奏說你沒能力阻擋韃靼人?
就算事實真如此,你也該玩了命上去阻擋,哪怕是身死也在所不惜,最多我們把你當大明忠烈,而你現在居然還好意思訴苦?
李榮道:「寧夏本地守軍,數百裡奔襲,連日連夜未曾休整,將士們早就疲乏,且火彈等消耗過多,與韃靼正麵交戰的優勢已不存,此時若想全麵將韃靼人合圍甚至是全數殲俘,非要有各路人馬的通力配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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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一般道理來說,太監在朝堂上不能訴說自己的意見,更多是作為皇帝跟大臣之間消息的轉換器。
說白了,就是個傳話的。
而李榮如此出麵為楊一清和寧夏本地將官說話,皇帝也絲毫怒氣沒有,這在有經驗的大臣看來,這完全是皇帝授意的,也就是說,朱佑樘一早就知道可能會有人借題發揮去攻擊楊一清放任韃靼人撤走。
「咳咳。」
朱佑樘突然咳嗽了兩聲,就在眾大臣以為他這是清嗓子準備開場白時,朱佑樘隨後又不做聲了。
李榮繼續道:「此戰中,保國公等人表現差強人意,錯失戰機。」
又是不符合李榮身份的言論。
這話,本應該是由旁人來說,由直諫的言官去參劾,不該由李榮挑起話題。
哪怕是言官去參劾了,或許皇帝也會回護朱暉,畢竟朱暉可是朱佑樘派出去領兵的,現在朱暉表現不好,說明皇帝「時任不明」,這不是在打皇帝的臉?
先前剛說完話,都還沒退回臣班的屈伸繼續道:「保國公戰時畏敵不前,多次延誤戰機,令韃靼馳走於大明疆土如入無人之境,是乃為將者不能護其民,論罪當斬!」
這下不說是什麼罪名了,直接說罪刑。
楊一清那邊好歹還有軍功當底子,最多是論個罪,然後「功過相抵」。
換做是朱暉,雖然這老小子也有河套之地殺敵的戰功,但那點功勞……完全不能跟他的過錯相比,直接弄死算了,削奪爵位什麼的都是便宜他了!
真以為出去領兵不需要負責任的?
李榮這次沒有應聲,而是回頭看著朱佑樘。
出麵挑起個話題,發表一點意見,李榮在朝堂上還是有此資格的,但要是去給朱暉的行為論定,甚至是要論罪的話,那就非要皇帝親自開口不可。
「嗯。」朱佑樘隻是喉嚨裡發了一聲,似乎很認同屈伸的這種說法。
朱暉那混賬……好像是弄死比較好,辜負了朕對他的信任。
但隻是這一聲,好像還不能把朱暉給判死刑,隨後朱佑樘瞄著一旁的劉健等內閣三人,卻也隻是用眼神交流,沒說話,好似在說,你們內閣不出來發表一下意見?
眾大臣多少有點吃不消。
皇帝剛才喉嚨發出這一聲,還有咳嗽的時候,雖不是中氣十足,但好像也沒失聲,怎麼今天一句話都不說,反倒是這樣打啞謎?
劉健此時是不得不出來說話,他舉起笏板道:「陛下,此戰尚未有最終的結論,若以此時來論功論罪,隻怕會對軍心有所影響,當在戰果出現之後,再行議定。」
「嗯。」
朱佑樘又是應了一聲。
既同意屈伸要給朱暉治罪的說法,又同意說現在不適合論罪?
皇帝的意向到底是什麼?讓我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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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遷見狀走出來,發揮他能言善道的本色道:「陛下,以臣之所見,此戰至少已過中局,此刻若是能協調各路兵馬,行阻斷之事,或是能再取得大勝,尤其是延綏和大同等處的兵馬,此時應該及時而出。」
朱佑樘聞言皺眉。
李榮回頭看了皇帝一眼,開口幫忙問道:「謝閣老這是何意?」
謝遷道:「以臣所知,此番乃韃靼小王子親自領兵,若以此錯失良機,將來再想將其俘殺,隻怕難上加難。」
李榮接話道:「謝閣老沒聽到嗎?楊巡撫上奏說,其已無力再戰,或是隻能日後再尋良機。」
謝遷臉色帶著微微笑容道:「不是還有保國公等人嗎?各路人馬未曾建功,為何不給他們戴罪立功的機會呢?」
李榮聽了想打人。
你謝遷故意抬杠還是怎麼著?
明知道朱暉等人連正麵戰場都沒加入,好端
端一場戰事居然作壁上觀,居然還說讓他們戴罪立功?他們倒是想!但問題是……韃靼人也沒蠢到給他們機會啊。
「此提議甚好。」朱佑樘終於開口了,嗓子是有點沙啞,「就依謝閣老所見,傳旨到西北各處,讓各邊鎮憲官和總兵、將領等人,見機行事,若能在這時候趁機擴大戰果,也是好的。也算是給一些人……將功補過的機會。」
皇帝此話一出,連提出建議的謝遷也有點始料不及。
我的意見,這麼招皇帝待見了嗎?
我本來隻是對朱暉落井下石而已,或者是出來表達一下文臣對這件事的看法,奚落一下武勳,怎麼看起來陛下在這件事上,好像比我還熱衷呢?
李東陽和劉健都用怪責的目光瞪了謝遷一眼,謝遷也就無奈退回去。
朱佑樘道:「此戰中,駙馬崔元表現甚佳,甚至有人將他與冠軍侯相比,朕覺得言過其實,但他的英勇也是朕所見的。不過他始終是靠秉寬的籌謀,才有此表現的機會,他在治軍能力上,還有待提高。」
褒獎了崔元,又貶損了崔元。
看起來……皇帝對崔元也不是太看好。
這倒符合在場大臣的意見,畢竟崔元是外戚派,本身跟他們也沒多少交流,或者說這個人以前壓根就不是朝堂體係的,隻是掛個駙馬的名而已,現在讓我們支持他入朝甚至是進都督府治軍?憑啥?
朱佑樘道:「朕如今很相信秉寬的眼光,希望你們也不要再給他找麻煩了。」
謝遷又走出來道:「陛下,臣不明白您的意思,同為朝廷效命,豈有互相為難的道理?」
「謝卿家,希望你記得今天的話。」朱佑樘剛才還很讚同謝遷的觀點,此時卻又好像故意諷刺謝遷,跟謝遷比口舌一般道,「你以往消遣打趣他的話,朕猶在耳畔,朕也知曉很多人覺得朕是過於器重於他。但究竟是為何,旁人不知,諸位身在朝堂,難道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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