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張周已在回京途中。
沿途走得並不快,好像也不著急回京城去赴任兵部尚書,有關蔡國公冊封的詔書和書券也都在路上,在張周回京之前,蔡國公的爵位就能定下來。
而京城的萊國公府沒幾天,又要換匾額了。
到十月下旬之後,京師內平靜了很多,也是因為天冷,百官裹上了冬裝。
皇帝也體諒大臣,基本也不會在奉天門視朝,基本每次都會去奉天殿,如此的改變皇帝也是為了體現出對文臣的倚重,算是倚重示好。
大臣也未必會領情。
朝野上下暗中對火篩北犯韃靼小王子不順,以及張周派兵派船出海的事也在暗中議論。
朱祐樘通過廠衛的情報網絡得知這些傳聞,也都不會刻意提及,隻要那些大臣不在朝堂上攻擊張周,朱祐樘就覺得朝野上下還是很和睦的。
十一月初六。
這天寧夏鎮內,皇帝在寧夏之戰結束之後,終於下達了有關對寧夏將士功過賞罰的詔書,涉及到軍中上下方方麵麵的。
多都是物質上的獎勵,而且是就地取材那種,戶部並不會調撥帑幣過來完成嘉獎,而對於此戰中大明損失,皇帝也就選擇視而不見了。
楊一清繼續任寧夏巡撫,朱鳳則是調京師另有敘用,而接替朱鳳來當寧夏總兵的人……皇帝委命了保國公朱暉。
朱鳳也沒得到像樣的嘉獎,皇帝隻是對他進行了“口頭表揚”,在接到詔書之後,朱鳳就要回京了。
朱鳳去跟楊一清告彆,楊一清特地單獨在巡撫衙門給他準備了兩個酒菜,寧夏文武組合,就此分道揚鑣。
“又要走了,去京師山長水遠,一個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朱鳳來的時候也就用了半個月左右,那是一路騎行近乎是日夜兼程。
但那時是因為寧夏西路正被入侵,他不得不如此。
可回去的時候,就沒有軍事任務,給的期限也更充裕一些。
楊一清雖然看不上朱鳳,但他知道,這次寧夏一線的潰敗和人畜損失,全是因為有朱鳳在,他才沒有背鍋,即便如此他還是在疲於應付巡察禦史。
“安邊侯,你此行回京師,可有何計劃?”楊一清認真問道。
朱鳳道:“我會主動請罪。”
楊一清差點想揍這小子。
感情還沒忘了這茬呢?
“之前其實已經做了上奏,具體的情況我都說了,寧夏這地方能調動的人少,延綏也沒派出援軍,無論是甘肅、固原,又或是關中各處,都未提供協助,我已經儘力在做了,奈何韃靼人來勢凶猛,我也怕損失太大,幾次交兵的損失我也都如實上報了。”
朱鳳說完,楊一清站起身道:“你一件事都沒落?幾時的事?”
朱鳳道:“一早就寫了啊。”
楊一清吸口涼氣。
本以為這次朝廷沒追究,是因為朱鳳沒上奏。
或者說,他總覺得朱鳳是在以“請罪”為搪塞的借口,為的是來跟他談判和周旋,結果這小子說到做到,早早就請罪完成。
皇帝沒追究,或許還是看在朱鳳老實坦誠毫不隱瞞呢。
朱鳳認真道:“我也提過,楊中丞到寧夏之後,為軍務之事日夜操勞,並未有任何的懈怠,軍中上下也都很佩服,寧夏有你坐鎮,韃靼人一時不敢再來。”
楊一清坐下來,有點無地自容的意思。
承了王守仁在草原大捷的恩也就算了,現在居然一個不起眼的朱鳳,都要給自己恩惠嗎?
自己已經淪落到,是個人都要憐憫自己?
仔細想,或許這也不叫憐憫,但怎麼都覺得奇怪……就好像自己是初出茅廬的新手官員,總需要由彆人的庇護才能完成使命,好像都活在彆人的陰影之下。
“喝酒。”楊一清儘量掩蓋臉上的尷尬,舉起酒杯。
朱鳳道:“楊中丞,寧夏的軍情,其實我看過,如果想以寧夏作為基礎出擊草原,無論從人力還是物力上,都做不到。”
楊一清點頭道:“這是自然,三邊之處的儲備多都在延綏,而延綏的耗費又多來自於宣府。西北看似整體,但隻有遇到災情或者是戰情時,各處才需要調運和互補,否則寧夏還是需要自行籌措軍糧。”
朱鳳問道:“可那麼多田地,為何沒人耕種呢?”
“逃戶太多。”楊一清道。
朱鳳道:“之前我聽張兄說過,他說海外有幾種糧食,耕種之後產量很大,不必太風調雨順,就能讓人吃飽飯。以後如果種過來,將士們或許就吃飽了。”
楊一清皺眉。
心說你的張兄還真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啊。
“那他可有說過,此作物在何處?”楊一清問道。
朱鳳搖搖頭道:“不知道,應該是在海外,聽說他已經去江南籌備造船的事了,想必是為了此事。”
楊一清頗感意外道:“萊國公去南方造船,目的是為了找尋糧食作物?”
這有點顛覆楊一清人生觀的意思。
張周去東南沿海造船,打著靖海的名義,暗中卻說是要跟南洋通商,朝野上下根本沒人能看懂張周要做什麼,隻有朱鳳大概了解張周的為人,跟張周深談過一些事,才能說出如此“秘辛”。
“我也不知道。”朱鳳有幾分沮喪,“以前他有什麼事,總喜歡帶著我,但最近卻總跟我不走一條道。不過這也好,我就想回南京。”
第(1/3)頁
第(2/3)頁
又來。
楊一清道:“早早休息,明日動身走。既然陛下讓你早些回京,必定有重要的差事安排,寧夏的防務你不必掛懷了,這邊各關隘、城塞皆都能完成自守。”
朱鳳道:“楊中丞,如果有機會,你去京師,去拜望一下張兄吧。”
“什麼?”楊一清皺眉。
朱鳳抿了抿嘴,顯得有些羞怯道:“不知為何,我覺得楊中丞的能力很高,但所用的方法應該是不太對的,陛下要的是大明將士能衝殺出去,未必需要人多,可能幾千人就夠了。因為我真見識過燧石銃,還有火炮……哦對了,我聽說新建伯帶的六千兵馬,也沒有帶重炮,就隻是用很輕便的火炮,就把韃靼人打得滿地找牙。”
楊一清眉頭深鎖道:“你想讓我去跟萊國公求教戰略之策?”
“不是。”朱鳳道,“我希望能把楊中丞引介給張兄。”
楊一清一聽就知道這小子異想天開。
自己是傳統派係的,朱鳳居然想把自己拉到張周的新派係中?
難道我楊應寧不要麵子的?
我本身也並不瞅上升渠道,而且我也不擅長與人巴結,你小子憑什麼認為,我需要靠張周這棵大樹,才能在朝中立足呢?
朱鳳道:“我一直都覺得,英雄必定惜英雄,隻有張兄這樣的能人,才能讓楊中丞成為大明的中流砥柱,未來大明要平草原時,也隻有深知張兄兵法韜略的人,才能帶兵進草原,建功立業讓大明上下為之倚重。楊中丞,如果我說得不中聽,你就當我是酒後之言,我敬你三杯,當作感謝你多日來的提攜。”
……
……
朱鳳的話,當時在楊一清心中並未激起漣漪。
但等朱鳳走之後,楊一清自己也因為多喝了幾杯,回到臥房之後,回想到朱鳳所說的話,突然感慨萬千。
他回到書房,卻是一直到半夜,酒都快醒了,還是一點困意都沒有。
“老爺,醒酒茶還要送嗎?”
這次來的並不是幕賓或是屬官,隻是楊家的家仆。
楊一清道:“不必送了,給端杯熱茶過來就可。”
“是。”老仆推出去。
過了許久,巡撫衙門的一名名叫宋立言的進來送文書,本是直接送到書吏房便可,見到這邊燈還亮著,給親自送到了門口。
楊一清打開門,把文書接過,看完後才知道是秦紘令寧夏統計本年度秋糧上繳的情況,並填補延綏所用,順帶為延綏修造堡壘之事而籌措人手的。
楊一清心情煩躁道:“此戰寧夏損兵折將,秋糧征繳上來尚且不足往年的八成,便如此,不以災年上報,還要多攤派雜役等事,過去的力夫甚至還要自帶口糧……餓死人該當如何?”
宋立言道:“楊中丞可以直接跟秦老製台上奏,提出如今的為難。”
“嗯。”
楊一清當然要反對秦紘給寧夏所出的難題。
宋立言見楊一清有意要寫什麼東西去跟秦紘爭辯,知道這不適合自己留下,他趕緊行禮後準備離開。
但楊一清連筆都沒拿,便又突然轉換語氣道:“但若是三邊各處都奉調,唯獨寧夏不調人手和錢糧過去,便顯得寧夏太過於特殊了。這兩日再商討後,先行調人過去。”
宋立言看到楊一清如此的轉變,也有點不解了。
剛才還義憤填膺要為寧夏軍民說話,怎麼一扭臉就準備屈從了?
“下去吧。”楊一清道。
宋立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出門的時候還在想,不會是這位楊中丞把我當成秦製台的人,覺得我是在監督他,所以故意不在我麵前表露?
可我跟秦製台壓根就不認識,楊中丞的防備之心從何而來呢?
楊一清的轉變,對宋立言來說很難理解。
楊一清自己很明白,他在朝中已經有點難以“立處”了。
寧夏的戰事,自己是不用背黑鍋,但問題是皇帝的褒獎更讓他立在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自己以後還想在朝中有機會上位,就必須要找靠山。
要麼張周,要麼秦紘,或者是朝中什麼人。
秦紘人是老了點,但秦紘在朝中還是有點人脈的……
他又想到朱鳳所說的話……如果未來張周要帶兵進草原,自己不是張周的人,那衝鋒陷陣論功行賞有自己的份兒嗎?
王守仁都已經當宣大總製了,人家才出道幾年?自己已經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少年了?
難得現在那個二百五一樣的朱鳳,居然還“欣賞”自己,要替自己去引介,自己就這麼推掉他的好意?
就算自己再有能力,也要懂得“審時度勢”啊。
……
……
本來楊一清是不打算去送朱鳳的。
可因為有當夜的事,第二天一早,楊一清還是親自去為朱鳳餞行,甚至還送他出城。
朱鳳倒是很高興,朱家二少是個知道“感恩”的人,他覺得楊一清在治軍問題上,是對自己嚴厲了一點,但他骨子裡覺得隻有嚴厲的將帥才能帶出牛逼的軍隊,諸如王守仁就是個講求軍紀嚴明的主帥。
第(2/3)頁
第(3/3)頁
而現在自己卸任時,楊一清就體現出了對自己的關懷,這說明楊一清並沒有因為私心而對自己嚴厲。
那楊一清就是個公私分明的“好人”。
“楊中丞,山長水遠,相信我們還會有再見之期的。”朱鳳笑著拱手道。
楊一清本還想跟朱鳳探討一下,那個“研武堂”到底能學到什麼東西,以讓自己確定是否有必要往張周身邊靠攏。
但朱鳳好像忘記昨天還說了這件事,當即便要上馬離開了。
朱鳳不提,楊一清也就不好意思開口。
朱鳳上馬之後,走出一段路,突然想到什麼,又勒轉馬首回到楊一清麵前,下馬道:“楊中丞,那我就去跟張兄提及你的本事了,我希望下次我們還有機會一起沙場建功立業。”
楊一清心說,我是來直接同意的嗎?
或者說,我是那麼沒原則的人嗎?
但這會,他也就未置可否,等於說是給了朱鳳模棱兩可的答案。
朱鳳則重新上馬離開。
等人走了,楊一清這邊才有一堆人上來,有人問道:“安邊侯怎突然又折回來?楊中丞,可是有跟您提過什麼?”
“沒有。”楊一清道,“安邊侯一走,寧夏少了一尊門神,以後可要諸位多加費神了。”
眾官員麵色輕鬆愉悅。
偏關和寧遠兩戰,的確是把朱鳳給“造神”了,甚至之後朱鳳表現也中規中矩,但寧夏一戰算是把朱鳳徹底從神壇上拉下來了。
現在公認大明的門神,當然是除了張周以外的,自然是目前的新建伯王守仁。
就算是比殺敵數量,王守仁也是充分領先,而且王守仁是進士出身,也是出身名門,怎麼看都比吊兒郎當的朱鳳靠譜。
……
……
張周一行,在十一月中旬,才進入到山東地麵。
這一路走得並不太順,主要是走陸路,加上皇帝派人來通知,寧王可能會派人對他和朱厚照不利,也不能連夜趕路,加上沿途稍微有些應酬,北上就沒那麼順了。
這天在驛館下榻之後,驛館內外的人都換上了錦衣衛的。
連食材都是重新去采辦。
楊鵬到了張周的房間,給張周送來一份公函,張周打開才知道是東廠番子已將鐘陵王朱覲錐押送出江西的消息。
“寧王對此有所不滿,但他並未對鐘陵王說情,還說要依法追究,但據說又在聯合幾名藩主,想就張師您過去所做之種種,對您行參劾之事。”
楊鵬道,“當然您可以不在意,但有些事就怕是積少成多,積毀銷骨。”
張周笑道:“你直接說三人成虎就挺好。”
楊鵬問道:“如今山東地麵,江西的官員比較多,您也要小心一些。”
“沒事。”張周繼續在笑。
山東地麵上江西的官員多,主要是之前山東左布政使李士實是江西南昌人,在大明官場,鄉黨那絕對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
雖然未來李士實是寧王叛亂的主要謀劃者,但在李士實當官時,跟寧王派係沒什麼往來,再加上朱宸濠當上寧王日短,也沒機會接觸到李士實這樣已經做到刑部右侍郎級彆的朝中高官……或者說,朱宸濠還不敢這麼張揚。
楊鵬道:“東廠聽說了一些風頭,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張周道。
楊鵬為難道:“據說寧藩在各處都有財庫,且很多都不在江西,但這也隻是小道消息在流傳,目前還查不到。”
張周笑道:“你不會是想讓我幫你算算吧?”
“並無此意。”楊鵬道,“隻是此等消息,不知是否該對陛下奏明。”
張周道:“奏明就罷了,還是說點有根據的事,可要是外間風傳一些事,有沒有證據其實就不重要了。”
“您的意思是……”楊鵬麵帶不解。
張周道:“我可不是讓你造謠,我的意思是說,既然有這種風傳的源頭,那就不如多去探問,知道的人多了,或者真有這樣的財庫,那暗中守護財庫的人會不會出現亂子呢?總歸呢……你自己琢磨吧。”
寧王是否有造反之心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讓天下人知道,他寧王有造反之心,隻有這樣寧王才會時刻處在畏畏縮縮的狀態。
當然這也隻是理想化的狀態。
就好像未來朱宸濠真要造反之前,可真就是做到了,整個天下都知道寧王要反,唯獨朱厚照後知後覺……這就要“多虧”朱厚照身邊一群人把他給蒙蔽,最終還是要寧王派係自己有人出來跳水,才讓朱厚照醒悟。
如果不是朱厚照早下決定要動朱宸濠,再讓朱宸濠準備個兩年,指不定事就成了。
“再者,你把話跟太子說一遍,讓他有個危機意識,也讓他知道跟寧王牽扯上關係的人,對他很危險,讓他老實本分乖乖回京城。”
“是。”
(本章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