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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擋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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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在一種怪異的氛圍中結束。

禦史言官感覺自己還沒用力,精心準備了許久,卻在關鍵時候被張懋和吳昊給“阻礙”了,皇帝看起來是對張周要行懲罰,但又分明是在唱雙簧。

皇帝舍得懲罰他心心念念的秉寬?

彆開玩笑了!這鬼話,我們文臣都不相信。

這邊剛散朝。

出了奉天殿,一群人就把吳昊給圍了起來。

“欽天監算到會有災異,為何不告知於臣僚,卻隻告知於英國公?”屠滽顯得很激動,因為從表麵上,這次參劾張周的事件是由他發起的,他更相當於此事的領袖。

劉健等人不跟他爭這個領袖的位置,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屠滽馬上要致仕了,屬於“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那種,而劉健他們又沒說要離開朝堂,以後還要跟皇帝打交道。

吳昊道:“諸位,不是在下不想說,實在是推算到的時候時間倉促,再說了,跟諸位說了,你們會相信嗎?”

吳昊也很委屈。

他都不敢說,其實這事也不是我算的,而是張秉寬告訴我的,反正我現在就是被人拿來當槍使的。

準不準的我都不在意了,愛咋咋地。

“你不說,怎知曉他人是否認同?如今卻要以未發生的災異,去參劾人,這不是……無稽之談嗎?”屠滽很是著惱。

要不是因為這是在皇宮裡,或許他都想上去把吳昊撕了。

謝遷走過去道:“息怒啊諸位,陛下又沒說此事罷了,回頭再談。走了走了!”

說著還往張周那邊瞅一眼。

卻見張周是跟張懋一起出來的……在張懋身旁,還有未參與到這件事中即將致仕的禮部尚書徐瓊。

這好似是在跟在場大臣表明,其實張懋就是個二五仔,從始至終都是跟張周站在一道的。

“英國公!”老遠的,禮部左侍郎傅瀚對張懋就老有意見了,想上去質問。

傅瀚這麼激動,說是為公事,為保持朝中的秩序,但其實更多還是因為林瀚馬上要升禮部尚書,把他的位置給搶了。

張懋走過來,笑著道:“老朽也隻是就事論事,萊國公他做事雖然往往不羈,但始終還是要按照正常規矩去參劾的。朝中大臣理應如此,老朽可沒有自作主張啊。”

張周本還跟張懋一起走,聽到這話,人已經大踏步往前去。

徐瓊和沈祿等人則毫不避諱跟張周走在一起。

儼然那邊已經形成一個黨派。

李東陽道:“英國公,你是在參劾張秉寬嗎?怎讓人覺得,你是在左右逢源呢?”

“是嗎?”張懋歎道,“如吳監正所說的,他提到的未來將有災異之事,此等事你們都聽不進去,也不會拿這種事來參劾他,那老朽信這個,便在朝堂上提了。陛下的反應你們也看到了,若是幾天之後,這雹災真的到了,那不正合了諸位的心意,張家小子就可以賦閒回鄉了?”

傅瀚道:“道理是這道理,但預言幾日後的雹災,甚至要靠此等災異去讓張秉寬致仕,你覺得有可能嗎?”

張懋無奈道:“就說你們不信,看看……他的反應多真切?你們怎就不肯信吳監正一次呢?”

吳昊在旁邊聽著,那叫一個憋屈啊。

他其實也聽出來,包括張懋在內,好像沒一個人覺得他所說的事靠譜的。

張懋那是因為相信才去攻擊張周的話?

張老頭分明是在給自己找退路……一邊隨大流不得不去參劾張周,一邊卻還想給自己找退路……吳昊也明白了為何皇帝和張周讓他把雹災的消息告訴張懋,就因為張懋這種騎牆派一般老狐狸的性格,才會拿不靠譜的雹災預言去參劾張周。

既顯得他張懋站在了傳統大臣一邊去參劾張周,一邊還可以跟張周虛以委蛇……看啊,我是在幫你啊,隻要幾天後雹災沒來,那陛下不就沒理由將你罷官了?我張老頭是在幫你!

李東陽道:“現在信不信不重要了,戊子日雹災未來,也不影響到參劾張秉寬的事。陛下對此也未有異議,先等著吧。”

在李東陽維持秩序之下,眾人才義憤難平一般就地解散。

很多人在出宮的路上還在喋喋不休,所談的都是如何去參劾張周,給張周定罪之事。

……

……

內閣值房。

內閣三人回來之後,連來送奏疏的中書舍人都不允許入內,隨即由劉健召開了大明朝文臣最高決策層會議。

“賓之,你是覺得,今日陛下的拖延,並無意義,幾日後的參劾會跟今日一樣順利?還是說陛下有意將此事拖到幾天之後,以對聯名之人行分化瓦解?”劉健在智謀方麵,顯得不如李東陽,他更願意聽李東陽的意見。

李東陽道:“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謝遷笑嗬嗬道:“此話怎講?”

李東陽皺眉道:“欽天監正吳昊,最近兩年中規中矩,如今在涉及到參劾張秉寬這麼大的事情上,他居然敢冒頭,還直接預言說四天後京師有雹災,這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嗬嗬。”謝遷笑道,“這種事,不是出自他之口,難道是張秉寬嗎?張秉寬總不會自己拿災異之事,來參劾自己吧?”

李東陽先是沉默思忖了一下,隨後搖頭道:“說不清楚。隻是覺得怪異。”

劉健道:“可現在是張廷勉聽了欽天監的示警,並以此行參劾張秉寬,這其中會不會有何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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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陽正要說什麼,謝遷插話道:“彆猜了,直接去問問欽天監那位不挺好嗎?”

“問不出結果的。”李東陽道,“欽天監敢拿災異言事,就該想到背後有何後果,如果事不兌現,陛下會先拿欽天監開刀。其實我在想,如果吳昊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該拿這種不做準的事出來趟渾水,或者是因其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

劉健問道:“你猜想是何理由?”

李東陽正色道:“諸如皇命難違。”

劉健吸口氣道:“你是說,幾天後的雹災,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是陛下讓欽天監如此上奏,還找了一向喜歡渾水摸魚的張廷勉來奏事,以此來混淆視聽?其實陛下的真正用意,是給出幾天時間的拖延,對聯名之人行分化瓦解?”

李東陽道:“不是沒有此等可能。但我又隱約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謝遷問道:“還能多複雜?”

這次連李東陽也直接沉默不答了。

李東陽到底是有政治遠見和智謀的,他感覺到吳昊的舉動非常反常,倒是張懋那邊的舉動沒有超出他們的預料。

以他們了解的張老頭,的確是喜歡見縫插針的,這次張懋居然肯跟傳統文官一起來參劾張周時,就讓他們感覺到張懋有可能在背後搞鬼……結果鬼果然來了,雖仍舊是在參劾張周,卻變了花樣,拿災異言事,分明也有拖延和給張周洗脫的意圖。

“於喬。”劉健道,“回頭你去欽天監問個清楚,聯名參劾的事仍舊不能停歇。事已起,沒有回避的道理。哪怕是再等個四五天,到戊子日之後再舊事重提,氣勢也不能弱於今日。”

李東陽道:“我看現在更應該防備陛下以內官去聯絡外臣。”

劉健望著李東陽道:“賓之,你該知道,這次的事情也有內官參與期間,其實現在朝中上下是齊心一致的,就怕張秉寬借助陛下的信任,在我們的鐵板一塊中敲出缺口。一次災異的示警,並不是缺口,隻是敲打缺口的時間……我們要填補各處的空缺,這就需要各方在意誌上要堅定,尤其是我等不能出偏差!”

“嗯。”李東陽點頭。

在三人中,卻好像是他李東陽,看似是堅定的那個,但薄弱的環節似乎也在他這裡。

……

……

張周作為事件的謀劃者,在出宮路上,與徐瓊和沈祿對話時,並未談及有關雹災示警的事。

“無稽之談,不可信也,倒是幾天後,災異沒來,他們還是會拿過往幾年大明的天災人禍,將其強行要歸到萊國公你身上,萊國公可要有所防備才好。”沈祿笑著在提醒。

沈祿和徐瓊到現在還是比較淡定的。

皇帝對張周的信任,他們是瞧得出來的,當天百官參劾張周,本來他們二人顯得勢單力孤幫不上太多忙。

但就這樣還是被吳昊和張懋生生打開個“局麵”,愣是把參劾的事延後了四天。

當然他們並不覺得所謂的雹災能兌現。

吳昊能預言這種災劫,那跟母豬上樹沒什麼區彆,信他個鬼!

張周歎道:“吳監正此番言之鑿鑿,連英國公都聽了他的,我看事情也未必不會有啊。到時我無論再想什麼轍,結果,陛下都隻能將我打發回去種田了。”

沈祿驚訝問道:“那萊國公就沒親自推算一下,那天會不會有雹災?”

“這怎麼推算?”徐瓊在旁白了沈祿一眼。

你個沈祿,越說還越來勁了。

災異言事,本來就是借題發揮,你不會真覺得每次未來的事情都能被提前預警吧?咱跟張秉寬站在一道,也不是因為他是個預言家,而更因為皇帝對他的信任,還有他在朝中勢單力孤,跟我們的處境相似,我們的黨羽未來需要他的支援才能立足。

張周道:“徐部堂,其實這點我還真有些許能力,而且我掐指算過,未來幾天京師的確有可能會發生劇烈的異常天氣,就算是雹災來了,也不覺得意外。”

“什麼?”徐瓊皺眉。

沈祿來勁,我看是你張秉寬更來勁。

沈祿哈哈笑道:“這大明朝堂有意思了,到了拚方術的地方?你方唱罷我登場?哈哈哈……”

“還笑!”徐瓊又白了沈祿一眼。

張周道:“其實也無妨,若是讓我賦閒回鄉,安穩過幾年太平日子,也不是不好。”

徐瓊冷冷道:“萊國公,我等對你支持,更因為是看重你將來能為大明建功立業,能匡扶社稷助陛下成就一番偉業,你可不能在關鍵時候撂挑子。”

張周點頭道:“我自然也想好好為朝廷效命,但就怕天不遂人願。”

“我等這幾天會替你在朝中遊走。”徐瓊道,“秉寬,你覺得,如今朝中何人可能是薄弱的環節?是英國公?內閣,還是六部?你看得準一些,我幫你去說。”

徐瓊這會也算是很夠意思了。

既要聯盟,為了展現誠意,那就要做事,他做事的方式就是去當說客,瓦解參劾張周的“倒張同盟”。

張周道:“非讓我選的話,我覺得李閣老可能會心向著我。”

“賓之?彆想了!他一向對你有偏見的。”徐瓊道。

張周笑道:“可我覺得,之前我替他兒子治過病,替他免除了跟孔家聯姻的事,他總不會把我當仇敵吧?再說我之前也沒直接開罪過他。”

徐瓊麵色不悅,他覺得,張周不會以為一點“小恩小惠”就把李東陽給“收買”吧?

李東陽那人多講原則啊!

“那我回頭試試。”徐瓊嘴上應承,卻並不以為然。

張周可不認為是一點小恩小惠把李東陽給按住的,更多還是因為……這是“曆史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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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經驗來自於還未發生的事,也就是在曆史上幾年之後的“倒八虎運動”中,劉健和謝遷以頭鐵成了犧牲者,而李東陽則靠轉圜等餘地,居然跟劉瑾虛以委蛇了幾年,並成功熬到了劉瑾嗝屁,而真正弄死劉瑾的也不是他李東陽,在劉瑾得勢的幾年,李東陽作為首輔大臣也完全以劉瑾馬首是瞻……

李東陽也隻是看上去鐵骨錚錚而已。

越有智謀的人,也越清楚“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直接撂挑子容易,臥薪嘗膽忍辱負重才叫難。

當然曆史上的李東陽到底是忍辱負重,還是貪戀功名見利忘義……那就隻有他李東陽自己知道了。

……

……

張周出了宮門,很快就被林瀚給叫住。

“林侍郎。”張周走過去給林瀚施禮。

林瀚也還了禮數,然後林瀚招呼張周上了他的馬車。

“秉寬,今日朝上,到底是如何的光景?陛下是對你行懲戒?還是說,早就跟你商議好的?”林瀚的特點,是心裡有點藏不住事。

他看到了令自己費解的事情,跟張周還說得上話,他就忍不住發問。

張周笑道:“早就商議好的。”

“果然是啊。”林瀚道,“那欽天監正以災異參劾你的事……”

“不是英國公嗎?”張周問道。

林瀚黑著臉道:“都一樣。”

張周道:“哦,如果是英國公參劾我的話,沒商議過,不過幾天後的雹災消息,是我告訴吳昊的。”

“你!”

林瀚體內的真氣暴躥,差點把馬車的車頂給掀翻了。

“林侍郎稍安勿躁,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張周道。

林瀚急道:“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若隻是以此來拖延幾日的話倒也還好,你可知道拿這種事來戲弄朝野諸位臣僚的話……”

“我沒戲弄他們,我是真的算到,四天之後京師會有雨雹之災,這麼做是為了讓京師的百姓能提早防備,減少損失。”張周顯得義正言辭。

林瀚道:“你自己參劾自己?”

張周搖頭:“就算我沒提,四天後雹災還是會來,到時他們仍舊會拿這件事來參劾我,區彆也不大。”

林瀚想了想,還真如張周所說,有沒有預警的不是重點,重點是真有雹災的話,大臣怎麼都會把這口黑鍋扣在皇帝寵信張周這件事上,張周注定是要背黑鍋的。

“那你怎麼想的?”林瀚問道。

張周笑道:“我跟陛下提了,我想回江南省親,不在京師,這樣以後京師再發生什麼災禍就怪不到我頭上來了。”

林瀚沒好氣道:“我在京師住了這麼久,京師一共發了幾回災?你都因為災異而歸鄉了,以後就算你住在京師,這災禍還能跟你有關嗎?”

張周道:“那可說不準了,隻要我人沒死,我在哪,任何的災禍都會往我頭上扣,這不是朝中臣僚的一貫作風嗎?”

林瀚頗為無語。

但他還沒什麼話能反駁。

因為這次大臣聯名參劾張周,不就是把過去幾年各地的天災人禍都往張周頭上扣?

看起來……張周還是了解這群人的尿性。

張周歎道:“隻有我離開官場,甚至離開京師,回南京當個閒人,這樣京師中有什麼災禍,才能避免被人扣屎盆子。”

“看來,你是覺得未來京師還會有災禍?”林瀚皺眉道。

“嗬嗬。”

張周笑而不答。

雹災算什麼?

這種劇烈反常天氣,說是上天降下警示,說是天劫,還牽強了一點。

畢竟每年各地都會有這種劇烈天氣發生。

但地震……還是京師地震……如果真是被這種屎盆子扣在頭上的話,那他基本上會被那些迷信的人給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所以張周就是要反其道行之。

京師地震的時候,我一不在官場,二不在京師,就問你們怎麼把這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更主要的是……這場地震我還提前跟皇帝預警了,皇帝知道這地震跟什麼天劫無關……還是皇帝主動提出以災異之事來幫我擋煞……

這才是災異言事的最高境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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