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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陽城,會同館內。
唐寅正在見朝鮮幾位重要大臣,有樸元宗、尹弼商和李克墩,門口還坐著徐經、柳子光和成希顏,等於是唐寅代表大明對朝鮮臣子進行的一番政策宣講。
“條件都跟你們提了,現在隻要把該調的糧食調上來,誰來做你們的國主,由你們自行商定。不過新任國主要與我一同去一趟大明,朝見皇帝陛下。”
朝鮮幾名大臣麵麵相覷。
李克墩道:“到如今這地步,臣子怎有權力決定誰當國主?還是由大明陛下委命為好。”
徐經笑道:“又不是讓你們自行商討,不應該由你們的大妃來抉擇嗎?王室的事情,臣子還是少過問為好。”
柳子光應和道:“對,應該請示大王大妃和大妃。”
尹弼商從文臣的角度道:“大明需要的軍糧太多,隻怕一時調不上來。”
唐寅道:“陛下和萊國公也充分考慮到朝鮮如今所遇到的難處,也不是非讓你們一次就征調齊全,秋糧入庫之後再調一批,以後每年都要調。奴兒乾都司的設立,是長遠之計,不急於一時。”
不是一錘子買賣,還要長期吸血。
尹弼商作為文臣領袖,自然想要抗爭一下。
但此時樸元宗卻好像是有話語權一般,應聲道:“可!”
“你是想置朝鮮百姓的死活於不顧嗎?”尹弼商責問道。
樸元宗道:“難道軍糧不供給大明將士,朝鮮百姓就不用繳納賦稅了?現在外患由大明替朝鮮扛著,如果我們什麼都不付出,你們是想讓以後朝鮮的內憂也請大明來幫忙解決嗎?”
尹弼商有文人的迂腐,但聽了這話,也緘默不言。
外患說的是遼東的女真部族,內憂說的是內部叛亂起義等,如果真惹惱了大明,大明派駐軍隊進了朝鮮,那可不真就是以後內憂外患一並由大明來解決?
李克墩問道:“那軍糧湊齊之後,明朝派到我國境內的軍隊,是否可以撤離?”
“這是自然。”唐寅點頭,“他們來不過是協同運送軍糧,防止有人打這批軍糧物資的主意,此路人馬領兵之人,是大明安邊侯,他深得威寧侯的真傳,是陛下所信任的驍勇善戰的將領。”
嚇唬人。
朝鮮幾個人都在想,以為我們是唬大的?
心裡不服,但又非常忌憚朱鳳,主要是朱鳳這人他們又沒近距離接觸過,單以外間所傳……朱鳳可真就是大明戰神一般的存在,堪比霍去病了,現在煞神都進朝鮮境內了,這也是他們不得不同意大明一方調遣糧食和物資要求的原因。
……
……
公務談完。
其餘幾人都離開,隻有樸元宗一人留下,來跟唐寅做一些對接的事。
“伯胤,事成之後,我就要走了,朝鮮內部的一切,靠你自己了。”唐寅對樸元宗似乎是寄予厚望。
樸元宗道:“先生,現在萊國公的意思,是要立晉城大君是吧?”
唐寅笑道:“不是讓你們自行決定?”
樸元宗歎口氣道:“如果是按照宗法禮數來說,自然是由晉城大君來嗣位,在朝鮮對於嫡庶之分是非常明確的,先前還以為……有立庶的打算。”
“這不歸我管。”唐寅意興闌珊。
內廳傳來歌聲,卻是張綠水在裡麵唱歌,本來唐寅不喜歡朝鮮小調,但張綠水馬上就學了一些大明的詞牌和曲子,以其歌聲婉轉悠揚,很快就讓唐寅找到了一種樂趣,聽了之後也感覺自己內心平和了許多。
也主要跟他歸國有期有關。
他覺得,張周沒有非要死懟著他一個人坑,非讓他留在朝鮮當大明代理人。
“軍權方麵,我不知該如何應對。”樸元宗道。
唐寅橫他一眼道:“連萊國公都知道,你最近頻繁在朝鮮各地更換地方將官,你以為萊國公為何要派安邊侯到朝鮮境內?隻為了那點糧食?還不是為了給你撐腰?如此是否地方上,就不敢作亂了?”
樸元宗急忙認錯道:“是在下的疏忽。”
“你沒有疏忽。”唐寅道,“大明希望你以後成為朝鮮的權臣,在協助大明平定遼東和遼北之事上,能出一份力。另外萊國公還來信說,隻要你們的新國主進入到大明境內,就會委命你為新的定遼元帥,等於是給你加官一級。”
樸元宗咽口唾沫。
他心說。
這是加官?這簡直都是催命符啊。
就現在這樣子,彆人都把我當朝奸,如果我再跟大明來往過近……明白了,這是把我綁在大明這條船上,讓我彆無選擇啊。
“晉城大君就晉城大君吧。”唐寅拿起茶杯,喝口茶,剛放下茶杯,這邊樸元宗又趕緊要給他斟茶,被他用手擋住杯口。
“伯胤,你不必如此客氣,我是要跟你說,回頭讓晉城大君過來與我見見。另外你們對於他的元妃,是否有什麼意見?”
樸元宗一聽,急忙道:“是有問題。晉城大君的元妃,乃是慎家的女人,如今慎家已被查抄,隻怕此女將來會對朝臣行報複之事。”
唐寅心想,張秉寬果然是牛逼,連這麼小的細節,於幾百裡之外都能顧念到,境界果然是比我高多了。
“那就讓他休妻再娶,一切還是要以君臣和睦為先,小小年歲便成婚,也不過才一年,料想感情也沒多深厚。等我見了你們的新國主,我會跟他說,讓他提你為領議政,尹弼商作為之前的舊臣,完成過渡之後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唐寅算是非常周到,為樸元宗想到了各種後路。
樸元宗擔心道:“隻怕士林派的人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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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唐寅麵色篤定,“其實在反正當夜,我曾見過尹弼商,與他都商談好,他的致仕換取的是士林的安穩,所以在事後儘量不要去追究他的責任。”
“是。”
樸元宗嘴上應著,心裡在想,等你走了,很多事就由不得我了。
唐寅道:“至於李家,我是說的是李克墩他們幾兄弟。”
樸元宗豎起耳朵。
這也是他所關心的,他現在都不清楚大明在朝鮮準備收攏誰而放棄誰,現在朝鮮國主馬上要定下,他也是想緊跟大明的步伐,按照大明的吩咐來鞏固內部的權力。
“跟慎家一樣,不留了。”唐寅臉色突然冷峻下來。
樸元宗試探道:“李家在朝鮮的勢力廣布,朝中很多人都是他的舊部,現在雲水君等人也在往他那邊靠攏,想以軍權來壓迫於我,還有您。”
唐寅閉上眼,似在認真聽裡麵的歌聲。
樸元宗隨即一咬牙道:“隻要是先生吩咐的,在下一定辦到,李家身為燕山君的走狗,無論是於舊派還是士林中,都是不容的。在下也明白先生的意思了,要聯合士林來把李家給一並鏟除。”
唐寅微笑道:“伯胤,你做事更沉穩了呀。”
樸元宗汗顏。
論年歲,我比你唐寅還大,現在你教訓我跟教訓弟子一樣……難道你做事比我沉穩嗎?咱不都半斤八兩?
如果咱都是暗中沉穩,按部就班之人,估計我都被燕山君發配到遼東去了,那時候咱哥倆對著寒風喝酒,怎會像現在這樣商議誰來當國主,商議怎麼完成政治清算?
“對了,這裡還有一件事,是萊國公吩咐的,像是一件私事,我沒看明白,你給參詳一下。”唐寅拿出張周的書函道。
樸元宗道:“在下不敢隨便閱覽萊國公的信件。”
唐寅道:“這一頁你可以看,再說了,萊國公的意思我都給你們傳達了,沒什麼機密。”
“是,是。”
樸元宗看完信紙上的內容,神色也頗為費解。
唐寅搖頭道:“我也不知為何萊國公會突然提到,要在你們朝鮮民間找這樣一女子,甚至連年歲都無法確定,或隻是女童。所給的信息並不多,對於姓氏、名字等,也都說明隻作為參考,更多是要擇選其出身和來曆。”
樸元宗問道:“是要作法嗎?”
“作法?”唐寅一怔。
隨即明白到樸元宗是什麼意思。
張周作為傳說中的“仙家”中人,突然這麼沒來由要找個叫“徐長今”,而且在年歲和個人訊息上都十分不明確的女子,這會讓樸元宗覺得,張周應該是通過測算天意,得知了此女可能跟未來朝鮮、大明的國運有關,甚至有點想把此女抓回去當祭品的意思。
唐寅道:“具體是作何,我不清楚,但以萊國公的為人,他是不會做出塗炭生靈的事情。”
樸元宗心說,那是對於你們大明的人來說,他是不會。
但對於韃靼、女真人,甚至對我們朝鮮人來說,他可不會有那麼大的仁厚,就好像他也是不惜代價促成了你我反叛朝鮮國主的事,這背後有多少人死於非命?
“你要記得,既然是萊國公指定要的人,就不能虛以委蛇,這點事都辦不好的話,連我回去後都沒法對他交差。”唐寅道。
樸元宗急忙表態道:“這是自然,這點小事,包在在下身上。”
唐寅道:“好,隻要事成,以後你要見萊國公,我自會幫你引薦,同時會讓你獲得大明的支持,隻要有你在一天,朝鮮政務上的事便會出自於你,你便是朝鮮的顧命大臣。”
樸元宗一聽,急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對唐寅施禮道:“學生謹遵先生教誨。”
……
……
樸元宗回去跟大臣商議調糧的事。
與此同時,也要入宮去找慈順大妃商議讓晉城大君李懌當朝鮮國主的事,懸而未決有二十天的事,一時間好像終於要有結果了。
“朝鮮君主定了?晉城大君……那小子出身可算是很正,王正妃之嫡子,他要是上位了,會不會直接來個不認賬?”
徐經晚上來與唐寅商議回國的事情,還好似個參謀一樣,給唐寅出謀劃策。
但其實徐經更想知道,回到大明之後,自己能得到如此的賞賜。
唐寅道:“所以也要杜絕這種事發生,就要對朝鮮主臣行離間之事,把樸元宗先攥在手裡。”
徐經笑道:“一個權臣,一個幼主,果然就是個君臣不和的典範啊,到時誰都要靠大明。再加上有新建伯和安邊侯坐鎮遼東,他們敢不認賬,就派兵打過來,絕對是……嗬嗬。”
唐寅瞄著徐經道:“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隨時都可以走。”徐經很興奮。
顯然朝鮮這邊,也給了徐經不少的饋贈,隻是沒有在明麵上,但徐經隻要回到大明,必然有各種錢財會流入其口袋。
唐寅之所以知道這個,是因為樸元宗和柳子光等人,先前也跟他提過會通過一些不動神色的方式,對他行賄賂之事。
唐寅道:“衡父,來朝鮮之前,我也沒想到自己能有一番作為,當然我們做的事,也不過是給他人做嫁衣,沒真正落到自己身上。你我回到大明之後,朝廷如何定義我們在朝鮮的作為,兩說。”
“明白……”
徐經臉色稍微暗淡。
幫儒家體係的王國臣子,完成造反,廢黜其國主,換個新的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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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皇帝和張周認可這種行為,在傳統儒家官員眼中,唐寅和徐經也會是助紂為虐的亂臣賊子。
今天你們敢在朝鮮玩這套,以後誰知道你們在大明是否也會來這麼一出?誰還敢器重你們?
就好像貳臣到哪也不會有好下場一個道理。
“所以你我更應該恪守原則,亂伸手的結果,很可能就是這雙手收不回來了。”唐寅道。
“嗯。”徐經點頭,麵色都略顯慚愧了。
唐寅道:“最近樸元宗要幫萊國公,於朝鮮境內找個女子,年歲不會大,或許是在繈褓,也可能都沒出生,也可能隻是女童,有關印證契合的因素,都已列下來,你去幫忙監督找尋一下。”
“女童?”徐經不解。
張周大老遠,居然讓唐寅和朝鮮人在境內找個女娃子?這是何用意?
他首先想到的,也是張周想以此做個什麼法,把朝鮮國運給壓住之類的。
唐寅把張周寫來的書函遞過去道:“謄錄下來,好好找,走之前做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吧?你將來的前途係在誰人身上,應該有數。”
“明白,明白。”徐經聽出這話的意思。
我唐某人現在已經逐漸牛逼了,也給萊國公辦成事了,以後不需要再當小人物了。
或者說,我心態上已經起飛。
至於你徐經,出身比我差,還因為鬻題案是戴罪之身,哪怕乾了點辛苦活,但以後要出頭也比進士難了很多。
如果你還想飛黃騰達被世人銘記,你就最好知道給誰辦事更有效。
給我?給王伯安?給朱知節?都不如在張周麵前好好裝孫子!
……
……
景福宮,勤政殿內。
晉城大君在慈順大妃的帶領之下,出現於臣子麵前,旁邊還有唐寅旁觀。
“參見君上。”眾臣子下跪行禮,連唐寅都起身。
但此時的李懌,仍舊不是朝鮮國主。
唐寅道:“晉城大君出自先王嫡出,理應繼承王位,但因宵小篡權亂政,國亂已久。如今撥亂反正,晉城大君之王位應當提請大明陛下恩許,之後爾將隨我一同前去拜見大明陛下。”
李懌跪下來對唐寅行禮道:“謹遵上諭。”
顯然李懌的漢語說得並不流利,也說明之前他被燕山君這個兄長壓得很厲害,從教育到生活條件,一概都處於半幽禁的狀態,連娶妻都是彆人給安排的。
現在突然有機會成為朝鮮國主,他既激動,也有點害怕。
畢竟他也隻是個十二歲的少年罷了。
“那這兩日便動身吧。”唐寅道。
李克墩道:“唐使節,為何不是今日就走?”
柳子光笑道:“廣原君,你好像急著催促唐使節離開朝鮮回大明,可是有何陰謀要兌現呢?”
“你!”李克墩怒視著柳子光。
他也不明白,之前李在位的時候,柳子光作為李身邊的近佞,見了他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為何現在對自己卻如此態度冰冷?
樸元宗提醒道:“大明使節還有萊國公差遣的事未完成,所以或要耽擱一兩日。”
“何等差事?”李克墩問道。
“無可奉告。”樸元宗冷冷道。
勤政殿內,火藥味便十足。
“夠了!”慈順大妃突然發話,語氣卻沒有那種威嚴,更好像是一個賢惠的女主人在提醒客人不必傷和氣,“幾位卿家都乃朝鮮棟梁,不必為一點事而爭執。大明使節要辦的事,朝鮮自是要全力配合,之前撥亂反正的功勳,應該厘定。”
慈順大妃的漢語,說得也極為不流利,很可能這番話也是在背後有人特彆教授。
她隻是按照既定流程在朝堂上宣布一些事。
眾大臣皆都認真聽命。
無論晉城大君是否為國主,慈順大妃作為先王的遺孀,是正妃,就是王太後,朝堂上是有資格說話的,無論大明是否乾涉國主選拔,照例說繼承者都是繼承她丈夫的王位,這是她的“家事”。
慈順大妃道:“靖國功臣厘定,之前領相已提過多次,但國主未定,此事難有決斷。如今儲君要隨使臣前去朝見大明陛下,便由儲君的名義,定靖國功臣三等,一等功勳者,乃隻有樸元宗一人。”
尹弼商走出來道:“老臣請辭。”
慈順大妃道:“準奏。以樸元宗為領相,在儲君前去大明時,由他來領銜朝鮮國事!”
在場的人雖然有很多人不服氣,但始終軍權在樸元宗手上,而且樸元宗得到了大明和慈順大妃的支持,那他就是朝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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