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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查我自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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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從大同出發回京師。

卻是當天午後才剛出發出城,就被一群攔路告狀的人給擋住了。

張周騎在馬上,本還以為是來歡送的軍民士紳,等一群人靠近後才發現這群人是趁著他沒走,要把先前在大同周邊開礦的張鶴齡等人給狀告一圈。

“青天大老爺給做主啊。我等小民被欺壓,好的礦山都被惡徒給搶走,甚至還派出家奴暴徒毆打我市井小民……”

張周可能之前官聲太好了。

遭罵的事都是彆人在乾,這群人也不知是真的蠢還是裝糊塗,就好像壓根不知道開礦的事是他這個宣大總製乾的一樣。

張鶴齡騎在馬上,笑眯眯道:“人到不少,找錯地方了吧?”

他臉上帶著奚落的神色。

張周從馬背上下來,走到這群人麵前,朗聲道:“諸位,你們要找人為你們做主,麻煩去官府衙門,本人如今卸任官職,馬上要回京了。”

“大人,您不能就這麼走啊,我們好好的地,都被惡徒給占走了!都是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

“說誰呢?”張鶴齡聽不下去,也跟著過來,指著一群人一臉凶惡之色道,“老子就開你們礦了!有本事朝老子來!老子弄死你們!”

“就是這個惡徒!聽說他是外戚,大明的國賊!還望青天大老爺給我等小民做主!”

張周第一次見識到了地方士紳對於利益爭奪的手段。

真就是先派人去礦場搶,搶不過就鬨,地方官府不敢管,就往上層鬨。

他人還沒出大同,就已經如此,相信自己回了京城,告他在西北開礦掠奪民脂民膏的奏疏能摞成山,光那些大臣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他給淹死。

他突然又覺得還是在西山開煤礦好,至少那是天子腳下,最多是跟一群勳貴扯皮。

真就是山高皇帝遠,不講王法隻講利益。

張周道:“爾等的訴求,本官聽到了,但你們跟我說也沒用。城裡有一位王中丞,他是大同巡撫,以後大同地方上的事務由他來做主。”

這種時候,張周當然要把難題甩給王守仁。

不能說有戰事得軍功的機會你上,到了有麻煩事的時候讓彆人擔著。

而且張周走的時候就說了,王守仁負責以後開礦的事,至於怎麼跟地方這群利己主義者的士紳周旋,就看王守仁的本事了。

“大人,此事還望您來做主!”

有挑頭的已經出來,那股仇恨的眼神,對著的並不是張鶴齡,而是對著張周。

大有,你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就要跟你拚命的意思。

張鶴齡罵道:“給你們臉了,老子開的礦都是在沒人的地方,都是荒山野嶺的,幾時占過誰的田地?又搶過誰的礦?明明一群人看到老子開礦開的順,就想著拿回去?以為這是誰的大明?”

張周看到張鶴齡這模樣,都有點快認不出來。

大明以愚蠢和貪婪而著稱的張家老大,居然開始跟人講理了?

而且這次居然是他占理?

還真是時移世易,讓人摸不透這世間事物變化之多端啊。

士紳中挑頭的大喝道:“惡徒!那地方是我們的祖產!而且很快我們就找到那礦了!是你巧取豪奪!”

“他娘的,欺負老子好說話是吧!看老子不把你皮給剝了!老子開個礦就說是你的,你咋不說大明是你的?”張鶴齡還從來沒被人這麼欺負到頭上。

士紳瞬間也沒了之前那種要找張周講理的溫和氣息,都站起身來,後麵的甚至把鋤頭什麼都給舉起來。

“你們這群京師的權貴,跑到我們山西來開礦,這地方是我們的!滾回你們京城!”

“再不把礦交出來,老子跟你拚了!”

真有個人拿個鋤頭就衝過來,要拿鋤頭往張鶴齡身上砸。

這人四十多歲的樣子,一看那白淨富態的樣子就不像是下地乾活的,卻躲在人群裡穿一身粗布裝成是普通百姓,他大概是覺得有張周在場,無論張周跟張鶴齡的私交如何,至少張周要為自己的名聲要保護他們的利益。

所以才敢當著那麼多護衛的麵,要去砸張鶴齡。

“唰!”

張鶴齡也不客氣,直接抽出一把刀,舉起來就要跟那人拚命。

那人一看這架勢,衝到一半開始往後退,卻是被一名京營士兵一腳給撂倒。

“弄死你!”

張鶴齡從來沒吃這麼大的虧,這會是不管不顧就要拿刀砍人,卻被張周一把將他的手給抓住。

“張製台,你這是啥意思?”張鶴齡瞪著張周。

犯我壽寧侯者,難道不是犯你張秉寬啊?開礦這件事,說好了是我在前麵頂雷不假,但問題是你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張周道:“哎呀,襲擊朝中勳貴,你這罪名可不小!幸好沒被你得手,不然你……還有你們一群人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有人喊道:“張大人,您怎能幫著宵小?”

張周冷笑道:“本官奉皇命來西北節製軍務,可沒說要幫你們理清這些破事!如果有說壽寧侯開礦占了誰田地的,麻煩拿著田地的契約到官府來,那些荒山野嶺的礦坑最好你們有證據說是你們的!否則也休想讓衙門幫你們!”

“官官相護!”

本來還對張周一頓吹捧的士紳,馬上調轉槍頭,把張周也歸為奸邪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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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招呼一聲,隨即錦衣衛提著刀也出來,京營士兵隨即上前把眼前一群人圍起來。

張周厲聲道:“把人都‘請’進城裡,到巡撫衙門,讓王巡撫好好給你們理順一下,看是誰在胡攪蠻纏,有帶頭鬨事的一概不饒!本地煤礦如果有傷死人的情況,讓官府一律給查封!”

“啊?”

地方官紳本還指望張周給做主,就算申訴不成,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但一聽張周這話。

張周簡直是要跟他們玩“國法”。

普通的煤礦,出產少不說,都是讓苦力進礦坑後一筐一筐的煤往外背,加固不牢不說,裡麵的通風情況也很差,透水、爆炸等情況屢屢發生,這也是如今大同本地的煤礦開不起來的原因。

更多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那有礦,而是因為他們沒技術去開采,開采的人力成本太高。

佃戶但凡能種地過活,誰願意冒生命危險下井?

張周的意思是,讓你們開礦已經是給你們麵子了,這些私人的礦窯本來就是屢禁不絕的,現在乾脆就以官府查封那些沒在官府申報的……彆以為靠賄賂地方縣衙、巡檢司之類的小衙門就能獲得赦免,現在直接用巡撫衙門來壓你們,就算是山西布政使司也靠邊站,更彆說是地方府、州縣,或者是那些軍所衙門了。

“把人帶走!”

張周也不客氣。

給你們個幌子,你們要爭利益,跟張鶴齡鬥法去,現在居然跑我麵前來鬨事。

那我張某人還能給你們麵子的?

如果自己有皇帝撐腰,找個地方開礦都能被稱之為與民爭利,就此打住了,那我改造大明的理想不是要等下輩子再實現?

“張先生,還是你牛逼。”張鶴齡朝張周翹大拇指。

張周厲目打量著張鶴齡道:“還有你,說好了對外事項你來負責,還要我來給你擦屁股?以後你是不是不想要分成了?”

“你!”

張鶴齡一聽也很上火。

是個人都朝我咧咧?

是張周?冷靜一下想想,那算了!鬥不過!

還要指望這位傳說中的張半仙來開礦幫我賺銀子呢,看在銀子的麵子上,這也不能朝他懟,不然他真不分我銀子,我告姐夫那都白搭。

“張先生息怒,本侯其實也想好好教訓這群人,這不是你說的,無論再大的矛盾也不能出人命?這要是換了以前,彆說是一群草民,就算是長寧伯姓周那小子又如何?該打還是打……”

張鶴齡一邊在瞄著被官兵押走的人,一邊樂嗬嗬說著。

旁邊的將領和官員看著,自然都會覺得……這壽寧侯來西北一趟真是轉性了啊。

居然麵對張周的批評,虛心接受的同時,脾氣還這麼和善的?

以前不都聽說,連皇帝和皇後都治不了張家兄弟的?怎麼這位張製台一出馬,什麼人都要俯首帖耳呢?

“張先生出手高明,早知道的話早讓你出手了。”張鶴齡笑眯眯的。

張周沒好氣讓扈從把馬給牽過來,道:“等著吧,回到京城少不了跟你一起挨吐沫星子,本官來西北富國強兵是為了自己嗎?既然沒情麵可講,那就來點絕的!壽寧侯,你今晚歇宿的時候就上一道奏疏。”

“啥?我上奏疏?”張鶴齡一臉懵逼。

張周走過去,用低沉的聲音道:“就參劾本地士紳和官府勾結,謀奪朝廷私利,開了諸多礦山草菅人命,且都還偷稅漏稅。這你能辦到吧?”

“行,我來!”

張鶴齡一聽就來勁了。

以前都是彆人來參劾我,現在終於輪到我張某人反客為主了!

原來巧取豪奪還能這麼乾的?這算不算是……倒打一耙?

張周道:“言辭方麵,我幫你斟酌,以你的才華……文字一定要樸素,感情一定要真摯,上奏了之後一定讓朝中文武大臣覺得你在西北受了委屈!而且你在參劾的時候一定要把我也稍帶上去。”

張鶴齡不解道:“要聯名,你自己寫,我署個名就行,作何這麼麻煩?”

張周冷笑道:“我說的稍帶,是把我也稍帶參劾了,就說縱容大同周邊地方開礦的人中,是以我為首的。”

“啥?”

張鶴齡又大吃一驚。

張周道:“還想分銀子,就聽我的乾,咱這叫先把互相擺在對立立場上,讓彆人以為咱倆是兩個陣營的,回頭分銀子的時候和和氣氣就行。”

“哦?”張鶴齡沒那腦子。

以前他乾的事,也沒多少過腦子的事。

張周惡狠狠道:“我在大同這段時間,把地方利益鏈條摸得很透徹,就由你把其捅開!他們不是想讓我們沒法在大同開礦嗎?先把他們的財路給斷了!不然他們還真以為我們就是來偷偷摸摸開礦的!”

“對對對,我們是正大光明來的。”張鶴齡感同身受道。

張周道:“所以不用客氣,最好把西北官場也給整肅一遍,到時你壽寧侯還是大明的功臣,陛下一定會褒獎你。”

張鶴齡一聽,這既有銀子拿,還能出一口惡氣,甚至還能從姐夫那賺取功勞……怎麼都覺得自己好像要邁向人生巔峰了,這跟以前與弟弟兩個人在京師巧取豪奪的時候就是不一樣。

張鶴齡眯眼道:“張先生啊,你不擔心跟本侯走得太近,被人詬病?”

“怕個屁!”張周在粗人麵前,也沒那麼斯文,“現在朝中對我的攻擊比你多,隻要你兄弟倆彆介意跟著我乾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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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張鶴齡聽著這話就比較舒服,他笑道,“那是,咱都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彆想蹦躂開!”

……

……

張周人還沒回京師,果然對於有關張周在西北開礦,鬨出很多地方糾紛的參劾,就絡繹不絕傳到了京師。

跟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文官顯得很克製。

或者說,現在除了那些沒腦子的,都知道朝廷現在手頭緊,連西北軍功的犒賞都發不下去,讓張周開礦的事又是皇帝同意的……同時張周也說了,以後開礦所得的礦稅,還先給官員折色俸鈔。

那些中下層官員一邊在搜刮民脂民膏,一邊還想賺個好人,折色俸鈔又沒他們什麼事,他們自然不在意。

可我們……他在意那銀子啊。

這天早朝臨近結束時,還是由左都禦史閔珪把這件事給提了出來,尤其提到了張鶴齡在開礦中,甚至跟地官紳發生武鬥的事。

朱祐樘問道:“是壽寧侯開礦時,占了地方的礦窯?”

閔珪自然知道不是,但在他看來,搶了地方的土地開礦,那也是一種竊占,他一口咬定道:“正是。”

朱祐樘道:“那又是誰讓先前的礦主在那邊開礦的?給朝廷交稅了?每年上繳的稅賦是多少?”

“呃……”

閔珪啞口無言了。

朱祐樘冷冷道:“諸位卿家,朕其實早就知道,在那些有礦產的地方,私開礦窯的事屢禁不絕,甚至有地方官府為之撐腰,一旦有外人插手他們還想糾集人手行搶掠之事,以往朕為了地方安定,對這種事多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不代表朕要縱容。”

劉健道:“陛下,或以工部之人到大同地方嚴查此事。”

“查什麼?”朱祐樘當然知道劉健的意思。

張周開礦,等於是把礦開到了私人的名下,且利益都被張周個人運轉到了西北軍政體係,戶部、工部、兵部以及地方官府近乎都沒有參與其中,等於說主導權都在張周手上。

在張周把礦開起來之前,朝廷中人對此也沒太大的意見。

因為他們覺得……張周未必能開起來。

現在礦真有了收成,劉健就想把這些礦都納入到監管體係中來,把皇家的變成朝廷的,再由朝廷來統一調配。

但這顯然不符合朱祐樘的意願。

朱祐樘道:“先前秉寬開礦的事,是諸位卿家應允的,先前折色俸鈔的時候,你們好像也沒反對吧?”

在場大臣都不言語。

“而今西北開礦之事,乃是為朝廷積攢軍需用度,近兩月來,朕可是聽說,從京儲調去西北的錢糧屈指可數,就照目前這狀況,西北將士連起碼的衣食飯飽都做不到,談何為國效命?”

朱祐樘態度很強硬。

大概的意思是,開礦這件事不用跟朕來談,朕也沒有跟你們商議的餘地。

朱祐樘道:“如果再有人對此說三道四,那就把他發配去礦山,體會一下開礦者的辛苦!退朝!”

……

……

皇帝對張周可說是極儘回護。

也讓朝中大臣意識到,現在想動張周哪怕一丁點的利益都沒戲。

不過其實他們也算“適應”,畢竟張周前麵連著個李廣,要說皇帝對張周的信任,其實也沒比李廣高多少,隻是因為張周不再隻是個內廷負責煉丹的太監,除了能乾涉到傳奉官等事之外,還能關乎到朝事。

而且怎麼看,李廣都比張周貪婪。

以前要給李廣送各種禮物,現在張周那邊……自己賺點銀子還要分給他們,甚至開個礦還要被人一頓指摘呢。

大概就是……張周對這些人太過於“仁慈”。

“這幾日,張秉寬要回京,陛下已派人去問過吏部那邊,說是要給其六部中侍郎的職位,卻絲毫不提萊國公和侍讀學士,估計陛下想以張秉寬一人兼任都督府、六部和翰林院的差事。”

內閣三人回到值房,由劉健帶來此消息。

謝遷笑道:“不是尚書,已是萬幸。”

李東陽道:“六部侍郎,估摸會以戶部和兵部為先,至於是左侍郎還是右侍郎……也是為方便其繼續挾製西北軍務。”

“嗯。”劉健點頭。

李東陽再歎道:“現在就看他是否有意攛掇陛下出兵草原,即便出兵,以我的看法,他也是想跟韃靼小王子言和。”

“怎麼說?”謝遷問道。

李東陽道:“出兵威懾韃靼小王子,逼其退兵,同時令朵顏三衛臣服於大明。此等結果,應該是比直接戰勝韃靼小王子來得更為實在和便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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