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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心如有明鏡。
周太後這是在叫他打配合呢。
老太太……用心良苦,隻是這圈子的彎兜得有點大……
戴義講的算是明示了——皇帝目前就信你一個,不管我們作何解釋都沒用,還是你解出來的夢,能讓皇帝信服。
“戴公公,我解夢也是馬馬虎虎,但我聽出來,這夢裡的關鍵並不在那棵樹上,而在先皇……”
戴義滿含期待,就等著張周說,先皇這是希望大明朝的皇嗣能繁盛,彆讓大明皇室無根,意為讓陛下多生幾個。
結果你上來跟我說這夢的關鍵在先皇?
“是啊,就是先皇。這不是先皇托夢嗎?”
戴義心中已經在罵,卻還不得不應和。
張周道:“其次呢,我覺得關鍵是在先皇最初出現的地方。”
“交泰殿?”
戴義驚訝中發現,張周的著重點果然跟彆人不同,而且好像愈發接近周太後要傳達的意思。
“是啊,交泰殿,那是在陛下和皇後寢宮之間的,象征天地陰陽之調和,大明根深葉茂的關鍵也在於此。無根之樹,這是在提醒陛下,大樹的繁茂在於根的牢固,如果根不牢,這棵樹始終是要被洋流所衝走。先皇在提醒陛下,在龍嗣上,更要多加努力啊。”
戴義小心翼翼道:“是跟皇後吧?”
“當然是跟皇後,不然還能跟誰?戴公公,謹言啊。”
張周眯眼望著戴義,這次輪到他來指點戴義。
他想說,老戴同學,伱這個想法很危險,你不會不知道你這話中的歧義吧?怎麼聽著你有讓皇帝納妃的意思?
在弘治一朝,有一件事千萬不能提,那就是讓皇帝納妃,唯一提過沒被朱祐樘和張皇後報複過的人,就是周太後。
老太太是唯一有資格提這件事的人。
大概宮裡人都覺得,皇帝對張皇後的獨寵有點太過頭了,戴義這樣的人並不是為朱祐樘夫妻服務的,而是為大明和朱祐樘一個人服務的,他們所想的當然是讓弘治一朝看起來正常一點。
尤其是皇帝,多納妃嬪多生子嗣,難道不是自古君王正常之選?
在這年頭……生不出孩子永遠被說成是女人的毛病。
太監家婆娘除外。
你張皇後前幾年接連生孩子的時候,沒人對你有意見,管你怎麼駕馭老公呢。
但這兩年你沒法生了,孩子還接連發生夭折和染痘瘡這種事,那這件事可就有講究了。
戴義也發現這問題問得有點多餘……
其實他說這話的目的,是想提醒張周,太皇太後說有這個夢,目的一定不是為了讓皇帝和皇後多努力。
周太後分明是想提醒皇帝,隻有“枝”繁,才能“葉”茂。
你張周這麼聰明一個人,怎會聽不出這層意思?
但姓張的你是明知道而不說,咱家提醒你,你卻說讓咱家謹言?
戴義心裡還有點惱火。
就在他準備回去找皇帝通稟時。
張周似有意似無意問道:“戴公公,很多事應非能一蹴而就的吧?”
“嗯?”
戴義瞬間就領會了張周的意思。
就算周太後對於皇帝納妃這件事很急切,也不能急。
周太後自知也沒幾年活頭,想在臨死之前完成這件事……周太後一死,彆人還有能力在張皇後總攬六宮的情況下幫皇帝完成納妃之事嗎?
即便如此,很多事也要一步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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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口吃成胖子……
既不符合實際,明顯也不是周太後的意圖。
一個夢,讓我來解一下,就想讓皇帝得到啟發,去納妃?
是周太後天真,還是你戴義天真?
“這是自然。凡事都要一步步來。”戴義道。
張周笑道:“戴公公先前跟我說的話,真好,我明白戴公公的意思了。”
戴義一腦袋漿糊,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不少,你說的是哪句?
隨即他好像從張周的眼神中明白了是哪句“是跟皇後吧”,這大概讓張周明白,他戴義的立場是站在皇帝要納妃這邊。
戴義也笑道:“是不是咱家沒說那句,張先生您就不會說另外一句?”
這是在說張周“很多事不能一蹴而就”這句。
二人心照不宣笑了笑。
張周既然說不能一蹴而就,就是提醒戴義,周太後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支持,但很多事真不能太急,既然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樣的,那話雖不能明說,但暗示是可以有的。
“戴公公,你可彆誤會,我是說太子的課業,你看太子這一年下來耽誤的進度不少,估摸著沒十天半個月的,太子是學不完。”
“張先生所言極是,太子玩心重,連陛下都很擔心,您可要好好輔導,陛下本意是到年底前能學完便可,十天半個月,已經很快了!”
“那戴公公有時間多來看看。”
“好的好的。”
兩個人居然一本正經在談論太子課業的事。
然後戴義就興衝衝走了。
……
……
戴義很高興,現在終於有人能得到皇帝的欣賞,皇帝再也不是之前隻信從張皇後一人。
“這位小張先生,不愧是讀書人,跟李閹不同,李閹就想著怎麼去撈錢穩固自己的地位,而小張先生有儒者的抱負,在為大明的未來著想!天佑大明,天佑陛下!”
戴義剛走。
張周回到殿裡。
朱厚照坐在那,打量著張周道:“他叫你出去乾嘛?”
張周笑著搖頭不答。
總不能告訴這小子,是你曾祖母想讓你爹再納妃給你生幾個弟弟吧?
“太子,先前你不是想問大明之外有什麼嗎?我們不講曆史故事,我們講講地理如何?我跟你講,我們腳下這片土地,是如何的光景!可並非如傳聞中那樣,是什麼天圓地方……”
“是嗎?地不是方的是什麼?”
“是這樣的太子,地是圓的!”
張周來陪太子第一天,到了夜晚,也終於可以講點白天不能講的內容了。
正好趁著朱厚照休息之前,給他講點“刺激”的,從天文到地理,再到銀河宇宙,再到辯證唯物主義,曆史的發展與演進,總之就是……
把這小子的腦給洗了。
好在這小子年歲還不大,再加上還在稚子求知的時期,性格不好改,但給你種下一些種子,卻還是很容易。
誰讓你這塊地,還隻是剛翻完土沒耕種呢?
我就給你先種上頭一茬……
誰讓我上輩子就是從事教育行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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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義回到乾清宮,把張周的話,跟朱祐樘說了。
朱祐樘聽完之後,險些要垂淚,歎息道:“先皇這是太關心大明的江山穩固,先皇有不少子嗣,朕有不少兄弟,他所記掛的,是讓朕能多為皇族開枝散葉。先皇用心良苦。”
這心路曆程……
戴義也有點跟不上。
想想也是,如果真是先皇托夢的話,會不會提到什麼兄終弟及之類的?怎麼就提讓陛下開枝散葉呢?
“秉寬還說什麼了?”朱祐樘一臉熱切問道。
戴義看到皇帝臉上的熱切,心境也變得豁然開朗。
一個知情識趣懂行的“張仙師”,還能得到皇帝如此的信任,張仙師不為個人榮辱,卻能領會太皇太後和天下臣子的意願,並知道皇帝的性格是不能倉促行事……
當今皇嗣單薄的問題看來是有救了啊。
戴義道:“老奴先前已將張先生說的,都跟陛下如實提及。並未有其它。”
還有的,就是二人互相暗示那段,但現在互相都有了“把柄”在對方手裡,雖然都隻是暗示,但其實等於是“交心”,怎會出賣對方呢?
戴義心裡也在笑,正是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而張周也回敬了他一句不該說的,然後二人之間才顯得如此融洽。
這說明張周很懂規矩,知道講對等,也知道如何取得對方的信任。
朱祐樘道:“看來朕不能跟皇後置氣,應該回去跟皇後認錯,今晚就把事給辦了!”
戴義一聽差點想打人。
是這意思嗎?
陛下您理解得是否有點偏差?
不過既然是皇帝提到的,那戴義也隻能起身來準備送朱祐樘回坤寧宮,但突然朱祐樘又想起什麼來,自問自答一般道:“先皇的意思,會不會是想說,一直在坤寧宮內不可以,要到交泰殿來?那裡才能集合天地是靈氣?能帶來龍嗣呢?”
戴義:“……”
“也不對,還是應該問問秉寬。明天吧。”
朱祐樘現在就好像個無主無根的浮萍一樣,風往哪吹他往哪飛,而這股風,還是他自己心中所起。
自己吹著自己飛……
當然引起這股風的人情事,就是周太後那所謂的夢,還有張周的解夢。
“秉寬也跟朕說過,要養精蓄銳,不能縱情於聲色犬馬,尤其是在朕身體調理改善之前,雖然朕今天的確是……感覺龍精虎猛,但正因如此,更應該知道克製。”
戴義一怔。
原來張周其實早就在布局了。
沒有一味說讓皇帝身體稍有改善就去造小人,而是讓皇帝克製。
本來就很虛,懂點養生也該知道如何養精蓄銳,稍微縱情,就會變本加厲雪上加霜。
這道理是個人就懂,但先前誰跟皇帝去提?
不過戴義再一想,沒那麼多妃子,好像也縱情不起來。
但眼下這位皇帝跟人不同,不同的人,在這方麵也有不同的參考標準。
虛的人,幾天來一次,都縱得有點厲害了。
“朕今日還是獨睡吧!”
聽到這裡,戴義才終於放心下來。
如果皇帝跑去跟皇後認錯了,那今天對皇帝來說非但不是進步,還是一種很大的退步,皇後豈不是更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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