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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府宅被抄的事,很快便有風聲傳出,吏部尚書屠滽,急忙前去找首輔劉健,二人到中午時分,方於東江米巷的私宅內相見。
“朝宗,何事如此著急,非要此刻相見?”劉健問道。
“李廣已死,乃畏罪自儘。”屠滽上來把他所知曉的相告知,“他的府宅也被查抄,抄沒出諸多金銀。”
劉健鬆口氣:“此乃好事。”
屠滽卻歎口氣,神色多有無奈。
劉健聽出屠滽言語中的急切,察覺端倪,問道:“莫不是你卷入其中?”
“唉!”
屠滽歎道,“過去數年,吏部部堂運作,多都受內官所扼,凡遇官職出缺,涉人事任免的奏疏,短則一旬,長則一兩月都得不到朱批答複,有的乾脆就留中不發。走門路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劉健一聽,有些惱火。
這等於是說,以前揪著李廣不放的吏部尚書,也卷入到了李廣貪汙受賄案中,這傳出去……文官還有臉嗎?
“以我所知,除我之外,朝中尚有諸多同僚卷入其中,錦衣衛已搜出李閹記錄收禮的賬冊,並上達聖聽,連錦衣衛指揮使牟囂都無從乾涉,若陛下繼續查問的話,隻怕朝中會引來大的震動。”
屠滽現在等於是在拿朝廷的穩定,來試圖說服以劉健出麵對事情做轉圜。
但劉健怎可能願意趟這種渾水?
“還有誰?”劉健冷冷問道。
屠滽諱莫如深一般:“不全,至少禮部徐時雍有份。”
這說的是現禮部尚書徐瓊。
劉健冷冷道:“如今事未發,切莫亂了陣腳,且先不說李廣冊子裡到底記錄什麼,就算他真記此事,以他一家之言如何作準?”
“那就是……不認?”屠滽大概聽出劉健的意思。
給李廣送禮,這事影響太惡劣了,簡直會影響到文官廉潔奉公的名聲,尤其還是你吏部尚書帶頭,這讓朝廷自君王往下,還怎麼相信文臣能匡扶社稷?
眼下除了以死無對證為理由,來個死不認賬,還有彆的辦法嗎?
劉健道:“試著找關係,去跟東廠蕭公公提一下,看他是否願意相助。”
屠滽聽出來,就算知道他送禮是被逼無奈,劉健也還是想置身事外。
屠滽歎道:“眼下,隻能如此。”
……
……
就在劉健給了屠滽建議,讓其去找蕭敬時,蕭敬已經在張周府上送大禮。
張周親自到門口迎接,卻等看到蕭敬隻是帶了幾個隨從來,連一口箱子都沒帶時,張周迎客的臉色就沒那麼熱情。
“蕭公公,陛下沒讓你帶點什麼來?”
真是勢利眼啊。
蕭敬好似看穿了張周本質,卻不知為何,他心中對張周卻無恨意。
在宮中權力場呆久了的人,最怕的是偽君子,而不是張周這樣的“真小人”,且張周也不是什麼小人,哪見過小人敢直諫君王,並敢跟李廣這樣得寵一時的權貴血拚到底的?
“帶了帶了,陛下吩咐為張先生準備了一所宅院。就在東安門外的澄清坊,三進院的宅子,足夠您住的。”蕭敬笑著道。
張周一聽,登時改換好臉色:“不錯不錯,真是好地方。”
澄清坊,相當於後世王府井周邊,矗立明朝十王府和會同館北館,大明政治、外交核心所在,多少大臣想在那邊安家落戶都買不起那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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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周這剛來,就賜給三進院的澄清坊大宅,張周豈能有不滿?
“那房契……”
蕭敬一時很尷尬。
一般人賜給官所住已與有榮焉,你這倒好,還想把房子據為己有?
“不會沒有吧?如果沒房契的話,那以後在下想換個大宅,豈不是……美中大大的不足。”張周一臉惆悵。
蕭敬無奈道:“這官家的宅邸,要騰出地方本就需時間,還要再轉成張先生您的私宅,更需走過籍等事,急不得,不妨回頭讓人帶您去瞧瞧,看是否滿意,再談其它?”
張周滿意點頭:“那就這樣吧。蕭公公,請裡麵上座。”
蕭敬不由一怔。
聽意思,如果咱家不給你帶東西來,你都不打算請咱家進去坐坐?
伱這麼市儈摳門,還想不想在大明朝堂混了?
……
……
四合院的正堂,先前接待朱鳳的地方,這次換了蕭敬。
蕭敬笑道:“院子還挺好。”
“租來的,再好也是彆人家的院子,再說這裡周圍品流複雜,影響在下備考春闈。”張周抱怨道。
“嗬嗬。”
蕭敬笑了笑,“張先生,您還真是口直心快。”
張周撇撇嘴道:“就這習慣,改不了。蕭公公還有旁的事?”
蕭敬隨即拿出一份好似詔書的東西,張周趕緊一臉鄭重站起身準備恭敬領受。
“不必拘禮。”蕭敬道,“此乃陛下賜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的敕令,你回頭拿去南鎮撫司,自會有人給你辦妥。”
這次輪到張周不好意思。
接過蕭敬的東西,拿在手裡,真叫一個香。
給皇帝女兒治病,為皇宮火災預警,總算皇帝還有點良心,沒虧待,這樣就算會試考不中,他也不用擔心在大明如何過日子。
在這時代混,光有錢不行,還要有權,不然再多錢也會變成彆人家的。
“另外,陛下吩咐,讓張先生打理清寧宮重修之事。”蕭敬補充道。
張周道:“這我哪懂?最多是在選材方麵,我可以提供一些參考意見。”
“啊?”
蕭敬心想,你說什麼重修時材料最重要,看來你還就在意材料?
你小子不會是覺察出,選材料時才是油水最豐厚的,故意這麼提,好讓皇帝把肥差交給你?
“還有一件事……”
蕭敬支支吾吾不太想說。
張周笑道:“蕭公公,那冊子你看過,我沒看,如果有事不太好講的話,乾脆就彆講。我人微言輕,當不起。”
“什麼?”蕭敬恍然大悟一般,渾身帶風起身瞪著張周,“張先生真乃神機妙算。”
張周一頭霧水:“蕭公公這話,在下怎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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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敬苦著臉道:“先生是明知那賬冊中,不但記錄了白米和黃米的數量,還記錄了送米之人的姓名、官職和詳細送禮時間,故意不看,讓咱家進獻陛下,以能讓您置身事外!”
張周趕緊道:“蕭公公,我可不知道那上麵記錄了什麼,你彆冤枉好人。”
換了前兩天張周剛來的時候,蕭敬或許就信了。
但現在打死他都不信張周沒算出來。
蕭敬道:“現如今冊子已進獻給陛下,陛下禦覽,真就是……不堪入目……六部尚書在列者五,朝中文臣武勳在列者更是不計其數,陛下雖未直接下旨嚴查,但看目前這架勢……恐怕是……”
張周歎道:“若真要一查到底,怕要興起一場大風波。”
“所以張先生定要給出個主意啊。”蕭敬一臉求助目光望著張周。
張周問道:“是陛下讓你來說的?”
“沒……既是咱家,還有戴公公……”
蕭敬在此等時候,也把話挑明了。
這種時候,就算皇帝不吩咐,難道司禮監幾名貼己的老太監,就能不想著為君王分憂了?
再者說了,這件事皇帝能怎麼說?
朝中大臣卷入其中的人那麼多,既想息事寧人,又怕於公理不合再遭天譴……查又怕牽連甚廣而令朝野上下不安,破壞一朝的安定團結。
張周臉色轉而冷淡道:“蕭公公,我算是聽出來了,你是想讓我去欺君吧?”
“啊?張先生,咱家絕無此意。”蕭敬趕緊解釋。
張周慢慢悠悠站起身,以冰冷的口氣回應道:“蕭公公,現在擺在陛下麵前的,查或者不查,都會帶來後患,而你和戴公公卻是想讓我假借天機之名,勸陛下不查!送禮的大臣安寧了,朝堂穩定了,可為世間秉承公義的天道卻讓我給毀了!冒天機殿前奏事,不是欺君是什麼?”
“啊……這……這……”
蕭敬慌了。
蕭敬本來的意思,當然就是讓張周拿天機什麼的糊弄皇帝。
讓張周當和事佬。
但張周知道這個和事佬不好當,李廣作為國之蛀蟲,把給他送禮的人一查到底是最起碼的公義,就算會引起朝堂不安,也不該置大明王法於不顧。
曆史上來當這個“壞人”,去遊說君王的是張鶴齡,因為張鶴齡本來就不在意名聲,隻要彆人也對他送禮,他啥活都接。
可這次清寧宮起火,李廣之死,全都是在張周推動下進行。
眼下皇帝對張周的信任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蕭敬除了想讓張周出麵斡旋,不做他人思量。
“不過嘛,以在下看來,給李廣送禮的人,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有人是想借助送禮來換取功名利祿,這些人是不能放過的,他們所得的官職也應當罷免,還朝政清明。但若是為了維持衙門的運作,不得已前去疏通……蕭公公,這其中不會也有你的份吧?”
張周的話,讓蕭敬瞬間蔫了。
蕭敬垂頭喪氣道:“什麼都瞞不住張先生,咱家的名字也在其列。”
張周歎道:“果然啊,火沒燒到自己身上,誰會著急呢?這個忙,我倒是可以考慮幫一下。”
蕭敬這才用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眼神望著張周。
對蕭敬來說,不想讓皇帝查下去,既為大局也為私心,他還想繼續在東廠提督的位子上乾下去,若追查,他肯定卷鋪蓋卷滾蛋。
話說這可是個隨便就能榨出油的職位,哪個太監不愛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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