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又到一年寒冬。
京師風雪交加,張周人在戲樓內的包間內,烤著暖氣聽著小曲,身邊有佳人相伴,即便是處理一點公務也會顯得自在無比。
皇帝不來煩他,朝中大臣巴不得見不到他……
他也安於要當一個閒人。
這天夜裡,已是二更天,連戲都已經散場了,卻是朱祐樘派了陳寬出宮來見他,且還親自進到了他戲樓的包間之內。
“陳公公,稀客。”張周笑迎陳寬。
陳寬走過去,一臉感慨道:“也不曾想,這戲樓之內還真是彆有洞天,公爺您在這裡躲清靜,也的確是個好地方。”
張周笑道:“這怎能算是躲清靜?平常我的事很忙,陛下那邊可不能這麼說啊。”
“哈哈,這是自然。”陳寬倒顯得很灑脫,也不見外,就好像是跟張周認識多年的老友一般。
……
二人落座。
陳寬直道來意:“陛下是問詢,有關唐寅的事,您看……您應該是知曉了吧?”
張周道:“知道,他請辭。不過料想,也不過是說說,隻要陛下下旨駁回,三邊之地還應該由他來統調。”
“不換人嗎?”陳寬道,“您彆誤會,陛下的意思也是不能輕易換人,隻是陛下想聽聽您的意見。”
張周點頭道:“陛下真是抬愛於我,其實唐寅的性子便是如此,隻有隨時鞭策著,他或才會有所作為。而先前北方一戰,他铩羽而歸,或就是對他最好的鞭策。”
“那就是……再給他機會?”陳寬道。
“嗯。”張周道,“今年冬天,也是出兵草原最好的時機。唐寅需要給打個先鋒,可能到年底之前,出兵的軍令就會送達三邊……待來年春暖花開之後,還會有更大的一戰。”
“您口中的一戰……”
“不好細說,陳公公跟陛下回稟,陛下自會明白。”
張周在陳寬麵前打啞謎。
有些事,其實是他張周跟朱祐樘早就商議過的,也無須對外人說得太清楚。
陳寬皺眉道:“陛下隻是問那件事,推進是否順利,咱家也不解其意,是哪件事?”
張周笑道:“陳公公,不是在下刻意要隱瞞,實在是有些事不好正麵回答。”
“明白,明白,要是不方便,或是陛下提前有吩咐,咱家絕對不會隨便打聽,其實也就是好奇。”陳寬道。
張周道:“話雖不能說透,但大概的意義,還是可以相告的。我與陛下有言,這兩年一直在推進一個項目,就是要研發一件東西,並將這件東西大規模量產於軍中,有了這東西,平草原……將會事半功倍。”
“還有這種神奇之物?是比如今的神威炮和天火藥還要強的東西?”陳寬震驚道。
張周隻是笑而不語,還微微搖頭表示不能說。
陳寬點頭道:“大明朝沒了公爺您不行。要真有此物,想來大明……可以解除北方之邊患。那推進……可還順利?畢竟陛下在等回稟。”
張周道:“很順利,已經開始做穩定性的試驗,如果再順利一些,或到年底之前,就可以在陛下麵前公開演示,到來年春暖花開時,軍中上下可配備不少此物。”
“那就好,那就好。”
儘管陳寬此時一肚子的疑惑,卻也明白,張周這裡又有大殺器,且這種東西是他最好彆去打聽的。
想想張周研發出來的新炮和新火藥的威力……再想到張周正在研究的是比這兩種還要利害的殺器,他就感覺到背脊發涼。
這要有了……
……
……
唐寅出征的消息,在幾天後,就通過密奏的方式,呈遞到了朱祐樘麵前。
是唐寅在出兵之前,特地給皇帝所寫的一道上奏。
在上麵唐寅充分表達了要為國捐軀的誌向,大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架勢。
當陳寬在朱祐樘要求下,當麵把唐寅的軍令狀宣讀時,朱祐樘隻是沉默著聽了一會,隨後擺擺手,意思是知道了不需要再贅言。
陳寬道:“陛下,蔡國公跟奴婢提過,說是正有一件非常厲害的神兵利刃將要出現,看來這位唐製台還是太倉促了。”
朱祐樘皺眉道:“秉寬跟你說了?”
陳寬急忙道:“是奴婢當時好奇,想讓蔡國公為奴婢解惑……是奴婢該死,多嘴多舌……”
“無須自責。”朱祐樘道,“有這件事,倒不是不可對外人言,隻是怕被韃靼人知曉。但具體是什麼,秉寬應該也不會告訴於你。”
“是。蔡國公所言點到為止,並未告知奴婢具體是何物。”陳寬道。
朱祐樘道:“現在出兵也挺好,不用朕下令了。秉寬沒看錯,朕也沒看錯,此子並非膽怯之人,光聽聽他表決心的奏疏,朕就知道找對人了。”
陳寬道:“先前夏秋出兵未有戰果,如今馬上到寒冬……”
“不一樣的。”朱祐樘神色帶著幾分期許道,“秉寬說過,韃靼人如果想靠避戰來避免草原被大明所吞並,那他們就是癡心妄想,但凡大明的軍隊可以隨時進發進入草原,甚至在哪一戰中做到出其不意,韃靼人就隻有被動挨打的份兒。”
陳寬點頭道:“唐製台似乎是做到了出其不意。”
“是啊。”朱祐樘點頭道,“莫說是韃子,就連朕也沒想到,他的決心能如此之大,甚至是一往無前。”
陳寬苦笑。
“那就如秉寬所言,讓他進兵草原一趟,先給開個路。隻有路多了,草原才會是大明的領地,如果到處都是草原,連路都沒有,大明的軍隊難道以後每次巡視,都要走一條從未走過的路嗎?”
朱祐樘站起身。
在陳寬眼中,此時的皇帝似乎也是信心滿滿。
……
“你再說一遍。”
內閣值房,劉健麵對程敏政對唐寅出兵之事的如實相告,顯得難以置信。
因為有關參劾唐寅的奏疏,剛聯名完畢並提交上去,卻在這會得知,唐寅在治軍上的渙散原來是“裝”出來的,他的目的竟然是麻痹韃靼人,也麻痹自己人,然後一舉帶兵進草原……
程敏政道:“出兵已有十二日,卻說連成國公事先都不知情,竟是在唐寅出兵六日之後才有消息傳出。”
“那陛下呢?”李東陽在旁問了一句。
程敏政搖搖頭,意思是他不知情。
劉健此時似乎大動肝火道:“上聽處負責大明軍機之事,難道對於三邊出兵的消息,竟也茫然無知?你們的差事是怎麼當的?”
這就好像是在攻擊程敏政,說程敏政為首的一群人都不稱職。
程敏政道:“出兵並非由朝廷所下達,就算是下達,也應該是陛下或是兵部直接下令,陛下已有許久未曾上朝,這關乎到軍政之事,內閣不知情,上聽處自然也不知情。”
李東陽急忙道:“克勤,也無須爭論,認真聽一下也好。”
大概李東陽也察覺到程敏政的逆反心理。
在這件事上,王鏊還是有些自豪的。
看我當初在江南選的學生……
解元張周、亞元唐寅,他們現在一個比一個牛逼,本來我還以為在唐寅身上看走眼了呢,誰知這貨竟也跟他師兄一樣喜歡玩陰的,竟來個暗度陳倉?
你唐寅在朝地位不如你師兄高,但玩得比你師兄還花。
劉健氣得渾身都在顫抖。
倒不是說唐寅出征這件事是有多麼不可接受……關鍵在於,他也沒想到唐寅會出兵,以至於現在參劾的奏疏都已上了,竟在這時候讓他知道,原來參劾唐寅怯懦畏戰無能……都是他們鼠目寸光,也根本是子虛烏有。
這不就是在打他的臉嗎?
就在劉健甚至都不知該如何評價此事時,李東陽倒顯得心平氣和道:“此事還有待商榷,貿然出兵又是在寒冬時節,就怕出兵也不會太順利。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劉健不由望向李東陽。
他似乎理解了先前李東陽為什麼會替唐寅說話。
並不是說唐寅這個人不可用,而是唐寅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潛質,那是一種跟朝中大臣不一樣的東西,而以前這種潛質隻存在於張周一人身上。
若是想製衡張周,甚至要擊垮張周,或許就非需要像唐寅這樣有特殊潛質的人不可。
……
……
在程敏政和王鏊出去之後。
李東陽也在善加開導劉健,並也提出一些解決方案。
“到底唐寅此舉乃未跟朝廷言明,就算參劾之內容有所偏頗,但大致上並無言過其實的地方,也不能說他先前的表現就是在隱忍,他更如同是看不到希望而荒馳了軍務。”
劉健道:“你先前怎能猜到他有後手?”
李東陽道:“我也形容不上來,這人……身上透著一股邪氣,我跟你提過,他不同於朝中任何一個大臣。”
“怎樣的邪氣?”劉健追問道。
“說不出來。”李東陽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你見到張秉寬每日的作為,大概就能理解唐伯虎了,二人似乎都無心於朝政,卻又在朝中胡來。二人又都似乎與世無爭,卻又大爭……你也不知他們究竟是裝的,還是本性如此。”
劉健道:“不爭……”
顯然從劉健的角度,是理解不了這種心態的。
李東陽歎道:“大概就是能力超群,卻又想著寄情山水吧。但迫於形勢,有些人是無法退出這朝堂的。就好像張秉寬,他自己想退,陛下也不會讓他走的。他到底是個道家修煉之人。”
劉健冷聲道:“我從不把張秉寬當道家人。”
“這是自然。”李東陽道,“通過科舉考出來的,雖然他連童生試都未應,但怎麼說也是鄉試、會試和殿試一步步考下來的,便是我文人中的一員。中堂你以文臣的品性去要求他,一點錯都沒有。”
“唐寅……該如何應付?”劉健不想去跟李東陽探討張周的功過是非。
他現在就想知道,先怎麼解決唐寅的事。
現在都已經參劾了,要是事情被揭發出來,朝中聯名參劾的那群人,將會有點身敗名裂的意思。
劉健道:“徒惹人笑話。”
李東陽無奈道:“那又能如何?開弓沒有回頭箭,唐寅……還是要參劾,畢竟他沒有按照規矩辦事,貿然出兵,這也是大忌。若是有意外,三邊的邊關要隘有危機,這責任他也承擔不起。”
該參劾還是要參劾,隻是要換個角度了。
不能說唐寅怯懦……
沒有哪個怯懦的人,能像唐寅這樣說出兵就出兵,甚至都不顧後路。
尤其是朝中當官的後路……
這是等著被人參劾,等著不容於世俗。
決心之大……世間絕無僅有。
劉健道:“與唐寅相比,王伯安或還能強一些……”
以前劉健看王守仁已經很不順眼了,現在跟唐寅一比,瞬間覺得王守仁順眼多了。
王守仁微笑道:“那就跟德輝好好說說,沒有隔夜仇,用伯安,好於用伯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