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環境比鄉野之地好很多,尤其進入內城之後,地麵變成了的平整的砂礫、石磚,往來多是衣著得體之人,生活氣息變得濃重且靜謐,與外界城池沒太大區彆。
羅冠看著一輛馬車駛過,寬大的車廂裡有幾個年輕小姐,此時嬉笑打鬨著,因為天氣已經變冷,如今穿著上好的皮毛鬥篷,襯托的麵色紅潤若初春綻開的桃花。
他隻是站在路邊遠遠看著,或是衣著不凡,或是氣質凸顯,依舊被馬車上的年輕小姐們發現,彼此嬉笑幾聲大膽的向他看來幾眼,麵色或驚訝或流露欣賞,其中一個膽子大的,竟直接開口邀約,「小公子,今日也是要去文宮,參加冬日遊會嗎?若順路的話,跟我們一起啊!」
路上經過的行人望著這一幕,或微微羨慕或含笑望來,如今天下風氣較為開放,此類事情倒也不算過分。當然,也隻是一聲招呼罷了,並沒人覺得他真會跟上去,畢竟能進文宮參加冬日遊會的,都是城中的大人物子女,不是尋常人能混進去的。
「文宮?」羅冠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望著馬車已經走遠,直接邁步跟了上去。這一幕倒是出乎了不少人的預料,略略訝然之後望著他的背影失笑搖頭,又是個異想天開的,真以為一副好皮囊,就能作為進身之階嗎?這世道不太平,終歸武力才是關鍵。
馬車上,幾名高門貴女嬉笑一陣後,開始吃一些點心,等下遊會開始後雖也有甜點,但那個時候可不方便吃東西,免得在眾人麵前失禮。
「剛才那小公子模樣真是俊俏,身姿挺拔看著也像有武道修為在身?」江孜小口喝著水,免得弄花了妝容,對幾位閨中密友輕聲開口,似有些在意。
對麵幾人笑作一團,「看看,我們江大小姐思春了,見到好看的公子就念念不忘。」
又有人道:「江伯伯是城中守備,執掌三分之一城衛軍,你江大小姐隻需一聲令下,今晚那小公子就會被洗乾淨了送到你床上去,任咱們大小姐為所欲為,對不對?」
「江孜,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去跟江伯伯說,他早就想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了,必定會答應。」
江孜被羞的臉一紅,又咬了咬牙,「哼!好啊,你們去說,難道我江孜還不敢睡個男人?明天就帶他們過來,給你們端水敬茶。」
突然,其中一名小姐驚呼一聲,「你們往後看,那邊書店旁走著的,是不是剛才那個小公子?」
幾人急忙向後望去,果然看到一道身影,正跟在馬車後麵,確是剛才那名男子。
「噗——」一名高門貴女低笑,「江孜,肯定是你剛才喊的太大聲,人家聽到心裡去了,這是追你來的,要不要停車接他上來,也彆等到明日了,今天就給咱們端水敬茶吧?」
江孜臉色一下就淡了,掃了一眼那身影,「不知分寸之人罷了,管他做什麼,繼續趕路吧,等到了文宮之後,自有人會打發他離開。」
幾名閨中密友笑了笑,也沒人再提這一茬,她們身份何等貴重,不過談笑幾句罷了,難道還真會在乎一個皮囊出色的小子?待未來婚後或許會養一兩個解悶,但現在敢接近他們,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很快文宮到了,青色的門樓修建的頗為精致,給人一種典雅之感,有城衛軍在此維持秩序,負責篩查進入入場之人,畢竟冬日遊會說的好聽,卻是清遠城裡大人們子女們相互交流的地方,不安定的因素自然要提前杜絕,再打發掉不請自來之人。
馬車停下,幾名高門貴女整理妝容儀態,依次走了下來,在一眾城衛軍躬身行禮後,被恭恭敬敬請入其中。
江孜又回頭看了一眼,剛才還跟在馬車後麵的那小子,如今已消失不見,她嘴角不由勾起,露出一抹不屑冷笑。果然是空有皮囊之輩,或是知道今日文宮
中將舉辦冬日遊會,特意在必經之地上等待機會,如今追上來後見機不妙,便溜之大吉了。
「咱們走吧。」
她在幾女中地位較高,說罷當先進入文宮,其餘幾女低笑著跟在身後,將剛才的談笑拋之腦後,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便是有短暫的交集,也隻是一閃而過。
而就在文樓前苑中,冬日遊會開始的時候,羅冠已穿過重重殿宇,及數道森嚴防備後,來到了文樓最核心的區域,抬頭望去眼前是一座木樓,似已佇立了很多年,儘管經過了多次精心修固,依舊給人一種滄桑之感。
「這就是秘典樓?」羅冠對身邊跟著的一名黑衣人開口。
此人身體高大,衣衫下肌肉高鼓,厚壯的像是一麵牆,給人極其勇武凶悍的感覺,此時卻滿頭大汗,趕緊點頭,「是,您想要查找的古典、密錄等,都在這裡麵。」
羅冠掃了一眼緊閉的木樓大門,點點頭,「這裡麵竟有兩個換血武夫,你應該沒撒謊,看來就是這了。」
黑衣人眼珠猛地瞪大,麵露震駭,他故意引此人前來,但看對方的樣子竟毫不在意。
嘭——
木門被推開,兩道更加魁梧,身軀至少兩米以上的身影,自秘典樓中走出來,眼眸灼灼盯著羅冠,「閣下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文宮重地,若不報上身份來,休怪我等手下無情。」
這兩人一男一女,男的倒也罷了,女人竟也兩米多高,隻看頭是個長發飄飄的美人,但再一看身體,便覺得詭異萬分。
羅冠掃了一眼,「原來是吞噬外物,強行刺激肉身生長,提高氣血總量之後,以量變引發質變完成的一次換血……」在這絕靈之地,也難為他們能想出這種辦法,強行突破武道修為,但這種辦法對人身有大害,完成換血反而會折損壽數。
對麵兩人臉色大變,沒想到眼前之人竟一口就道出了他們修行之秘,眼中頓時寒光大作,「拿下他!」
唰——
兩人縱身撲來,速度在常人眼中,自是快的難以察覺,畢竟一次換血便等於是修行煉氣。
下一刻,「噗通」「噗通」,兩人落在地上,身體再不能動,瞪大眼珠中充滿驚駭。
一個時辰後,秘典樓中,羅冠翻閱完最後一本記載密錄,喃喃道:「之前猜想是真的,這封山秘境果然是真正的封山殘餘部分,三億六千萬裡,便隻剩下這麼一點嗎?」
「可為何最終活下來的,會是一群人族……嗯,妖族失去修行之根本,退化成野獸我可以理解……難道人族繁衍於此,也隻是巧合?」
畢竟三億六千萬裡是何等遼闊的疆土,有人族生存其中也是正常。
可關鍵是那十二色天雷肆虐浩劫下,妖族自保尚且來不及,誰會去保護一群人族?而且封山秘境也不是第一次開啟了,無數年下來為何進來的妖子們,從未理會過這些人族的存在?是不在意,還是得到了命令?!
羅冠如今掌握半數封山本源,身在真正的封山之內,本源之力被催發到極致,隱約生出一份直覺。所以他才在此盤桓,試圖調查清楚封山之內,是否另外藏著隱秘。
但城中文樓中的隱秘記載,也隻是有當年封山的一點痕跡,並未發現明確的信息。
「就隻有這些了?」羅冠抬頭看向下方。
兩個一次換血的武夫,如今正恭恭敬敬站在下方,他們收斂體內氣血之後,倒是恢複了常人大小,聞言急忙道:「回稟大人,全都在這裡了,您如果還不滿意,便隻能去都城了……那裡是天下文樓的總部,或許有您要的資料。」
被羅冠鎮壓的兩人,早已明白彼此間,懸殊如天淵之彆的差距,不敢有半點隱瞞。
「都城?」
羅冠起身就走,不禦空飛行的情況下,他大概需要一日時間才能趕到。
見羅冠出門,兩人對視一眼,急忙跟了上去,「我等送一下大人。」
羅冠並不理會,隻邁步向外行去。
文樓前苑,一個半時辰的冬日遊會即將結束,江孜好不容易擺脫了,來自參將二公子的糾纏,若非對方父親與她爹職位相當,也掌握著三分之一的城衛軍,她早就翻臉了。
人醜就算了,又沒修武道的資質,居然妄圖與她親近?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正靠在軟榻上疲倦的揉動眉心,突然看到文宮中庭區域,一群人「呼啦啦」湧了出來,俱身穿甲胄手持兵刃,卻並非城衛軍製式,而是歸屬文樓一脈的武運軍!
「有大人物來了,就在文樓之中!」否則,絕不會有這般動靜,江孜急忙起身向那處望去。
其餘參加冬日遊會的年輕男女,也都察覺到這點,急忙收聲斂息,眼眸露出敬畏。
他們在清遠城中自然是人上人,可與文宮背後蘊含的力量相比,就什麼都不是了。文宮中的大人物,才是真正的上位者,無論權利還是武力,都絕非他們可以想象。
「嘶——是王桐供奉!他可是突破凡人桎梏,踏入武道宗師境界的人物,竟親自相送,執禮甚恭……」說話的是城主之子,眼界自然最高,此時卻臉色發白滿頭大汗。
另一名女子他不認識,但能跟王桐站在一起的,身份可想而知。而他們此時,居然卑微如奴仆,恭恭敬敬給人帶路,那今日的大人物又將何等尊貴?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出現在眼前,身姿筆挺一襲黑袍,神情淡漠平靜。似察覺到此地眾人,他掃過來一眼,沒有半點停頓直接邁步離去。
江孜瞪大眼,用力掐住大腿,才沒失聲尖叫,望著文宮眾人擁簇著那道背影走遠,她腦海隻一個念頭,「是他,竟然是他!」
一時間,江孜心亂如麻,又想到剛才所想,不由露出苦笑。
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幸虧沒冒犯那位大人,否則……一念及此,她腿一軟差點倒地。
一天後,都城。
羅冠坐在文宮總部,宮主大位之上,靜靜翻閱著手中竹簡,此物明顯材質不凡,曆經無儘歲月之後,仍有絲絲屢屢流光,在其上流轉不休。
「……妖皇崩,天地失色,十二神雷之劫席卷大地,竟有一道手印落下,掃去神雷一角,護我人族血脈不絕。」
「是人族高修出手?可為何不救我等離開,如今封山靈絕,我等修行之路已斷,終難逃一死。」
「……曆五百四十三年,遣門人弟子查證四方,或極北之地有異,然雷劫餘威仍在,損耗大半法力仍不得通行,隻好含恨退回。」
「六百七十四年,法力枯竭,境界崩塌,吾命絕於此。」
「師尊北路不通,我等四人聯手再行,終不得窺探真相,唯我一人活著歸來,不甘!」
「劫後一千三百年,餘章澄,乃此殘界最後一名修士,耗費最後心血,創出外物煉血一路,護我人族血脈不絕。今日落筆,吾道斷絕!」
一片片竹簡並非一人手書,也不是同一個時代所留,所有修行者最終在這絕靈之地,枯竭死絕。
字裡行間,俱是痛苦絕望。
「手印?救人族……留於封山殘界之中……」羅冠喃喃低語,他望向大地北方,當初蘇卿、塗青等人,也是往那個方向行去。
「或許,我也該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