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燭端著湯藥站在院門口。
少年麵無表情,好像端了盤火藥一般。
腰間的玉牌再次傳來聲音:“墨燭,今日你師尊的藥便托你了,務必要看著她喝完,我這邊有些忙走不開。”
是燕山青傳來的。
墨燭知道他在忙什麼。
燕山青、相無雪和虞知聆,乃至於三宗四家都知曉了中州有位潛逃在外的高境魔修,甚至這個魔修很可能是當年殺害拂春仙尊、如今闖入四殺境想要毀壞四殺碑的人。
中州這邊也在商量對策。
所以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很忙,除了虞知聆。
自從三日前虞知聆氣急攻心嘔出一口黑血,昏睡一日後,將相無雪和燕山青嚇得不輕,這幾日虞知聆的藥一日三頓,不是相無雪來督促她喝完,就是燕山青來陪著她喝藥。
無他,因為他這師尊從小就討厭喝藥,必須得有人看著她喝完。
燕山青催了,墨燭隻能照做,他不打算跟燕山青撕破臉皮,這樣會麻煩很多。
墨燭推開院門,院中的竹床上縮了個青影。
這竹床還是相無雪給她做的,格外寬敞,在上麵打滾都行,虞知聆有空沒空就往上麵一躺,蓋個毯子翹著二郎腿嗑瓜子。
墨燭進來的時候,她剛睡醒一覺,正打著哈欠。
雙目相對。
虞知聆默默收回翹起來的腿,輕聲咳了咳,盤腿坐直,將薄毯蓋在腿上。
這三日就見過這小崽子兩三次,那一日鬨成那樣,虞知聆現在看見他就犯怵。
墨燭看起來倒是淡定,風輕雲淡的模樣,好像完全不記得那天的話。
他走上前將湯藥放在桌上,淡聲道:“掌門和三師伯沒辦法來,讓弟子來叮囑師尊喝藥。”
虞知聆僵著脖子點點頭:“好。”
她端起湯藥,捏著鼻子一口氣乾完,今日喝藥格外老實。
墨燭收起空碗,又將一袋蜜餞遞過去:“三師伯讓弟子準備的,師尊請用。”
虞知聆接過來,一口一個小蜜餞,也不嫌牙酸得慌。
墨燭任務完成就準備離開,他方要走出小院,身後的虞知聆猶豫許久,終於做了決定,急忙喊住他。
“墨燭。”
墨燭停下來。
他回身,恭敬回應:“師尊有何事?”
虞知聆滿腦子都是那催人命的機械音:
【請宿主繼續任務,不要偷懶。】
這三天她沒催著墨燭修煉,功德係統已經催了好幾遍,虞知聆猜測這是功德係統的一個程序,隨時檢測任務進度,當發現進度停頓很久的時候就會出來催她。
虞知聆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腰杆:“你近日修行可有偷懶?”
墨燭:“……”
墨燭皺眉。
虞知聆知道,他肯定在心裡猜她又是哪裡犯了病,但是必須要功德值續命的虞知聆沒有那麼多顧慮,這幾日休息這般久,她的功德值就那麼一點,總覺得自己每呼吸一口都是在浪費生命值。
“為師知道你或許覺得為師奇怪,過去的那些事情……”
提及過去的事情,墨燭的眸色頓時暗了一分。
虞知聆壯著膽子:“過去的事情是師尊不對,師尊向你道歉,我,我不求你原諒我,但,但是你是我的徒弟,我希望你……”
墨燭眼也不眨看著她,目光讓虞知聆無處遁形。
虞知聆握著薄毯的手緊了緊,心下給自己加油鼓勁,一口氣說出了早就編好的話:“我希望你能儘快強大起來,成為下一個仙盟仙尊,這個位置空出來,隻能屬於你。”
她說的這般為他好,墨燭無端一陣煩躁。
“師尊應當知道,弟子是妖。”
虞知聆點點頭:“知道啊。”
墨燭重複了句:“弟子是妖。”
尾音加重,音調沉悶。
虞知聆反應過來了,她擰起眉頭:“我知道你是妖啊,是妖又怎樣,幾百年前妖族幫魔族攻打中州的時候,你父親的父親或許還未出生呢,與你又有何乾係,這不能搞隔代連坐吧?”
她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墨燭直接開口斷絕她的念想:“弟子入不了仙盟,無人會服氣弟子。”
虞知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她站在竹床之上剛好可以和墨燭視線齊平。
“我的弟子誰敢不服?”虞知聆這會兒氣上來了,見他這般自棄,無端一陣恨鐵不成鋼:“你想要彆人服你,你自己都看不上自己,讓旁人如何敬仰你?”
“墨燭,你十七就能金丹,過去是……過去是師尊眼瞎,對你做出那種事情,你日後想怎麼對師尊都可以,但是目前——”
虞知聆從床頭走到床尾,就站在離墨燭三步遠的位置,近到可以看清他眼底的瞳紋。
“在你沒有絕對能力報複我的時候,你就得聽我的,想要報複我,那就好好修煉,日後走你的仙途大道。”
這話前半句有些霸道,像是過去的虞知聆會說的話,可後半句,卻完全不像是墨燭認識的那個師尊會說出來的話。
過去的虞知聆,從來不會盼著他走仙途,更不可能給他可以報複她的機會。
墨燭冷眼看著她,忽然想起來,燕山青昨日告訴他的事情。
虞知聆失憶了,忘記了很多事情,所以燕山青希望他可以多照顧照顧虞知聆。
是因為她忘記過去對他做的那些事情,所以才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嗎?
她怎麼敢忘的。
見他一直不回答,麵無表情看起來像是默認了一樣,虞知聆這會兒膽子壯起來了,毫不避諱與他對視。
“我們的約定,一日一本劍法,我相信你能做到。”
墨燭反問:“為何相信我?”
虞知聆其實很想說:
因為你是主角啊!你有男主光環的啊!
你的光環有那麼那麼大呢!
但話到嘴邊,看著少年那雙烏黑清透的眸子,話鋒一轉變為了:“因為我是你的師尊,師尊相信自己的徒弟不需要理由。”
虞知聆給自己鼓掌。
不錯,這次到位了,是成功的雞湯發言!
可墨燭還是那副毫無表情的死人臉模樣,好似什麼都沒想,又好似什麼都在想。
虞知聆那點子自信心和勇氣逐漸被他的目光擊的粉碎,“你……你倒是說……”
“好。”
墨燭應了聲。
虞知聆:“……啊?”
墨燭說:“好。”
她說的,日後怎樣對她都可以。
報複也好,旁的也好,她今日承諾了,若他可以修到比她更高的境界……
她就隨他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