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觀的大通鋪又硬又冷,但陸然這一晚,沒有再做夢。第二天醒來,冠英已經帶著靈真開始早課,早飯是靈真做的,陸然也想不明白,同樣是飯團,為何今天早上的,就特彆好吃。陸然起身,跟冠英打了招呼,說是有事情要去辦,便獨自下了山。陸然的確有事情要做,而且還有兩件。第一件,便是尋找回太耳的方法。根據以往的經驗,陸然已經知道,穿越異世界的要素是水,從第一次他跳濁海到李玩被浪花卷來卷去,無一不驗證此事,除了水,還有另一個要素,便是謝橋口中的「從哪來,回哪去」這六字真言,但陸然這次卻有點找不到方向,一是他記得他來之前那萬環樓上已經沒有了水,他被困在那【瞋光陣】中,隻有火光熱,而透過這火光熱,整座大城也隻有遍地燃火,所見之處,哪來的水呢?既然不知道哪裡有水,那就從另一個要素著手,去找「從哪來」的這個「哪」,這個雖然也很抽象,雖然不曾忘記自己當時來之前,是在一座崩塌的大廈中的一束光中,可這「一束光」「崩塌的大廈」,在槍港這樣的現代化都市,一個是太多,一個是太少,也根本無從尋覓,好在還有李小愚這條線索,是李小愚將他撿回了家,因此要去找李小愚曾去過的地方。總而言之,回去的方法未知,得瞎貓碰見死耗子。得看他這個「有緣之人」的招牌還亮不亮,靈不靈。至於第二件事情,即是所謂的炒飯炒粉炒麵啤酒計劃。這件事為了不給冠英靈真添後患,必須瞞著他們進行,而這計劃本身也必須在槍港本地四處遊走,因此兩件事情並成了一件,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陸然整日都在槍港街頭奔走,去見一些他想見的人,一並尋找李小愚當天的蹤跡。這期間冠英和靈真相處得不錯,瞿仙也在跟陸然談話後的隔日就接走了慧真,而陸然每天起床就出門,有時候天黑也不回來,間或還拉著冠英、靈真一起去城裡玩耍,一天天日子過得飛快。陸然,開始有點明白瞋火娘娘當年的那句話。——城市,好像是一所巨大的迷藏之所。而他,就在這座充滿矛盾與快節奏的城市中,在一次一次的捉迷藏中,收益匪淺,關鍵是,得到了休息。陸然來的時候,是夏末,轉眼過了一個秋,來到了槍港的冬季。過了元旦,來到了一**七年,這一年,對於整個槍港和槍港人,那將是劃時代的一年。陸然的炒飯炒粉炒麵啤酒計劃已經完成得七七八八,李小愚生前的路徑也摸索得輕車熟路,陸然還學會了騎摩托車,但回去的機緣,仍是沒有尋得,也沒有遇見。這一天陸然來到了三角咀赫蓮娜道,洪升的灣北堂口就設置在這裡。據說這是李小愚在躲去千門之前,最常出入的場所之一。洪升那名古惑仔的原話,那間「喜悅」棋牌室的三樓,就是我和愚夫哥,上班的地方。其實這地方,陸然來過不止一趟,上午下午晚上都來過,晴天雨天台風天也都有,可這附近並沒有什麼「崩塌的大廈」,因此陸然每次來這裡,百無聊賴蹲上兩刻鐘,聽見樓上總是傳來古怪的女人聲音,也就悻悻地離開了。但今晚似乎有點不一樣,「喜悅」棋牌室的門口,掛上了一麵紅色的旗子。陸然不認識這麵紅旗,但他在此地這麼久了,關於這麵旗幟的意義,他還是略知一二的。城市都要回歸了,自己也該到了回歸的時候。陸然盯著這麵旗子,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他想起第一晚在三姐妹的家中,做的那個夢。夢的前半段是水,後半段是是火。但夢的結尾,四色瞋光,變成了一團紅。然後他就蕩漾在在那一片紅色當中。然後他醒過來了,看見眼前是一片麗真給他蓋上的紅色毛毯。是紅色。除了水,除了崩塌的大廈,還有第三個要素!是紅色!陸然有所覺悟,開始在街上尋找,很快他發現了除了很多家都新掛出的紅旗之外,這片街的街角,還有另一種紅色。街角,有間花店。店前最醒目的位置,擺著一大束紅玫瑰。就是這種徐芙一般的紅色。陸然走了過去,此時正值交通高峰,十字路口擁堵著行人車輛,很是鬨忙。有一輛貨車,滿載著紅玫瑰,正朝裡駛進,想是到了某種節日前夕,是來給花店補貨的。陸然盯著這一車廂的紅色,正想著要不要躺上去試一試,一低頭看見一個小孩,手捧著一件積木,判若無人地從車下麵走過。貨車司機看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猛打了方向盤,車子朝一旁倒了過去。這時陸然已經衝了過去,但這孩子離貨車實在太近,他隻能在萬分之一息間,伸出樹小姐,將小孩往安全的地方一挑,但自己也飛起出去。車子也往一旁甩飛出去,一車的紅玫瑰隨即飄灑開來,陸然透過幾近遮蔽天空的十萬支玫瑰,看見有幾束光透了進來,照在自己身上。而那個孩童已經摔倒在了地上,他手中的積木是樂高6097,名字叫蝙蝠領主的城堡,這座剛搭好城堡,同孩童一起,摔了個粉碎。「一束光」「崩塌的大廈」「徐芙般的紅色」三個要素都齊了。此時飛在半空的陸然,驚喜地發現了這一切。要回去了嗎?並沒有。陸然還是重重摔到了地上。居然還不行?陸然起身,朝那個摔倒的男孩走去,想要將他扶起,安慰他幾句。那小男孩,看上去並無大礙,自己翻身爬了起來,他爬起來之後,第一眼就看見自己的「作品」摔得七零八落,這哪忍得住,哇嗚一聲就哭了出來。他一哭,陸然就看見一滴晶瑩的淚水,劃過了他的小臉。是的,一滴淚水。陸然自己都沒有發現,要素裡麵,還有一滴淚水。淚水也是水,謝橋的仙術,怎麼會少得了水。一滴淚水,倒映出一切。「一束光」「崩塌的大廈」「徐芙般的紅色」,以及整個回歸前的槍港市。陸然,就這樣,比槍港還要早一些,完成了回歸。**陸然離開後的第二個月,靈真在冠英師父留下的遺物之中,找到了四張奇怪的紙頭,上麵分彆貼著四張便簽,分彆寫著「炒飯」「炒粉」「炒麵」和「啤酒」,兩人研究了半天,發現這是陸然的筆跡,而那四張紙頭,則是輝豐銀行本票,每張五百萬,一共是兩千萬港幣。陸然離開後的第五個月,槍港回歸前夜,安潔琳接過了同事遞過來的一張報紙,上麵粗紅標題寫著「前槍港華人探長顏剛於昨夜病逝於暹羅芭提雅」,安潔琳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太多的感觸,隻是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筆記本,翻開一頁,上麵有幾個被人用線劃掉的名字,韓樂、雷駱、藺瑤、周旺……安潔琳停了一停,似乎想起了什麼,最後終於將這份名單上最後一個人顏剛的名字也劃去。陸然離開後的第六年,聖瑪麗醫院神經科主任瞿仙創造了醫學奇跡,在聖瑪麗醫院住院長達六年之久的少女李慧真,在一個雷雨之夜,再度睜開了眼睛。**(《地海燃燈》第四卷·《暗社會》·完)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