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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因為暗世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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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英師父無玄子的墓,是建英一手操辦的。
很明顯,建英是一個能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之人。
陸然給師父上了炷香,拜了拜。
冠英跟師父念叨了兩句,也沒再多說話。
陸然有些奇怪,隻是一夜過去,冠英似乎變得「懂事」了,還不是一點半點。
「冠英……」走在身後的陸然,叫了叫冠英的名字。
冠英沒有回頭,但是好像猜出了陸然的心事,自顧自回答道:「因為我昨晚我在靜房中,忽然想起了師父和師兄,我發現我根本不了解他們兩個人,但是我想起了師兄最後跟我說的話,他說師父所煉之法門,叫做‘無心",無心,就是不將一切放在心上,我就一直去想,到底什麼是不要將一切放在心上呢?後來就想到了陸居士你,我終於想明白了,所謂不放在心上,那就是放在心下呀,就是將一切都放在心底,陸居士,你就是一個將什麼都放在心底之人。」
「將一切都放在心底之人?」陸然被冠英這段話說得一愣,停下了腳步,琢磨了一陣其中意味,會心地笑了笑,「冠英啊,你這是在說我不夠坦誠?」
冠英回頭,做了個鬼臉,「不是,隻是覺得陸居士的演技很拙劣,你好像在隱瞞著什麼東西,一直以來故作輕鬆,實際則有些辛苦。」
「你個小道士,自己還沒學到什麼道術,倒想來點化我?」陸然學著楊牙那樣,呲起牙齒。
冠英繼續嘻嘻哈哈,「陸居士,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你有了心事的嗎?」
陸然意識到了冠英不是在開玩笑,變得嚴肅起來:「因為我……話變少了?」
「當然不是。」冠英伸手,指了指陸然頭頂,「是這裡,變化了。」
陸然抬頭,依舊是一片晴空,有一朵小雲,巧合停在自己上方。
「過去你頭頂這妖氣,橙紅之色,可自從你誅殺那幾頭豬妖之後,這橙紅之色,有了雜質,好像有些陰鬱之氣,進到了其中,這師父教過,是妖氣鬱結的征兆。」冠英講解得頭頭是道,「而李玩出現之後,你這個雜質越來越多,鬱結越來越嚴重,眼看,這橙紅之色,快變成黑紅之色,陸然居士,你怕不是真的要妖變了……」
「彆扯這些……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陸然將冠英的話打斷。
冠英嘛,不愧是跟自己相像之人,說起話來,同樣喜歡拐彎抹角。
「我沒有,我隻是擔心陸然居士。」冠英轉回了頭去,「肚子有點餓了,我們回去吧。」
這下,陸然卻不乾了,人就是這樣,你讓他好好說,他不說,你說你不想聽了,他又上趕著要講給你聽。
「等等,你是不是想問扳機島,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是說,你想問問我跟李玩之間的事情?」
「難不成,你知道了我那個炒飯炒粉炒麵啤酒計劃?」
……
連著反問了七八個問題之後,冠英終於再度回過頭來,「陸然居士,其實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你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害怕……什麼?」陸然說不話來了,接著便尷尬地笑了笑。
這問題他當然有答案,可這答案,卻有些說不出口。
總不能說我害怕的是我的一個夢,一次想象,一種猜測吧?
但冠英目光如針,這一針蓄謀已久,精準無誤地,刺到了陸然的最痛之處。
陸然低頭,看見冠英師父的墓上,刻著的「無心」兩個字,而刻這兩個字的人,此刻就躺在另一邊不遠的上坡上。
今日的天氣真好啊,黃色的塵土
在大太陽的照耀下,竟變成了一粒粒細小的白色塵埃,紛紛灑灑,像下了一場微型的雪。
陸然想起這一路上看見許多次這樣的雪,從開始的槍擊案到麗真死去的場景,從醫院的病床之下到那詭異的豬妖之家……最後畫麵來到了那座大屋中的寺廟,那座囚籠之中。
所有的雪,就從那裡來。
每當有這種細雪出現,整個世界都會暗下來,細雪刺眼,那盞燈就躲在這一時的黑暗之中。
然後,他忽然想起那名守歲,全身黑色的守歲,沒有一絲光存在之物,他也身處黑暗之中。
是黑暗。
陸然有所驚覺,自己怕的,原來的黑暗本身。
原來他害怕的,並不是那燈中虛影,而是他早就以為已經習慣了的暗無天日,是那名稱呼自己「天命者」的守歲。
是黑暗。
就像這幾年他一直夢見那【水牢關】後的大幽,他怕的並不是大幽,而是那些大幽用黑暗與血色撕開了的海洋與天空。
陸然怕的是黑暗,是那個船艙。
是有緣之人,是因果之結,陸然,怕的是宿命。
陸然覺得有些天旋地轉,他伸手,叫住了冠英,「我……我害怕……這一切,都因我而起。」
他情難自禁,終於坦誠而出。
「陸然居士,不必害怕。」冠英走了回來,用身軀替陸然擋住那熾烈的日光,也擋住了日光下的片刻的黑暗。
他收起那種要把人看穿的目光,重複了一遍,「陸然居士,不必害怕。我師父曾說過,這一切,無非是個巨大的夢境,人,永遠不必為夢境驚慌。而且人啊,就是會做夢,晚上做夢,白天何嘗不是也在做夢呢?人的一切也是在做夢,吃飯睡覺在做夢,行路修煉也是在做夢,離開也是在做夢,死亡,也是在做夢。」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夢?」這個假設,陸然其實並不是沒有想過,但他卻聽得有些糊裡糊塗,「等等……你這不是詭辯嗎?」
冠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呢,我也沒聽懂,但師父有句話我聽了覺得很有意思,那天我打坐,打著打著睡著了,醒了師父就問我,做了什麼美夢呀,師父我也做了一個夢,我們兩個一合計,我很驚奇,我們竟然做了同樣的一個夢。」
「這隻能說明你們平日裡做的事情,是一樣的。」陸然不懂,這有什麼好驚奇的。
「不,厲害的不是我跟師父在同樣的時候做了同樣的夢,而是師父他的話,師父說,既然是一樣的夢,那麼冠英,是你來到了師父的夢中,還是師父去了你的夢中呢?」
「這……是什麼意思?」陸然還是沒有聽懂。
「我也不懂。但我覺得這句話好厲害!」冠英衝著陸然挑了挑眉,神秘地笑道:「這句話我也可以用來問問陸然居士你。」
「問什麼?」
「問這個夢啊,陸然居士,假使我們現在就做同一個夢,你能分清楚這一切嗎?你能分清楚是我冠英在你陸然的夢中,還是你陸然在我冠英的夢中嗎?」
「這……我分不清,因為我們根本不在夢中啊。」陸然越聽越糊塗。
「錯了,正因為陸然居士你在夢中,所以你不會覺得自己在做夢,但是旁人就看得到這一切。」冠英卻越講越精神。
「不對啊,如果你冠英在夢中,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的呢?」
「我就是知道,你看我掐自己,根本就不疼。」冠英皺著眉頭,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好像……是不疼。」陸然也試著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好像是不怎麼疼,他有些將信將疑,「所以,我們現在真的在夢中。」

英拍拍胸脯,「真的,我們在夢中。」
啪的一聲,陸然冷不防一巴掌拍到冠英的臉上。
「疼不疼?疼就不是在夢中。」
「不……不疼。」
「不疼,你捂住乾嗎?」
「我……我這是習慣。」
「鬆開,讓我另一邊臉,再來一下。」
冠英拔腿就跑。
「走吧,夢中遇見的朋友,我要帶你去看個東西。」
一刻鐘後,陸然手中捧著一瓶丹藥。
「這是你師父的遺物?」
「對啊,打開看看。」
陸然打開,再次看見那些細雪,隻是如今它們像是死了或是睡了,靜靜躺在丹瓶之中。
這些正是那燈中虛影用來控製人心的無名之蟲。
它們不是幻覺,它們死在了這瓶中。
「你看,這不過是一些蟲子的屍體。」冠英說道,「那邪祟在我的夢中,幾日之前,已經被除去了,隻是在你的夢中,還存有他的殘影。」
陸然搖搖頭,還是沒能明白冠英的意思。
這可把冠英急得直搖頭,一把奪過了陸然手中的瓶子,隨意地一倒。
一堆白色粉末落地,然後再沒其他的變化。
冠英看著陸然,許久,才開始說話。
「冠英不太會表達,冠英隻是想告訴陸然居士,一切如夢,正因為你闖入冠英的世界,冠英也因此闖進了陸然的世界,反之亦然,不僅僅是你陸然闖進了麗真的世界,闖進了慧真的世界,闖進了李小愚的世界,也因為他們同時闖進了你的世界,沒有什麼隻因為你,也因為我,也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這東西,看不見的連接,叫緣分,是因果循環,是天理命數,我們每個人都各有一二,就好像我們都擁有不完整的夢,相加相減才讓這夢境得以完整。」
「所以,你不能獨占這份夢,夢總有好的部分壞的部分,當然可能是因為你,但肯定不全部因為你,也是因為我,因為麗真、因為慧真,因為李小愚……因為這世間的每一個人……」
「陸然居士,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這個世界。」
「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這個世界?」
陸然將信將疑,眨眨眼睛,短暫的黑暗過去,這一次,果然如冠英所說,再沒有細雪揚起。
不是因為細雪沒有揚起,而是因為短暫的黑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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