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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幾乎全都是白色物件。身上也有一片。左肩連著半邊胸口,再到左大臂,被白色的布包裹住。
輕輕一動,疼痛難忍。既然會疼,便還是在這方世界,並非是又來到了【極樂】之中。
想了一想,雖然一點都不記得,但最後,自己應該還是中了槍。提及中槍,立即想起那三姐妹,自己看上去是得到了救治,那兩姐妹呢?
是否也逃出了生天?麗真,究竟又是去了哪裡?拔掉身上幾根不知有什麼功用的軟管,陸然下了床,推門走了出去。
走廊的左邊,有幾個身穿白衣的人在忙碌,右邊則是條死路,一扇碩大的鐵窗之下,有兩個人,借著月光,正在交談著什麼。
兩個人,陸然居然都認識。男的那人,將大簷帽捧在手上,臉上帶著虛偽的關切和根本掩飾不住的輕浮,正是之前陸然在雙喜大廈樓下看見的那名真探雷駱。
女的麵容有些憔悴,瑟瑟發抖,更顯得楚楚可憐,正是方才要去拿酒喝的麗真。
雷駱掏出一卷鈔票,塞到麗真手中,接著順勢將這個幾近哭到全身發軟的女人,攬入了懷中。
陸然咳嗽了一聲,踩著腳下極其不習慣的一雙拖鞋,啪嗒啪嗒迤邐著走了過去。
聽見聲響,雷駱警覺地將麗真往自己身後一掖,從腰間掏出槍來,指向陸然。
“什麼人,舉起手來!”陸然也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隻是看見槍,聽話地舉起了手,同時放慢了腳步。
好在麗真及時認出了他,哆哆嗦嗦道“彆,這是我哥的朋友,是……是我們家來的客人。”雷駱哦了一聲,等陸然走到向光處,這才收了槍,臉上卻很是不爽的樣子,
“是你小子啊,你小子算是命大,居然這會就下得了床,這樣,明天上午我就派個人來,帶你去局子裡錄個口供。”陸然不響,隻是看向麗真,看她這樣子,有些情況,恐怕不妙。
雷駱的麵孔變得更加難看,眯起眼狠狠看了陸然一眼,戴起大簷帽,丟下了一句,
“你們聊,我還有公事。”起步就走,路過陸然身邊,故意撞了一下陸然受傷的肩,疼得陸然沒忍住,直接怪叫出聲。
“她們呢?”慢慢走近麗真之後,陸然輕聲問道。麗真靠在牆邊,儘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慧真在樓上,四零八號病房,靈真在陪著她。”陸然點點頭,垂下頭去。
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腦中卻是一片空白。良久。麗真長出了口氣,支撐起身體,對陸然說道“你現在也需要多休息,回去躺著吧,不用擔心,我這就去給你們繳費。”
“那……我去看看慧真。”麗真的身影已經走遠,陸然才跟著說了這麼一句。
他的腳步很慢,不是因為受傷了覺得虛弱,而是內心覺得難過和煩悶。
難過的是,遇見這三姐妹不過兩天,就發生了這等意外。煩悶的是,他極其不喜歡麵對這種場麵,尤其麵對的還是三個這樣的弱女子。
為何每個世界,往往總是弱者,更會遭受到這樣的打擊。陸然很快,就將這滿腔的怨恨找到了合適的對象。
那就是運命。或者說,是那些掌控運命之人。也即是,送他來這方世界之人。
先不管這人究竟是不是謝橋,陸然先是劈頭蓋臉,將他和他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個遍。
一級台階,罵一句。然而罵著罵著,心又亂了。越是不想麵對,那些不堪,越是曆曆在目。
先是絕瀛城中死去的那些人,仙者們,還有淮黃。再有【浮圖】中那些該死不該死的仙或者人,還有可知子。
過去那些生離死彆的場麵,一幕幕忽然在眼前重現,根本停不下來。夠了。
這樣的痛苦,的確不想經曆更多。可過往的經曆告訴他,逃避,隻會將這些傷害埋得更深。
你總會在某處醒來,然後繼續走上這樣的道路。所以,陸然儘管走得很緩慢,腳步,卻並沒有停。
還有另外一種強大的力量,也在驅使著他向上,不斷地向上。此時此刻,他內心也同樣萬分掛念慧真和靈真。
穿過四零七,陸然來到四零八的門口。門虛掩著,陸然聽見裡麵安靜地出奇,不久後又傳來幾聲靈真的啜泣。
陸然伸手想要敲門,又懸在半空。心中有艘小船,晃晃蕩蕩,然而風吹得好好的,忽然停了。
“不想再看見那樣的畫麵”和
“對慧真、靈真的掛念”分彆在船頭和船尾相持,陸然還是沒能做出最後的選擇。
忽然間左手邊變得明亮。一道閃電在窗外劃過。沉悶的雷聲接著響起。
這是今天吃飯前,自己就已經預料到的大暴雨。要下大暴雨了。對啊。
陸然心中一動兩動三動,開始跳個飛快。對啊,我未必要向前或者是向後,我還可以像過去那樣,選擇下落。
往下去!從這兩難的船上,墜下去!一場大雨,極可能就是我回去那方世界的契機。
就此回去,是所有結局中,最好的那一種。即使不行,那麼摔死過去,一切如三零二二世界中那般重複,那是不是可以推倒重來,避免方才那個選擇,慧真靈真就不會受傷,而自己也就不用推開那扇門?
又一個閃電落下的同時,陸然轉頭就跑。往樓上的樓上跑。跑得飛快。
什麼都沒有多想。將一切都拋到了腦後。很快,他來到了這間住院樓頂層的天台之上。
高天之上,電閃雷鳴。雨,隨時都會下下來。陸然望見眼前這個叫槍港的地方,夜景輝煌,漂亮得不像是真的。
是的,這麼漂亮的地方,不可能是真的。這麼漂亮的三姐妹,不可能是真的。
一滴雨,仿佛是自己在絕瀛城中最後留下的那一滴淚,終於滴落在陸然的臉上。
陸然選擇了與大雨,一同落下。誰比誰更快落地?我陸然真的能回去嗎?
這一次,陸然最後看到的景象,是無數的雨,像有仙人從天上潑下來的無窮水墨,一下給麵前白日裡被曬到發燙的柏油馬路和馬路上的整座城市,刷上了一層均勻無比、格外相融的無限水色。
還一雙看著有些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是誰穿過的一雙碩大黑色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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