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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明白一件事,謝眠說的這些話,無非是要激怒自己。
不管謝眠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他要做的,便是反向操作。
冷靜,是慌亂的唯一出路。
這是他在那暗無天日的船艙中,用無數次的死亡和重來,得出的體會。
所以他坐了下來,靜待局麵的進一步發展。
至少要等到自己的眼睛,能再恢複一些。
接著,他便又聽見“噗噗”兩聲。
謝眠再度出劍。
“真是個老頑固,這樣還能運轉陣法,那我看看你沒了一雙眼睛,還行不行。”
陸然知道,這兩聲噗噗聲,是淮黃的眼球爆裂之聲。
但他隻是吸了吸鼻子,並沒有動。
“那你這鼻子,也彆要了吧。”
又是“嗖”的一聲。
陸然隻是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還是沒有動。
接著他聽見那麵具倒是更加淒慘叫了一聲,這表示著淮黃依舊還能維持法陣,依舊仍在戰鬥!
與此同時,陸然的眼睛,能看見的程度,大約已經恢複到了五成。
“老頭子也沒幾顆牙,可這舌頭倒是利索得很,那便也不要了吧。”謝眠的話,又在耳邊陰惻惻傳來。
在他動手之前,淮黃忽然開口,“小師叔,你看到了沒,還差一劍,我就要成功了!我就要替你報仇了!”
他這句話,好像是說給一位故人,但那晚在仙者山莊的仙者們都知道,他這句話,其實是說給陸然聽。
告訴陸然,你不用擔心我,我大仇將報,那位教尊,將與我同時殞命於此。
陸然當然聽懂,他這次,悄悄捏了捏拳頭,但人,還是未動。
眼睛,恢複了七成。
他已經看到一道銀光向下,那是謝眠出劍。
“嘶啦”一聲,有塊血肉從淮黃口中甩出,“啪嗒嗒”落到地上,被周遭的子火一烤,又發出滋滋的響聲。
緊接著,是那空中的藍火環極其精妙地歪了一歪,好似從一個奇妙的角度,,在那巨大麵具的身上,又畫了一個環。
藍色劍火所到之處,巨大麵具的黑鐵真身發出巨大的金屬切割聲,有一些黑紅色的汁液從中流出,巨大麵具那張本來就支零破碎的半張臉,就這樣被整體挖了下來。
環畢,臉落。
落到地上,碎成了千百塊黑鐵狀的碎片。
碎片在同樣黑色的地板上掙紮了不了幾下,便都僵直不動了。
真,真勝了?
真殺了那麵具怪?
真的殺死楊三郎了嗎?
陸然的眼睛,這時已差不多恢複了九成,可他卻有點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可他看見已經成為一個“肉人”“血塊”的淮黃,將那一直苦苦維持的斷臂,放了下來。
那子火大陣與那把光劍仍在,陸然看到那八團子火之中,有幾位仙者的剪影,做出了勝利的動作。
“真是膽大妄為,看來你這張老臉,也不想要了!”
然而喘不過兩息,謝眠的聲音再度響起,聽著,已經隱隱有了一些不快。
嘶啦啦。
淮黃的整張麵皮被謝眠急速的一劍給旋了下來。
淮黃,已經無法發聲。
隻是尋著謝眠的聲音,狠狠睜著兩隻已經空下去的眼洞,儘力張大嘴巴。
口中,雖然已沒有舌頭,卻仍有他一筆一筆鐫刻的符籙。
一道幽藍中帶著一絲血色的子火,直衝謝眠的臉上。
謝眠雖然用水形避開,但身形,也多少顯得有幾分狼狽。
這一幕似曾相識,陸然忽然想起一年前,自己也曾這樣,口吐怒火,去燒巨目天君的臉。
更重要的是,已經這般模樣的淮黃,他仍在戰鬥!
陸然,終於又站起身來。
接著,他做了一件令謝眠十分感到欣慰的事情。
他將身上那件橘色的脫了下來。
正要走向淮黃,猛然高空中有道紅藍相間的流光,墜落下來。
是流火仙柳瓶兒,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淮黃的身邊。
不,她是有意落在他的身邊。
柳瓶兒的狀況並不算好,已被黑天道人擊碎,衣衫襤褸的身體之上,到處都是類似黑天道人所發黑光的黑斑,臉上沿著左眼,也有一塊巨大的黑斑直連到後頸處,且這些黑斑,還在緩緩生長。
陸然本想開口說點慰藉之話,又見謝眠與黑天道人幾乎同時再度逼近,還好那法陣仍高懸在頂上,八位仙者立即調動子火劍,攔住謝眠以及追擊而來的黑天道人。
陸然向前一步,看見柳瓶兒麵朝著淮黃躺著,似乎也是動彈不得。
“你……”柳瓶兒話未說出,晶瑩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淮黃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吃力地轉過頭來,用殘肢在地上,往柳瓶兒這邊爬了過來。
短短幾步路的距離,跨過血與火,他爬了許久。
陸然想上前幫他,終究還是不忍心。
不忍心破壞他們兩人這最後的親密接觸。
柳瓶兒費力伸出雙手,等淮黃靠近了,把一把將他抱在自己嬌小的胸口。
淮黃支支吾吾,還想,再說點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終於成功了。”柳瓶兒對淮黃說話,始終都像是在哄一個孩子般溫柔的口吻。
陸然知道,他們是同誌,但又不僅僅隻是同誌。
柳瓶兒閉上眼睛,臉上帶著笑容,輕輕撫摩著淮黃的肩頭,話聲溫柔。
“你彆開口了,囉嗦了幾百年,在今天這樣的日子,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天嗎?那天你算錯了百年來最大的一筆爛賬,被天後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坐在如漫天霜雪的亂賬堆中,一口一個,我究竟哪錯了,我究竟哪錯了,而我,剛好有事,從走廊上路過……”
“說起霜雪,我還是等到了這一天,我終於能帶著你,回夏亞去過一個冬天,去看看白頭山,我們一起在雪地上,打個滾兒。”
“我……先走一步,等著你。”
柳瓶兒的話越來越短,聲音越來越小。
等到陸然察覺到不對勁,那黑斑已將她整張臉覆蓋。
一道紅藍相間的微光,從黑斑中疾飛而出。
柳瓶兒,竟然還走在了淮黃的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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