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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究竟是誰,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淮黃再度確認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寶座上之人,的的確確就是環教教主本人,那位曾有著“不是人”這一諢號的楊三郎。
第二件事,那就是這位楊三郎,至少在今日,不會殺陸然。
因為一教之尊,絕不會在這三千徒子徒孫麵前食言。
這讓他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也終於可以讓他,帶著他的同事們,可以在今日,放手一搏。
出手之前,他做了最後一次確認,算了一筆帳。
這是從他青年之時做“賬房先生”時養成的習慣,到了今日他成了這座大城的管理者,依舊如此。
一切,究竟是如何發展成今時今日這個局麵的?
置兩千五百萬人的性命不顧,去搏殺楊三郎,這筆賬,究竟值不值?
如果天後和上人還在,他們會給出什麼樣的建議?
這位名叫陸然的青年,能不能尋到仙尊謝橋的足跡,能不能繼承天後、上人,以及……我們這些人的遺誌?
陸然啊陸然,一切正是因你而起。
那一日,原本隻是發生了一件好事,一件壞事。
好事,是在秦無假不懈努力鑽研之下,終於實現了小批量的量產。
壞事,則是萬環樓正式朝仙者們下達了請帖,本次環天大醮,將提前八十年舉行,舉辦地,就選在萬環樓之上。
翻閱過往資料,環天大醮對於仙人,固然是樁盛事,但對於凡人,卻往往都是一場災難。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種危險的信號,預示著無欺上人死後的兩方相安無事的四百年安寧,開始出現了動蕩。
那天的會議開得很久也爭吵得很激烈,那幾位激進派恨不得立即抄起家夥,一把火燒掉那高樓,再一路殺上絕瀛島去。
淮黃最後勉強同意開始執行“推倒計劃”的準備工作,其實內心還是萬分猶豫。
雖然籌劃了四百年之久,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計劃,能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更彆說還有那麼許多前置的幾乎不可能達成的條件。
會議結束後,淮黃覺得心頭煩悶,便想著照例去二手市場轉轉,解解悶,順便也去跟消息最為靈通的二手販子們,探聽探聽訊息。
然後他便偶然在一間店鋪門口看見了陸然,看見了他藏在懷中的那些鐵花。
那真是救命的花。
雖然他隻是在一幅畫中上見過此花的大致樣子,但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就是自己多年苦苦尋找的落仙花。
無欺上人曾多次強調,麵對仙教這樣強大的勢力,隻有找到落仙花,才可與之一戰。
就算沒有本體,找到一件描繪生動真實的圖譜,一頁畫本,一件雕塑,也未嘗不可。
因為落仙花對於仙人的迫力,不僅僅是其自身,哪怕隻是看了一眼,仙人也要折損掉三成功力。
有了這等霸道的先天之物,就算仙教有十二天君、七大弟子、有世間唯二的完仙,依然可以與之一戰。
所以淮黃在遠處看了很久,看那朵花的樣子,看那個青年百無聊賴坐在那裡苦等。
確認了之後,淮黃心中的火焰一下躥起老高,經過咽喉,直上了天靈蓋。
這把淮黃嚇了一跳,上一次感覺心中有火焰燃起,還是天後與上人的那一場“不二論道”之時。
出於謹慎,他小心地與陸然接觸,攀談,沒成想,這青年,最後,竟然將這世上最為珍貴之物,很隨意就送了自己。
那一日,就這樣除了發生了一件好事,一件壞事,還發生了一件如此了不得的大事。
因為陸然送了他一朵花,讓他下定了決心,正式開啟了那籌劃了四百年的“推倒計劃”。
隔日,又傳來了更加令人振奮的消息,他們在環教的內線傳來訊息,本次環天大醮,教主楊三郎,將在總決選那日,親至。
這樣除了落仙花,“推倒計劃”的另一個必要條件居然也不可思議地輕易達成。
要知道這位楊三郎,即使是四百年前絕瀛城的那場驚天危機,都沒有露過半個頭。
傳說中,他更是數千年都不曾走出過絕瀛島那個萬絕崖。
“推倒計劃”,不僅僅是要推倒萬環樓,最終,而是推倒兩大仙教。
所以落仙花是“推倒計劃”的工具,而兩大完仙,便是計劃的最終目標。
兩日之內,“工具”和“目標”幾乎是從天而降,好像有什麼神人,早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隻是在這一刻,將它們一齊塞入了自己手中一般。
所以淮黃在環天大醮上再見到那位送花青年之時,幡然醒悟,這位青年,就是那位神人。
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
淮黃,自從上人仙去之後,等啊等啊,苦啊苦啊,等的就是這一刻。
於是他一麵讓工廠們馬不停蹄開始生產“工具”,另一麵則開始與那位神人接觸,並且拉近距離。
再等到神人與徐芙一同赴宴,一番交談下來,才發現他竟然真的與仙尊有緣。
那這位青年,何止是神人,按照仙尊遺訓,那簡直就是仙尊降世,上人複生,就是命裡那個會出現救眾人於水火的小師叔。
淮黃那時,就已經暗暗認定了青年的身份。
如果說他前半生是為了等待天後的召喚,等待上人的教導,那麼他的下半生,等的就是這個青年。
他就是那琉璃水,息壤土,就是那燎原火。
是在無欺上人仙逝之後,又再度燃起的希望。
過去他曾同仙者們無數次談起“推倒”計劃,每次說到關鍵之處,總覺得有些後怕。
如今他終於明白他或者他那些同事,之所以害怕,是因為早早地,他們沒有了希望。
有了希望,便不再害怕任何失敗。
於是那晚之後,工廠的機器沒日沒夜開始加班,開始為了計劃的完成,囤積大量的“工具”。
淮黃覺得自己的命運,就像工廠那些機器上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便再難停下來了。
他終於等到了陸然。
等到了今日。
等到了跟環教“算賬”的日子。
也等到了自己算“自己”這筆賬的日子。
這一筆買賣,已經無所謂是賠是賺。
隻因為,那位名叫陸然的青年,會活下來,記住這一切。
也改變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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