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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小孩,我爹曾經告訴過我,他是一位仙者,是位手段了得,為咱們捉壞仙人的大人!”另一位小孩,留著利落的短發,皮膚黝黑,一說話露出四顆尖牙,很明顯是從北方來的異族小孩。
“那這麼說,那個光著身子,顛佬一樣的人,就是壞仙人咯?”又一名紮著雙髻,長得頗為惹人喜愛的女娃恨恨地接話。
“沒錯,就是壞仙人!”“就是殺了仙者的壞仙人!”“壞仙人!滾出鵝腸街!”
……
一時間,這座地下室裡躲藏著的一十八名孩童,圍堵著那一麵堪堪可以看到外麵的地上窗,七嘴八舌,吵嚷了起來。
他們的身後,站著一位麵容憂愁的青年,青年的目光,此時才從窗外大街上那慘烈回到這房間,乾咳了兩聲,敲了敲麵前桌子,高聲說道“好了,好了,都回來吧,咱們繼續上課。”
雖然都不太情願,娃娃們還是聽話地挪動身子,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還未坐定,那個皮膚黝黑的孩子就舉手問道“先生,你怎麼不用你的劍,去殺了那位壞仙人?”
小手,往青年背後指了指。
青年剛拿起書本,聽見小孩這麼一問,先是一怔,接著明白過來,小孩所指,是指自己身上也背負著一把寶劍。
自己,雖然是這鵝腸街雜家學校的一名教師,但同時,他也是一名赤仙,是一名劍仙。
“這個嘛……”青年暗暗想,我總不能說,我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不想也不該去白白送死之類的這種話,靈機一動,他極其端正嚴肅地說道“因為,我的任務,是教你們讀書,而打敗壞仙人的任務,則應該是仙者們的任務,而你們的任務呢?”
“我們的任務,便是好好讀書,天天向上!”坐在最前排的一位同學立即搶話道。
“就是,就是,就算死了一位仙者,咱們還有十一位仙者,還有一位大仙者,他們會保護我們的,打死那些壞仙人!”那位紮著雙髻的女童也跟著說了這麼一句。
提問題的孩子坐下了,大大的眼睛中是滿滿的信任,全場的孩子也一樣,儘管外麵黑雲迫近,他們的眼中,仍有無限的光明。
青年先生有所預感,又被眼前一幕深深感染,借著轉身在板子上寫字的間隙,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
今天要講些什麼呢?就講一講眼前之事?講一講今日,其實就是那最後一日,是末日?
不,這幫孩子,連生死都不能理解,有何必讓他們知道這麼多?
就當這是平常的一天,如常地度過好了。
“現在讓我把課本翻到八十三頁,今日我們要講的是……”
一隻隻小手吃力地翻動書本,或許還有人根本帶書,也有人還在開小差,將頭轉向那扇小小的地上窗……
忽然之間。
青年眼角之中,黑雲已經壓到了地下,有一道刺目的金光,穿透了黑雲,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在整個地下室,在這幢四層小樓,在這整條鵝腸街,緩慢地蕩開了一個大大的金環。
一切都並未消失,隻是都變得粉碎。
四百年兢兢業業建設的房屋、道路、樹木、動物,人和人所擁有的一切,仙人或者妖祟多年的苦修煉化,這其中的財富、文化、曆史,每一個人或者物的故事……
統統變得粉碎。
六百萬條靈魂,成群結隊,一齊飛向高天之上那緩慢旋轉的黑雲之中。
環教開天至寶——。
……
從東麵吹來的風,忽然停了。
通過大殿被炸缺了的一角,陸然看到,東北方向,不斷有金光在閃耀。
源源不絕的那些紙花,跟著就少了許多,直至完全沒有。
仙者們的臉上,無不震驚,難過,抑或是憤怒。
寶座上之人,依舊巋然不動,他沒有回答陸然“為什麼是我”這個問題,隻是吸了吸鼻子,仿佛還有些痛心,輕聲說道“兩位徒兒,諸位天君,還有史官,到我的身後來。”
黑天道人、千水真君以及洞察、九袂、三音三位天君,不帶絲毫猶豫,都用自己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站到了寶座後方。
守藏史屈放,望了陸然一眼,也默默走了過去。
相應的,在場的九位仙者和那位大掌櫃也站到了寶座之下,站到了淮黃和環天娘娘的身後。
場麵,就這樣變得涇渭分明。
卻唯獨把陸然,夾在了中間地帶。
陸然左看看,右看看,還覺得有些尷尬。
寶座上麵具人這時再度開口“無量,你還有機會,選擇站在對的那一方。”
環天娘娘一把扯掉一直戴在頭上的黑紗,露出一張慘白如灰的麵孔,全黑的瞳仁跳動了幾下,淡淡地說道“不用了,今日我要好好學一學,如何做真正的無量天君。”
她站穩身姿,將胸膛高高挺起,雙手持寶,看上去,整個身形,似乎又高大了幾分。
有一些細細密密如同莖葉脈絡的黑線在她的腳底浮現,竟然漸漸形成了一朵落仙花的樣子。
寶座上的人,歎息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再停下之時,臉色的黑鐵麵具驟然變成金色,一道奪目金光從其中飛出。
金光一路貫穿。
先是那無數的如同命運般交織的黑線。
然後是環天娘娘手中的。
再折射到她另一手的。
碎成七塊,每一塊再折射出七道金光。
四十九道金光,瞬息間將環天娘娘的真身射出了四十九個洞。
四十九道金光穿過去之後,再重新彙聚成一束,在環天娘娘同樣瞬息蜃現的“九星天羅大司命”的胸口之上,留下一個可怕的,巨大的,絕無法再愈合的傷口。
“這些落仙花是真有些惱人,要不是因為它,殺一名叛徒,還能再快上一息。”
麵具上的金光很快褪去,又恢複了那般黑沉沉冷冰冰的質感,就如同寶座上之人的話語。
陸然看見一道黑光,從自己身旁,疾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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