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正因為萬環樓的存在,且一直會存在下去,才會讓上人失敗?讓你們這些後繼者失敗?”
平靜下來之後,陸然如此說道。
淮黃點點頭:“畢竟,人們隻會相信他能看見的東西。”
“而萬環樓會永遠存在,仙教會永遠存在。”
陸然突然起身,先是將手指向萬環樓,然後是西麵、東麵、北麵,是四麵八方。
“不僅永遠存在,而且無處不在。”
淮黃看著陸然這頗為浮誇的動作,沒有說話,隻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這一笑,陸然也跟著他笑,隻不過卻是開懷大笑。
“那就將他們,將這些仙人,全部消滅掉好了!”
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開懷大笑,說出了這樣的話。
原本應該是句玩笑,淮黃看著看著,卻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陸然說出這句話,不是偶然,而是發自陸然肺腑,隻是今日有了場合,將它宣泄出來。
他是真的曾經這麼想。
他是真的一直這麼想。
這青年,以他這段時日的觀察,可是一位敢想敢做之人啊。
陸然,也是一位敢叫日月換新天之人。
淮黃有些恍惚,覺得陸然站在那裡,好像是一麵旗。
不止好像,簡直就是。
淮黃覺得心中有些塵封已久的情愫湧上心頭,有一點熱,有一點痛。
他難以抑製地想起無欺上人自絕的那日,那萬環樓露台上那個紅色的身影。
是他嗎?
不是他。
隻是他們是一類人。
淮黃有些傷感,又有些高興,這份高興讓他在一瞬間下定了決心,要將另一件自己猶豫了許久的事情告知陸然。
他裝作若無其事,笑著說道:“故事講完了,但老夫我還有一件事,算是一句勸告吧,還請陸兄弟靜聽。”
“請講。”陸然還在笑著,表情變得無比輕鬆,仿佛心中許多擁堵,被他說的那句話,一掃而空。
“老夫想勸陸兄弟,後日大醮總決選,退賽。”
“啊?退賽?”陸然轉過頭來,接著就聯想到,那日去仙者山莊,回程之時,那滿島圓也在他耳邊說過類似的話。
“因為老夫收到可靠情報,後日總決選,那個人會出席。”
“哪個人?”
淮黃用唇語說了一個“楊”字。
“楊三郎?”陸然卻沒有什麼禁忌,直接將這三個字喊了出來,“那又如何呢?本來就是選他的弟子,他親自來,也是合情合理,有什麼不妥嗎?”
“不是……是因為他比較特殊……”
“特殊?難道他是什麼妖怪或者災星,但凡他出現之地,就會招致災禍,看他一眼,就會死?”
淮黃咳嗽了兩聲:“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位大人,我也沒有見過,隻是感覺不是很好,總覺得有禍事發生……總之,我替陸兄弟擔心,覺得陸兄弟參加這次大醮,並非是好選擇,不如提前抽身,再圖打算。”
“嗐,淮老爺你難道是什麼掐指一算,大事不妙,多慮了呀,你想我是誰,輪機緣巧合,大難不死,那我可太有心得體會了,我倒是十分期待見見這位教尊的,畢竟我要是贏了大醮,就得管他叫師父了不成?”陸然不以為然,很顯然,在大醮這件事上,他的決心,很難動搖。
“陸兄弟,我想你並沒有明白其中的恐怖,你想想,那魚芙仙子為何匆匆離去?”淮黃見說服不了陸然,隻得搬出了徐芙,這情報亦是早上才收到,說徐芙仙子之所以不告而彆,就是因為她得知了教尊會來到此地。
“你是說徐芙,是因為楊三郎才跟我不告而彆?怎麼可能!就以徐芙那性格,那地位……再者說,她若是真的知道了點什麼,沒有理由不告訴我的嘛!”陸然眨眨眼睛,已經起了疑心,“淮老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這……”淮黃幾乎啞口,他有心想救陸然一回,可眼下他既不能將一切和盤托出,也不能說謊欺騙,搬出徐芙一事,反而更是暴露了自己……
很快,另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淮黃的心中漸漸成形。
淮黃這麼想著,正準備將這話題結束,忽然覺得後背一涼,接著聽見陸然叫了一聲,手朝天一指。
轉過頭去,無仙地之上,無量天君的巨大臉龐前,立著一黑一灰兩個人影。
兩個人影陸然都認識。
灰衣矮小如孩童那個,絕瀛城治安局鄭直。
黑衣高大魁梧那人,卻是徐方。
真是說徐芙徐方就到,可陸然還忍不住在心中問了一句——
他,怎麼來了?
見那兩人有些正在對峙,就差拔刀相向,陸然急急招招手,喊了一句:“徐方,我在這裡!”
“我知道你在這裡。”熟悉又不耐煩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鄭直,請讓徐仙君過來。”淮黃這時揮揮手,吩咐道。
鄭直領命,退到了一旁。
徐方來到近前,先是對著淮黃拱了拱手,道了一聲,“見過大仙者。”
淮黃也早已經起身,回了個禮,“見過徐仙君。”
“我有事找他。”徐方開門見山。
“徐仙君請便,正好我與陸小友也談得差不多了。”淮黃像是突然變了個人,轉頭又衝陸然拱手道:“陸小友今日我們就言儘於此,我們改日再敘舊情。”
話一說完,他甩甩衣袖,竟然帶著鄭直,就這麼走了。
陸然也不管他們,隻是搶先調笑徐方:“看來,你並不是很受歡迎嘛。”
徐方一臉的疲憊和愁容,想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長出了口氣之後,他上去就拽住了陸然的手,說道:“彆廢話,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陸然掙脫不能,哀嚎出聲。
徐方報出了一個稀奇古怪從未聽過的地名。
“去乾嘛?”
“離開此地就行,在我身邊就行。”
“彆開玩笑呀徐仙君,後天我還要參加大醮呢。”硬來不成,陸然隻好堆起笑臉。
“就是要帶你走,讓你參加不成環天大醮的。”
“娘啊,你們今天都是怎麼了,怎麼都跟我在這件事上有過節,這環天大醮是長角了還是長牙了,怎麼就又不能參加了呢?”
軟的硬的都不行,那就賣慘。
陸然像灘爛泥那般,躺倒在那觀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