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叫了好幾聲,同樣如此,他這才察覺到原來此時三人已經身處了某種黑色結陣之中。
周遭氣氛急轉直下,令他忽然覺得有些冷。
他還不知道,黑天道人和楊綿兩位至高仙之間的紛爭一觸即發,而無聲的較量,則早已經開始。
“本宮決定了,一定要問。”
黑衣少女終於撤去了身上堅冰,淡然地舉起手中,她已經將黑天道人的忠告乃至他這個人,全然拋在了腦後,此刻,她的眼中隻剩下了陸然一人。
蕩魂曲一出,陸然隻覺得身體隨即也跟著一蕩。
接著,身下發生了更為劇烈的震蕩。
那是黑天道人施法,令這整個結陣動了起來,隻看見黑色雲霧之後,景物不斷變幻,不知飛了多遠。
身伴雲中飛,本身隨著那蕩魂曲的韻律,同樣浪蕩不停,很快便覺得五臟六腑都好似被攪在了一起。
音律高時,渾身燒灼,音律低時,渾身冰冷,最後整個身體,冰火摻雜,極其難受。
陸然隻覺得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是自己的一部分,亦或真的是自己所謂的魂靈,想要飛出去而不得,因此在體內亂撞亂飛,以至於全身動蕩不安,激蕩不止,整個人好似個水上浮泡,搖搖擺擺,隨時都會爆開。
楊綿的雙眉緊鎖,顯然並不滿意這樣的結果,眉頭一挑,竟立即將那蕩魂曲又吹奏了一遍。
這一遍,節奏更加快,不知要激進了多少。
她這邊繼續發功,那邊黑天道人也隻好繼續專心持訣,不敢有絲毫怠慢。
黑雲一路往西北,所到之處,落下黑雨,黑雨中有妖邪低語,凡被黑雨淋到者,弱者當場暴斃,強者發瘋傷人。
一路過去,哀嚎遍地,而這,都拜楊綿這蕩魂曲所賜。
作為環教鎮教之寶之一,就是這麼的霸道和難以遏製,當年教尊將此寶送予女兒楊綿,是以為不到兩教決戰,重置地火水風,楊綿不會再出玄羊宮。
所以數個時辰楊綿顯聖,說要去會一會陸然之時,黑天道人雖然並不算太過詫異,心中卻升起了無限擔憂。
擔憂的正是會出現眼前這般景象。
彆無他法,他隻有施展黑天換日**,將這兩人一同帶離萬環樓,帶離人口稠密的絕瀛城,可一方麵因為時間太過緊迫,另一方麵又因為楊綿法力太過強大,倉促之下,他也無法控製這結陣的路線和目的地,隻得希望楊綿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徒增殺孽。
這邊楊綿的第二遍蕩魂曲奏出,去看陸然,依舊在那直挺挺憋著,連喊叫都不曾有過一聲,可她想看見的東西,那個人的魂靈,那一道久違幾千年的光芒,她卻始終不曾看見。
躊躇間,就聽見那仰麵朝天之人咬著牙,言語中似乎帶著幾分嘲諷般問道:“如果我沒記錯,這是這曲子的第二遍了,怎麼?還不問出你的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怕輸嗎?”
“閉嘴!”
“閉嘴閉嘴閉嘴!”
縱然此時陸然並不能看見楊綿的臉,可這幾聲怒斥之後,陸然不敢再吭聲了,他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從楊綿的身上湧了出來,這迫力,遠超了紛離鎮真龍,與青烏幾乎不相上下。
比起那後的大幽,卻又少了幾分驚怖。
楊綿身上,金色開始飛散,黑氣開始蜃現,很快如同披上一件麵目猙獰的褐衣,尤其是她那雙黑瞳,有如同獸角般的黑氣從中伸出。
她的氣息同樣已經改變,陸然聽見她喘著粗氣,第三次演奏了。
這一次,是三曲連奏。
引魂出。
**亂。
蕩魂破。
無論如何,一定要在今日,將此人的魂靈逼出身體,看一看。
看一看。
看看他是否是那個人。
至此,黑天道人知道已經無力回天,這法陣已破,黑雲被楊綿身上黑氣衝散,就此停在高空。
一名原本頂著烈日在村頭玩耍的孩子,第一個發現,天空先是飄來一朵好大的烏雲,之後,天空忽然破了,漏了。
無數的黑洞之中,先是落下黑色的雨,然後變為紅色的雨。
黑色的雨還隻是不能碰,紅色的雨則像是吃人的妖魔那般,追著人跑,啃食著人的血肉。
孩童眼見著出門來尋他的娘親,這邊哭喊著他的名字,那邊變成了一堆白骨。
很快,他就連同整個村鎮,被一條血河吞沒。
陸然的麵前,也出現了紅色。
三道血紅,兩道先落入眼底,一道直接滴入喉嚨。
然後,它們在眼底心口化開,在自己全身血脈之中遊走,似乎是一路追尋過去,一路毀滅過去。
人有三魂,而這,破滅的就是三魂。
陸然清晰地感覺到全身的血脈像是一棵樹的根莖那般一路延展下去,細細密密,然後它們全被劃開,戳刺,揉捏,一截截被斬斷,剖開,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將什麼東z匿的地方。
如果說之前在中被洞察天君刺了四百多個洞,那種痛,叫痛不欲生。
那此時此刻,這種直接鑽入心髓的痛,隻能叫萬劫不複。
“問題!”
“問問題!”
陸然也是**凡胎,終於痛到吼叫出聲。
因為他感覺,若不是再不喊,怕真的是連自己的魂靈都要被這三道血光給撕碎。
“沒有。”
“果然是沒有。”
“的確是沒有。”
“怎麼會沒有?”
楊綿好似喃喃自語,連說了四句沒有,而後仰天狂笑。
她一揮手,先是鬆開了釘著陸然手足的那四根光釘。
再一揮手,三道血光分彆從陸然雙目和口中飛出。
在倒下的一瞬,陸然才看到她現在這個可怖的樣子,好像一個海子們都很嫌棄的黑色海膽。
隻是這麼想著,他的身子已經摔在黑雲之上,隻覺得自己身子輕得要命,可能比這黑雲都要輕上許多。
“問……問吧。”陸然慘笑了一聲,他本該抱怨,但他早已經不會那麼做了,隻是他那幾近被摧殘成碎渣的身體,他幾乎被碾碎了的心中卻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感覺到,這叫楊綿的少女,好像也並不比自己好受到哪兒去。
“什麼?”楊綿轉過身來,黑霧生角的眼睛,忽然流出兩滴淚來。
“問問題,總歸得有個結果。”想了想,陸然平靜地說了一句。
“是啊,總歸得有個結果。”
陸然看見楊綿就像可知子,又或是是像徐芙那樣,伸出小手,重複完自己這句話之後,輕輕擦了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