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寰縱身直上八仙樓第六層,找了個落腳地,輕敲幾下牆麵,確定眼前這一切,不是幻象。
轉了一圈,發現這平層的牆壁,布滿了鬥獸場標誌性的拱形小窗,小窗深不見底,卻小得出奇,僅有兩掌大小。
要怎麼進去呢?
回寰既不會縮形之法,亦沒有化虹之術,此刻急得如熱鍋上的。
要真是如熱鍋上的,反倒好嘞。
輕輕鬆鬆就能爬進去。
回寰不由得細細回想契貝的童年,那個聞名天下真正的烏斯鬥獸場,說不定能找到一些進入的方法。
一樣的石漿澆築,一樣的顏色質感,不同的地方是真正的烏斯鬥獸場是露天的,仿造的這個,上麵還有第七層。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還有那個烏斯鬥獸場缺了一角。
曆經兩次地動,那個號稱建立千年之久的永恒烏斯鬥獸場被震塌過一角。
回寰還記得,正是那樣一個缺口,卻讓這個建築充滿了歲月的痕跡,和美感。
的的確確,有一個缺口,回寰還記得那時候,大臣們還鬥嘴爭辯了一番,最終的結論是,殘缺本就是完美的一部分。
那麼這個“第六層”的缺角在哪裡呢?
回寰尋摸了半天,終於醒悟過來,這八仙樓是倒的,所以過去自己看到的鬥獸場缺了一角在上麵,現在自己應該著眼去腳下。
果然,在回寰初次落腳的地方,有一麵牆的某一塊是中空的,敲掉表麵薄薄一層石漿,出現了一個可以容人通過的缺角。
回寰抽出腰中木棍,努力學習一隻,從那缺角處,堪堪鑽了進去。
回寰這一進去,那倒置“鬥獸場”的小窗內,突然密密麻麻出現了無數的光影。
整齊森羅,有鳥獸,有不可名狀之物,更多的還是人。
像一盞盞燈,在那倒置的原本應該是門洞的“小窗”內掛著,密密麻麻。
俄頃,萬燈齊明,燈中光影同時開口,那宛如煉獄一般的慘叫低吼,正是來自於這裡。
有兩個巴掌大的頭顱,如同兩隻蝙蝠,倒掛在其中一個窗內。
“這麼快就回來了?”開口的,是個胖胖的豔麗女人。
“魂在這裡,他又能跑多遠?”另一個人,是一個美髯公。
“嘿嘿。”
“嘿嘿嘿。”
兩個頭顱後麵,竟又伸出兩個頭顱,一個老嫗,一個小孩。
笑聲一片,好似一家人在歡快地開著某種話會。
……
夜風吹過,一切又如常。
……
一進入八仙樓,慘叫聲便沒了。
回寰從那個缺角一進入,如跌深淵,一直下落。
周圍隻有靜。自外麵看著“第六層”不過兩三人高,回寰竟然落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到了底。
著了地,借著一些微光,回寰發現,這是一間地牢。
看到麵前那扇巨大的鐵牢門,回寰才明白,自己所在的,正是關押“鬥獸”的“鬥室”。
他曾仔細觀察過這扇門。
圖王薩真在世之時,契貝還是尚武的國家,每到休息日或節假日,烏斯鬥獸場,座無虛席。
王公貴族,更是樂此不疲,不僅樂於觀看,更是會傾情參與其中。
為此幾個王子不惜花重金在全國乃至全太耳大陸搜尋勇士、猛獸甚至是妖祟。
彼時還是王子的父王雖不是特彆縱情於此,但也經常帶著三個兒子去觀看。
所謂鬥獸場,一開始隻是人與獸鬥,後來,則逐漸演變成一項南大陸最大最瘋狂的博彩運動。
這段曆史淵源,回寰所知並不多,從小作為劍修的王子,常年在深山福地,並不太過問凡間俗事。
隻是他童年看過幾場角鬥,在等待的間隙,他的目光同所有人一樣,緊緊盯著那兩扇巨大的格柵鐵門。
天知道不久之後,這鐵門後麵,會出現怎樣的角鬥士。
是身高二丈,一斧就能斬下異獸狂猙頭顱的象曼巨人?
還是須雨之地原始叢林吃人無數的大蟒孰湖?
亦或是那不知觸犯了什麼天條被罰做夜出奴的女劍仙?
而他們之間若是殊死一戰,又該是多麼緊張刺激,多麼令人神往?
但那些是孩童的幼稚憧憬罷了,如今回寰盯著那鐵門,隻見那上麵有斧鑿、劍傷,有血跡,羽鱗,有悲劇,亦有傳奇。
但更多的還是淒慘,刀俎或是魚肉,又有何不同?
隻是小小的黑洞之中,那格柵門口透過的光,隱隱亮,點點明,實在是讓這被關在其中的人心動。
似乎是在暗示,無論你是人或者獸,出了這扇門,光芒之下,你就擁有了自由。
為自由而戰,方可拋下生命,戰個精彩!
回寰想到這裡,心裡一寒,腳下情不自禁往前走去,往那扇門走去。
突然。
激昂的樂聲從外麵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掌聲跟著響起。
然後似乎是有一萬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回寰·阿契貝!”
“回寰·阿契貝!”
“回寰·阿契貝!”
不,是十萬人。
回寰知道,烏斯鬥獸場的極限,便是坐滿十萬人。
就在此時,十萬人同時在呼喊回寰的名字。
然後,全場又突然鴉雀無聲。
“烏斯!烏斯!烏斯!”
“烏斯戰場第七千三百八十六場戰鬥即將打響!現在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
十萬觀眾屏住了呼吸。
“歡迎我們左方鬥士——契貝的三王子——舉世華美的金發劍修——回寰·阿契貝!”
“回寰·阿契貝!”
“回寰·阿契貝!”
“回寰·阿契貝!”
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起。
“而我們右方鬥士——是我們保持了十七場不敗的‘刻骨之刀’,嗜血的‘鮮川屠夫’,外道人——丹狁!”
場內於是又開始呼喊“丹狁”這個名字。
大約是裁判或者主持的人又朝觀眾席喊道:“烏斯鬥獸場的規則是——”
“沒有規則!”
“烏斯鬥獸場的規則是——”
“至死方休!”
“烏斯鬥獸場的規則是——”
“以血薦血!”
回寰一頭霧水,但本能讓他握緊了手中的木棍。
麵前的鐵門像一頭巨獸在沉重地呻吟,緩緩升了上去。
許多年前,回寰還是個孩童,他看到這一幕,是在看台上。
也像一頭巨獸,從看台上望去,那鬥獸場的一角,好似一頭獨眼的巨獸,緩緩抬起了眼簾。
角鬥士回寰,緩緩走到鬥獸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