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亦安的動作很快,畢竟正是體力達到巔峰的年齡,他兩三步就衝出了主臥,最後一張護身符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用掉了。
死死“盯”著他的無數黑影隨著謝亦安的動作開始移動,玩具機器人被撞倒在地,還在斷斷續續地發出劣勢聲音。
屋內的氛圍壓抑到了極點,隨著謝亦安扔出湯碗的動作,潑出去的湯汁奇怪地掛在了許多黑影上,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熱油,無數黑影一下就沸騰起來,衝天的怨氣從它們的身上爆發出來,主臥的四麵白牆上隨之浮現出熟悉的黑褐色符號。
黑影的輪廓變得清晰——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最小的是勉強成型的嬰兒,稍大一些的也不過是四五歲的孩子。
它們的目光一直沒有脫離謝亦安,半透明的身影全部朝著房門擠去,卻怎麼也無法衝破某種空氣牆的隔閡,隻能激烈地重合擠在門口最靠近客廳的地方,目睹謝亦安離開6102。
所有的黑影都重疊在一個位置,它們扭動彎曲,半透明的影子經過層層重疊,機緣巧合愛竟然組合成了一個“凝實”的形狀,它的身高抵著天花板,身上到處都是頭顱、四肢的輪廓,構成一個不規則的多手、多腳、多頭怪物。
掛在許多黑影上的黏膩湯汁蠕動著迅速攀爬融合,居然直接構成了一張臉皮扒到了聚合怪物左上方一顆最大的人臉上。
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眼球和舌頭也找準自己的位置嵌入臉皮。
被謝亦安扔出的簡陋人臉融入怪物中,他親手賜予了無數小鬼融合而成的怨念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條件。
屬於簡陋人臉的意識被磨滅,成為了融合怪物聚集起來後的外表。
它站在門口,目睹著謝亦安離去。
“哥哥……”
“哥哥、哥哥……”
無數聲音重疊在一起,幼稚懵懂的聲音一遍遍地呼喚著。
如果謝亦安回頭看一眼就會發現,他的身後到底變化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可怖怪物。
可是……誰逃跑的時候沒事還會回頭看一下啊!
謝亦安衝出6102房後就果斷朝著樓下跑去。
——靈棚。
那個被彈幕三番五次地提到過會很快毀掉的靈棚。
那裡一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謝勻夫妻的出現和消失說明了鏡中世界的時間線錯亂,靈棚不可能不出現。
謝亦安此時的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彆管會不會遇到什麼怪物,靈棚對其他玩家來說是一個晦氣地方,對謝亦安來說卻恰恰相反——
那是他的靈棚,在那裡他才是老大。
謝亦安兩步並作一步地下著樓梯,很快就跑到了被“回”字形公寓樓圍在其中的院子。
一個掛著白布的靈棚就立在那裡。
謝亦安看著隻覺得親切無比。
隻是……他居然這麼輕易地就逃出來了?
謝亦安平複著急促的喘息聲,向後望了一眼,平靜的樓道內什麼怪物都沒有。
他感到有些怪異。
主臥裡密密麻麻、數量多得嚇人的黑影給謝亦安帶來的印象比張柔嚇人時還要深刻。
謝亦安緩了緩,在腦子裡梳理著自己到目前為止所有的遭遇。
“他”的家裡很明顯在偷摸做著一種陰損勾當。
[我擦我擦這個本刷出新怪物了!]
[嚴謹點,明明是主播親手搓出來的新怪物]
[好看愛看]
[終於有副本出現新劇情了]
……
哦豁。
好像玩大了。
果然在彈幕裡找到答案了。
他就說奇怪吧!
謝亦安不用再看彈幕都知道新怪物出現的原因。
豬皮湯原來你還有這副麵孔!
不是說好的“人磨皮、鬼磨骨”嗎!
這些黑影都不是人,怎麼還能讓玩家合成新怪物,口訣誤我!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抬頭朝著6102的方向望去。
隻見隔著窗戶,在月色朦朧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怪異的黑影站在窗後。
謝亦安並沒有躲避,他盯著窗後的黑影,試圖把怪物盯出一個洞來。
[乾嘛呢這會又不跑了?]
[管他呢,新人愛站多站會唄,再說他又能跑去哪]
[果然……都出手了嘿嘿,他能活出去我直接吃]
[不如跑進靈棚等死]
[進靈棚!進靈棚!進靈棚!]
6102房裡,唯一可以看到靈棚的窗戶是“謝亦安”的房間。
被他一手合成的全新怪物突破了主臥的束縛後就一直站在那裡。
謝亦安看了好一會,才移開目光,轉身走向靈棚。
靈棚裡布滿紅線,隨著少年掀開白布的動作,紅線上的鈴鐺不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然後謝亦安就發現這裡不是“謝亦安”的靈棚。
誒?
謝亦安看著靈棚裡最醒目的遺像,然後發現照片上的人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的照片。
男人長相俊美,哪怕這張遺像是從某個日常照裡被截下來的黑白色照片,也無法掩蓋男人的氣質。
——偏偏這個男人的長相還和黎危一模一樣。
靈牌上寫著“顧桉”的名字,男人的死因是跳樓,放在一旁的遺物也隻是一些稀鬆平常的東西。
這是什麼我的老公和母親居然長得一模一樣的奇怪y嗎。
太荒謬了。
果然黎危這種管理局局長級彆的玩家會進入這個副本是有原因的。
謝亦安立刻反應過來,摸了摸亡夫的靈牌,理直氣壯地說:“原來我們的靈棚都擺在一個位置,太有緣了叭。”
帶著輕微撒嬌的語調,靈棚裡的溫度微弱地升高了幾分。
觀眾們都已經習慣了謝亦安在靈牌麵前獨特的茶藝。
[麻了,靈棚果然是他的快樂老家]
[戲精玩家的腦回路和正常人果然不一樣]
[我不信他一會還能繼續裝?]
[為啥不能啊我就看好他,精神狀態比隔壁那三個小卡拉新人穩定多了]
[就誇就誇嘿嘿氣死你]
[i新給爺爬,我來這裡隻是想看新人是怎麼死的]
……
謝亦安開始在靈棚裡尋找生路。
雖然在鏡中世界他拿到了很多信息,但是一旦找不到出路幾乎就是永遠要被困在這裡了。
表麵看去,這個靈棚比謝亦安的靈棚要正常多了。
就連放在棚子裡的各種瓶瓶罐罐和鏡外世界沒有任何區彆。
彈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吵作一團,烏煙瘴氣地發著各種彈幕。
有嘲諷謝亦安就知道一直搜搜搜也不知道找這些破信息有什麼用,也有觀眾反駁著,覺得能發出這種嘲諷的都是治好了也流口水的蠢貨。
觀眾們你來我往地吵著架,光看一眼彈幕飛快的流動速度就知道他們吵得有多熱鬨。
謝亦安沒有理會。
是好事呢。
他也開始有粉絲了。
謝亦安隨手打開了放在靈棚裡的一個罐子。
罐子裡是……
頭發。
和鏡外世界的主臥裡一模一樣,這個小罐子裡裝滿了頭發。
謝亦安把靈牌放到一旁,手上的動作加快。
靈棚裡的罐子太多了,他打開了十幾個就可以斷定——
這些罐子裡裝著的全部都是頭發。
有一罐子裝滿的長短不一、發質不同的頭發,也有纖細柔軟,隻裝了小半罐子的頭發。
那麼多罐子裡,無論是想要大人還是小孩的頭發都能找到。
謝亦安感到一陣惡寒。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是誰?在這裡乾什麼?”
謝亦安沒有回頭,光聽聲音他就發現了,這是張代荷的聲音。
是他這個身份名義上的母親。
還沒有被黎危取代的那個母親。
張代荷和死者顧桉認識並不奇怪。
但是此時的張代荷顯然沒有認出謝亦安的身份。
至少這個時候,張代荷印象裡的兒子可不長這樣。
足以說明謝亦安並沒有完全穩住自己的身份。
不過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
謝亦安勾起一抹惡劣的笑容,轉過身看向張代荷時,整個人的氣質又邪又惡。
他一手拿起剛剛打開的罐子,另一隻手在衣兜裡翻找了一下。
費了一點力氣才把白布包裹著的棺材釘拿了出來。
謝亦安對著不知道生死,但至少目前還維持著人類模樣的張代荷笑道:
“在準備下、死、降、哦。”
“正好這裡有練手材料,你要不要也給我一點這種材料呢?”
“爸爸和我說,要熟練掌握後才去做,這樣可以確保萬無一失啦。”
張代荷聽得一愣,望著謝亦安後退了兩步。
上一秒還吵得熱火朝天的彈幕,突然詭異地全部停頓下來。
緊接著,還吵什麼吵!對著謝亦安的動作他們忍不住先吐為快——
[這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nc:死降好熟悉的詞]
[媽媽要死降威脅一下兒子,兒子反過來也用死降嚇嚇媽媽,好一個母慈子孝]
[她後退的動作是真的嗎哈哈哈大膽新人你是要毀了她嗎]
[我都笑抽了這新人太有效果了]
……
謝亦安猶嫌不足,他放下罐子,還對著張代荷打開白布露出包裹其中的幾根釘子。
“你看,棺材釘我都準備好了誒。”
“怎麼啦,我們全家人連弟弟都不害怕這個,你為什麼不說話呢……媽媽?”
張代荷渾身一抖,不知道被謝亦安話裡的那個字眼給刺激到了,像是心虛地被點破了什麼似的,她雙腿一軟,向後跌坐到了地上。
“走開、走開……彆這麼叫我!你又不是小安,彆亂叫媽媽!”
“該死,你們都該死!又是一個冒充我兒子的賤貨!”
保養得當,看上去十分貴氣年輕的女人此時扯動著嘴角,不斷搖晃著腦袋,頭發淩亂的樣子十分狼狽。
她的手上逐漸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針眼和各種淤青傷害,越來越維持不住自己的外貌,極速地變成了一具貼皮骷髏。
是和張柔同類的怪物呢。
謝亦安沒有激怒怪物後的害怕,他指了指張代荷身後。
“可是弟弟已經來了呀。”
月光下,地麵上的一個影子緩緩朝著靈棚靠近。
還沒見到合成怪物的樣貌,就感受到了濃鬱的怨氣。
它明明是被張代荷暴露的氣息吸引過來的,看起來卻好像十分聽從謝亦安的指令,更像是在配合他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