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熱戀》
文陌言川
20241023
“你把航班號發給遊川，到時候他去接你。”
手機開著免提，被壓在亂七八糟的衣服堆裡，江毓的聲音從裡麵傳出。蔣南舒疊衣服的手一頓，想也不想就拒絕：“媽，我們就見過一次。你讓他來接我，我都不知道跟他聊什麼，多尷尬……”
江毓喪偶多年，在去年迎來了第二春，前幾天剛領證——蔣南舒在二十七歲這一年歲末，多了一個後爸，以及一個隻見過一麵，大她兩歲的便宜哥哥。
“就是因為你們才見過一次，你陸叔才說讓他去接你。”江毓說，“既然你決定回江城工作了，以後大家常常見麵，讓他去接你，也是為了讓你們兄妹倆熟悉熟悉，培養下感情。”
兄妹倆……
雖然母親再婚她很高興，但憑空多出一個哥哥，她實在沒辦法那麼快適應。
蔣南舒無奈，嘀咕：“你們問過人家的意見了嗎？”
“彆一口一個人家，要是哥哥叫不出口，就叫名字吧。”江毓心情顯然很好，不止是因為老來得伴，主要還是因為蔣南舒答應她回江城工作了。
蔣南舒不想破壞她的好心情，嗯嗯兩聲答應了。
掛斷電話，她把疊好的衣服放進行李箱。
過了一會兒，手機嗡嗡震了下。
她拿起來看了看，嘴角微微一抽。
陸遊川：[妹妹，你航班號發我一下，我到時候去接你。]
“……”
不愧是比她長兩歲，接受度也比她好很多。
蔣南舒在床邊坐下，先把航班號發過去，又打出“謝謝”，正要發過去又頓住了。既然對方有心跟她拉近關係，她也不能太被動，畢竟再陌生也已經是法律意義上的一家人了，回江城以後免不了經常見麵。
於是，她在謝謝後麵加了一個字。
shu：[謝謝哥。]
陸遊川：[不用客氣，你都叫我哥了。]
“……”
那是因為你先叫我妹妹，我禮尚往來罷了。
蔣南舒當然不可能跟他爭論，發了個賣萌的表情包過去，就扔下手機，繼續收拾行李。
這套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她住了三年多，期間添置了許多東西，很多東西都不好帶走。家具小家電之類的都送給以前的同事了，剩下的個人物品，斷舍離之後還是打包出幾個大紙箱以及兩大行李箱。
沙發和餐桌都被同事拉走了，她站在空蕩蕩的租屋裡，對著這堆行李拍了張照，發給程嘉嘉。
shu：[我的東西先寄到你那裡，方便嗎？]
東西實在有點多，程嘉嘉的小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放。
程嘉嘉上班摸魚，秒回：[有什麼不方便的，我把陽台整理一下，堆那邊就行。]
程嘉嘉：[明天要我翹班去接你嗎？]
“……”
那倒不必。
蔣南舒笑了笑，把跟陸遊川的聊天記錄截圖，發給程嘉嘉。
程嘉嘉發來語音：“嘖嘖，你這便宜哥哥還不錯啊，長得怎麼樣？”
蔣南舒回憶了一下陸遊川的長相，中肯評價：[挺帥。不過，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程嘉嘉沒回複，估計忙去了。
蔣南舒從早到晚地收拾，在夜幕降臨時，把幾個紙箱全部推到門後，又在手機上下了單，約快遞員上門取件。她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口乾舌燥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才記起冰箱已經被她清空了，隻剩一罐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啤酒。
取出那罐啤酒看了看日期，發現還能喝，正要拉開，不知道怎麼地腦子裡突然晃過一個畫麵——少年揮灑著汗水從球場上下來，回到教室往椅子上一靠，接過她推過去的汽水，單手食指一勾，“嘭”一聲，易拉罐輕易被拉開。
那會兒蔣南舒還買了很多可樂雪碧，偷偷學他單手開易拉罐。
直到高中畢業，兩人再沒聯係，她依舊沒學會。
她盯著手中的啤酒，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一勾——
“嘶！”
蔣南舒滿臉痛苦地把啤酒放回桌上，皺眉看向連帶著皮肉裂開一半的指甲，血絲正緩慢地冒出。
翻出藥箱處理傷口的時候，她忍不住在心裡罵自己有病，沒事瞎折騰。
處理好傷口，門鈴就響了。
快遞員到了。
蔣南舒看著快遞員把紙箱全部拉走，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發了幾秒呆，心裡沒來由地開始忐忑。
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因為突然想起了宋野。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回去，還是把那罐啤酒喝了。
把空易拉罐扔進垃圾桶，給房東發了條微信，拿起外套搭在手上，拉著行李箱走到玄關，最後環顧了一遍空蕩蕩的屋子。
在深城呆了幾年，蔣南舒本以為自己多少會有點不舍，但真要離開了才發覺自己並沒有留戀。
按掉牆上的開關，拉開大門。
砰一聲。
留下一室昏暗。
—
蔣南舒在機場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睡到自然醒，又慢悠悠地吃完午飯，才趕去機場。
剛到機場就就收到航班延誤的通知。
她在候機室給陸遊川發了信息，說如果他有事的話，就不用來接她了。
等了許久，陸遊川都沒回複。
她猶豫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又想起自己隻加了他微信，並沒有他的手機號。萬一人家真有事呢？或者乾脆把她這個便宜妹妹忘了也有可能。
江城一家私房菜館洗手間，陸遊川正彎腰打開水龍頭將冷水拍在臉上，他倒沒忘記今天要去接蔣南舒，但剛剛在飯局上實在沒辦法拒絕客戶遞過來的酒杯。
手機在兜裡響鈴，提醒他到點去機場接人了。
“嘖，酒桌文化害人。”
陸遊川煩躁地抹了把臉，頭昏腦漲地靠著洗手台，摸出手機關掉提醒，這才看到蔣南舒的信息。
隻有兩條。
最新消息是十幾分鐘前。
shu:[哥，我登機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再往前，是一個多小時之前的了，告訴他飛機延誤的事。
嘴巴上叫著哥，卻兩次都提了不用他去接，生怕麻煩他，客氣又生分。陸遊川有點頭疼，正在想怎麼回，餘光裡多了道人影。
那人慢條斯理地擰開水龍頭洗手，陸遊川隨意瞥了眼鏡子，隨即愣住，跟鏡子裡的人四目相對。
“你也在這兒吃飯？”
宋野顯然早就看見他了，垂下眼，語氣淡淡：“跟公司那兩個老頭吃個飯。”
“喝酒了嗎？”陸遊川了然，知道他最近接了個項目，也忙得焦頭爛額。
“沒有。”宋野一看就知道他喝多了。
陸遊川又問：“等會兒有事嗎？”
宋野斜他一眼：“有話直說。”
兩人是大學校友，雖然差了兩屆也不是一個係，但兩人同鄉又經常一起打球，大學時期就很熟。宋野回江城後大家小聚了幾次，關係一直維係得不錯。
陸遊川也不跟他客氣，直說：“幫我去機場接我妹妹。”
“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宋野關上水龍頭，不想跟他在洗手間閒聊，轉身往外走。
“我爸跟那個阿姨領證了，我多了個便宜妹妹。她今天從深城回來，老頭子下命令讓我去接。”陸遊川看他沒有直接拒絕，跟在他身後，“昨天手下一個小年輕說話得罪了客戶，今天帶他來跟客戶賠罪，喝了不少。”
宋野想起來了，陸遊川是提過他爸要再婚的事。路過前台，他下巴往那邊一指，“前台可以幫你叫代駕。”
陸遊川：“……”
其實他爸還給了他一個任務，原話是——你妹妹還沒男朋友，你身邊有優質單身男性，給她介紹認識認識。
他當時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人選就是宋野。
長得帥，智商高，會賺錢，無不良嗜好，感情史也很乾淨。
但缺點也是……太乾淨了。
陸遊川認識他這麼多年，大學那會兒也見識過他有多受女生歡迎，這幾年想通過他接觸宋野的同事和女客戶也不少，但誰也沒能得手。
二十八歲的男人，毫無感情史，要麼身心有點問題，要麼……就是心裡有個白月光。
這種男人最難搞。
陸遊川當時念頭剛起，不到一分鐘，就把宋野踢出候選名單了。
也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又正好碰見，這會兒他又覺得宋野跟蔣南舒很合適。蔣南舒長得漂亮，據說眼光高的很，一般男人也入不了她的眼。
宋野這種長得帥又難搞的高嶺之花，說不定她會喜歡。
“代駕我助理已經叫了。”陸遊川落後宋野一步，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餐廳，“我等會兒還有事得回公司一趟，你有空就幫我個忙唄。”
宋野轉身走向停車場，頭也不回地冷酷道：“她是什麼矜貴的大小姐嗎？沒人接打個車不會？”
“……”
陸遊川忽視他的毒舌，被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不少，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對了，她也是一中的，好像跟你還是同一屆。”
“哢噠”一聲，宋野麵無表情地按開車鎖，拉開車門就要跨進去，顯然不想幫這個忙。
“叫蔣南舒，你認識嗎？”
宋野動作一僵，手搭在車門上，終於抬眼看向陸遊川。
卻沒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
陸遊川看他這樣，笑道：“真認識啊？”
宋野回過神，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很小，他不動聲色道：“不確定。隻是想起我有個高中同學也叫蔣南舒。”
“這麼巧？這名字同名同姓幾率可不高。”陸遊川想起蔣南舒朋友圈發過幾張照片，連忙點開她的朋友圈，宋野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幾秒後，陸遊川把手機屏幕豎起，上麵是蔣南舒跟前同事們吃散夥飯的合影。她皮膚白皙，笑眼彎彎，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坐在幾個人邊上，卻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旁邊這個，是你們班同學吧？”
宋野盯著看了幾秒，轉身坐進駕駛室，聲音毫無溫度：“我跟她不熟。”
同班哪有不熟的道理？
陸遊川一手按在他車門上，一手撐在車頂上，俯身湊近跟他商量：“我真的有事，你就當跟老同學碰個麵？我……”
手機鈴聲打斷他的話。
陸遊川低頭看了眼。
是客戶。
接電話之前，他把剛剛的話說完：“我等會兒航班號發給你啊。”
宋野麵容冷峻地目視前方，沒回答，卻也沒拒絕。
陸遊川知道他這是答應了，笑了聲，鬆開車門，走到旁邊接電話。
宋野關上車門，餘光瞥見車窗外陸遊川掛了電話，過了半分鐘，放在中控箱上的手機震動一聲。
他垂眸望去。
是一串航班號。
—
江城可真冷。
這是蔣南舒下飛機後的第一感覺，她裹緊羽絨大衣，排隊走進航站樓，順便打開手機。
手機一打開，就收到不少信息。
她往下滑了滑，看到陸遊川給她回了兩條信息。
陸遊川：[對不起啊妹妹，今天臨時有事沒辦法去接你了。]
陸遊川：[我讓我一個朋友去接你，他是你高中同學。]
“？”
高中同學？
誰啊？
這便宜哥哥怎麼說話說一半呢？
蔣南舒回了個問號過去。
直到取完行李，陸遊川都沒有回複。
高中同學範圍可就廣了，同一個高中隻要認識的也可以叫高中同學。陸遊川連個名字都不告訴她，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打開微信和qq看了一圈，並沒有哪個高中同學給她發消息。
高中那會兒，同班同學基本都加過qq，如果是認識她的人，應該會說一聲。
蔣南舒推著行李箱往出口走，還在琢磨這件事，猜想可能隻是一中校友，她並不認識。也不知道陸遊川為什麼要這麼安排，他來不了就算了，她可以打車回去，現在還得費心去應付一個可能不認識的高中校友，心裡難免有些煩躁。
此時已經是傍晚，夜幕正在降臨，光線灰暗的接機口人來人往，還有許多等候接機的人擁擠地站在前麵。
蔣南舒抬頭張望，入目皆是陌生的麵孔。
她皺了皺眉，把兩個行李箱並在一起，單手費勁推著繼續走，一邊摸出手機，想再給陸遊川發條信息問問。
越過重重人潮，肩膀突然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
手機脫手，砰一聲砸在地上。蔣南舒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彎腰撿起手機遞過來，“抱歉抱歉我趕時間，手機你檢查一下……”
手機有保護殼鋼化膜，蔣南舒平時也總摔。
她接過手機看了下，“沒事。”
對方又匆匆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快步走了。
接機人潮後視野開闊，稀疏站著幾個人，蔣南舒隨意掃了眼，目光在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上多停留了兩秒，隻因感覺對方似乎在看她。
男人衣品和身形相當不錯，乍一看還以為是某個奢牌的男模，手抄在兜裡，端端正正地站著，灰暗朦朧的光線中看不清五官，但氣質很冷淡，跟周遭嘈雜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難道這人就是來接她的？
蔣南舒疑惑地朝他的方向走了兩步，路過的行人嘀咕：“怎麼機場路燈還不亮？天都黑了。”
下一瞬，路燈驟然亮起，男人五官輪廓清晰地暴露在燈光下，跟少年時期相比，眼前的男人輪廓更顯鋒利，成熟不少，也多了幾分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蔣南舒盯著那張臉，霎時僵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宋、宋野！
怎麼會是他？
他剛剛是認出她了？
幾乎是一瞬間，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迅速轉身。
假裝沒看見就好。
宋野應該也不會想跟她打招呼。
她顧不上聯係陸遊川，推著行李箱僵硬地快步往前走，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沒走幾步，行李箱突然拖不動了。
她心跳一窒，側頭看過去，拉杆被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按住，跟她的手相距不到一厘米。因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顯，看起來冷血又性感。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語氣極為冷淡：“等等。”
這個聲音……
蔣南舒心跳猛地加快，他想做什麼？難道是對她的視而不見不滿？僵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氣，轉身抬頭看向對方，扯出一個自以為鎮定地微笑：“好巧啊，宋野。這麼多年沒見，我剛剛以為是看錯了，就沒跟你打招呼。”後麵這句多少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巧。”
宋野眉眼間帶著疏離，在她臉上掃了一眼，“我來接你。”
“……啊？”
蔣南舒難以置信地瞪圓眼睛，徹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