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自從上次於鬆風苑的書齋相遇之後,他們兩人再沒有碰麵過了。
這件小事,很快就被柳錦書拋到了腦後。
當天這場雨毫無征兆的來,導致她衣裙的一隅已經被雨水打濕。
隨著沈淮序離去,她也沒有多停留,趕緊回去更換衣物去了。
——
時至申時初。
按照約定的時間,柳錦書準時出現在了鬆風苑。
儘管天空中的降水仍未完全消散,但現在隻剩下了一些稀疏的小雨珠,滴落在地麵形成一縷縷輕微波動。
當她進入苑內,向前走了幾步就是平時休憩用的那個亭子。
隻見沈淮序已在其中等候多時了。
中央擺放著一方石桌,上麵靜靜擱置了一個布包。
站在亭欄旁邊的男人轉頭望向了她這邊,而柳錦書則繼續邁步走向亭中。
“沈大人。”
簡單行禮問候之後,男子略微點頭示意,同時指向桌上物品,“這裡是從鄴城取回來的地契賬本及相關文件資料,根據你提供給我的清單進行核查補辦而成。”
“請先確認一下裡麵是否還有缺少的部分。”
聽聞此言,柳錦書上前小心翼翼揭開,逐一翻查其中包含的各種文書以及記錄著家族遺留財富詳細信息的小冊。
很快,柳錦書將那些書冊合攏,對沈淮序說:“並沒有缺少的,多謝大人相助。”
沈淮序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趁著她的話語尚未完全落下,他突然問道:“想如何回報呢?”
柳錦書一時語塞。
兩人的視線交彙在一起。
正當她在腦海中迅速構思怎樣感謝對方才顯得既有禮貌又恰當之際,沈淮序輕揮了一下衣袖,自行向她提了一個問題:
“懂些音律嗎?”
她稍稍遲疑後答道,“知道……一點點。”
“如此的話,不知能否請柳小姐為我演奏一曲?”
未等她開口回複,他又補充道:
“這幾天我總是覺得頭痛不已,吃了很多藥都沒見效果,據說琴聲能夠有所幫助,是否麻煩柳小姐一下呢?”
起初通過提出感謝的方式引入話題,接著便指出了請其彈奏的原因。
麵對這樣的請求,即使想婉拒,也找不出什麼合理的推脫之詞來。
不過,在同意前,柳錦書還是謹慎地說了一句:“但我的技藝很普通,可能並不會達到你所期望的效果。”
對於她的謙遜,沈淮序輕鬆地回道,“沒關係,這是你的自謙之詞罷了。”
說罷,便吩咐身邊侍候的丹陽,“請你為柳小姐準備好琴吧。”
得到命令後的丹陽隨即行動起來。
不一會兒工夫,一把琴便呈現在了二人麵前。
丹陽親手把琴放置在桌子上之後便悄悄退下了。
柳錦書看了一眼亭邊站立著的沈淮序,隨後坐在椅上,手指輕輕地搭上了琴弦。
隨著她輕柔地撥動起第一個音符,清脆悠揚的聲音開始飄散開來。
沈淮序則是慵懶地坐在了亭側木質圍欄之上,腿隨意搭著,身體倚靠著後麵的立柱。
此刻天空中雨水正滴滴嗒嗒地下個不停,並且逐漸加大。
演奏間隙,柳錦書抬頭望了一眼遠處靜默不動的身影。
隻見那人偏頭朝窗外望去,似乎沉浸在眼前的風雨之中無法自拔。
當他的注意力並未集中在自己身上時,無形間減輕了一些壓迫感。
心裡那份拘謹慢慢消散了不少。
她嘗試忘記對麵還有個人存在,隻是低垂著眼簾專注地看著手中跳躍著的指尖,回憶起往日裡無數次在這雨天獨處練習的日子。
慢慢地,她的表演變得更加自由灑脫。
跟剛開始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感受到變化後的沈淮序不由得看向了正在專心致誌拉琴的女子。
眼中帶著幾絲深邃複雜的情緒。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琴聲即將止息之時,柳錦書不經意間抬起了頭,向前望了一眼。
這一望,正好與沈淮序深邃如夜的眼眸對視了。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突然,“錚”的一聲尖銳響音混入了雨聲之中。
她不自覺地輕吸了一口氣。
手指迅速離開了琴弦。
沈淮序看著她,眼中閃爍著不易察覺的神色。
那是一片難以穿透的幽暗。
仿佛一團迷霧般令人感到詭異而危險。
一瞬間,柳錦書的心跳失去了原本的節奏。
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總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伴隨著這種莫名的幻覺,心底深處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恐懼感。
這種恐懼,甚至喚醒了上次他在書房中以冷冽的眼神拉住她手時,那種說不清緣由但又迫在眉睫的逃跑欲望。
然而現在,柳錦書自己也搞不清楚這份害怕到底從何而來。
等到了解真相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那時候想要離開他的身邊,將會變得無比艱難。
亭內,沈淮序隨意抖掉了衣服上沾濕的水珠。
他語氣平和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柳錦書左手按住了仍輕微顫抖的琴弦。
壓下了心中的不適,“大人感覺好點了嗎?”
沈淮序聽出她的意圖,沒有阻止,緩緩起身,輕啟薄唇。
“確實好多了,謝謝柳小姐。”
柳錦書見狀隨即站起,恭敬地點點頭,“這是我應做的,大人多加休息,我這就回去。”
沈淮序點頭示意。
柳錦書撐開傘,身後跟著抱著包袱的藍汐。
在沈淮序的注視下,她們一步步邁出了鬆風苑。
即便是走到很遠之後,柳錦書仍舊能感覺到背後有雙目光一直緊隨著。
直到經過垂花門,快走到青鳥閣時,腳步才略微緩了下來。
從小便跟隨於她的藍汐,對她了解得透徹。
見其眉頭輕輕皺起,藍汐回過頭朝鬆風苑方向望了一眼,轉身看向小姐,滿臉憂慮:
“小姐,您沒事吧?”
想了想方才發生的情景,她繼續道:
“小姐,您是不是很怕沈大人?”
懼怕?
這詞兒第一次這樣被明示出來用來形容她對沈淮序的感覺。
實際上,他對她沒有任何不妥之處;相反,柳家能夠平穩至今很大程度上還得歸功於他的幫助。
理論上而言,她並不該懼怕此人。
可是自從進入沈府以來,每當遇見沈淮序時,總會出現幾次讓自己難以理解的心理波動。
不論承認與否,那份感受確實是恐懼。
就連藍汐對此也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