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2 不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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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季從瘋狂中回過神來,她這些年總是會這樣時不時爆發,每次看到梁氏神的模樣,她就無法忍受心中的痛苦,慢慢地,她甚至不願意再來見他,隻是把他藏得緊緊的,不讓族人知道他衰弱,尤其不敢讓秦氏知道他的衰弱。

她把一切都掩飾得很好,還拚命在想辦法。可什麼辦法都試過了,最多隻能延緩他的衰弱。絕望之下,她想起如今還留有強大力量的秦氏神,如果能吞噬他,她的氏神一定可以變成原來的樣子。

一般而言,氏神之間並不能互相吞噬,但就如她們都知道的,秦氏和梁氏兩族從幾千年前起就互相聯姻,無數代下來,兩族血脈都各自有許多參雜。

幾十年前,梁氏神還沒有衰落成這個模樣之前,他們曾去過一次舊宅。那次,秦氏神忽然看著梁氏神微笑起來,語氣很隨意地說道:“你這個模樣,我似乎可以吞噬你。”

齊季當時便是一驚,她覺得秦氏神並不是說笑,他真的可以吞噬梁氏神,而且他在考慮這件事!從那以後,本就為氏神衰弱而痛苦不已的她,更加警惕緊張,隨著氏神的狀態一日不如一日,這種緊張慢慢發酵成了惡意。

如果秦家的氏神可以吞噬梁氏的氏神,那她的氏神為什麼不能反過去吞噬他!隻要他也開始衰弱就好了,隻要秦氏的族人也開始死就好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可以……”

梁氏神摸著她的臉,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阿季,我們早就錯了,兩百多年前,我不該吞噬梁氏的族人。”

齊季神色一僵,“是秦氏神先開始吞噬的,他吞噬了他的族人,得到了力量,為什麼你不行,反而得到了這麼多的詛咒,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在秦氏神忽然發狂吞噬了秦氏幾百個族人之前,從未有氏神吞噬人。如果,所有的氏神都注定衰落消亡,她或許不會那麼執著於讓梁氏神永遠活下去,可是偏偏出了一個秦氏神。所有氏神都開始衰敗,唯獨他因為吞噬族人得到了新的力量,從此還可以通過吞噬惡來補充力量,多麼令人嫉妒和憤恨!他原本是比不過她的氏神的!

他的成功自然引起效仿,秦氏梁氏關係一直很好,正因為很好,梁氏最先知道了這件事。

當時正在為了梁氏神衰弱而憂心的齊季興奮不已,然而正處於大發展中的族人們卻再沒有從前的虔誠,更沒人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讓梁氏神來做這個試驗。哪怕有人願意,也不過寥寥十幾人。

“消亡是我等宿命。”梁氏神如此說。

可齊季不願信這命。

那一日,齊季以祭祀為名,秘密召集了幾百個梁氏族人參與,將前來參加的族人們都殺死了。

氏神前來時,隻看見滿地屍體,齊季渾身是血,僵硬地朝他伸出手,露出一個笑,“你有救了,快,快吞噬他們,你就可以和秦氏神一樣了。”

然而並不一樣,他沒能得到力量,隻得到了詛咒,雪上加霜的詛咒。

到現在,齊季仍是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我與秦氏神的誕生方式不同。”每一家氏神的塑造並不完全相同,據說秦氏的氏神塑造時尤為痛苦慘烈,而越強烈的感情就能帶來越強大的能力。愛會隨時間變淺淡,痛卻會隨時間變濃烈。

“阿季,你真的累了。”梁氏神說:“陪我沉睡吧。”

“我不!我不要,明天,秦氏神明天才會來,我們還有機會,我可以現在去用儘一切辦法殺光他的族人……”

齊季說著說著,對上梁氏神的視線,猙獰的神色逐漸變得迷茫。

“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她摸著梁氏神的臉,被他的眼神所刺痛,“你為什麼要這樣看我,我是為了你啊,你不能因為我做了那些事就討厭我,你要愛我,和以前一樣愛我好不好?”

她太害怕了,或許心裡早就明白,正是因為自己當初的錯誤決定,因為她逼迫氏神吞噬了死去的族人們才加快了他滅亡的速度。知道自己錯了,卻沒辦法挽回,隻能一錯再錯,縱使丟棄了自己最柔軟的東西,仍然不能挽回秦氏神的生命。

到頭來,一場空。

“我好不甘心……”

“我明白。”梁氏神伸出石頭一樣僵冷的手,將她抱在懷中,身軀散發出一陣柔和的金黃色光芒,齊季在這樣的光芒中,整個人變得模糊起來。她好像看到了千年前那個湖邊的小屋,夕陽真美,漫天都是飄飛的蘆絮。紅色的蜻蜓停在她指尖,她一回頭,看見披著外袍的男人站在屋內的陰影裡,凝視著外麵的落日。

他好像獨立於那個亂世之外,看上去那麼孤獨,又那麼堅韌,身上充滿了複雜神秘的感覺。她是個公主,彆人覺得她身份高貴,她卻時常覺得自己好像湖邊的蘆絮,不知將飄往何處。她忍不住想,若是此時有風,真想像這蘆絮一樣,飄到他的手掌中。

叮鈴、叮鈴,掛在簷下的鈴鐺在響。

半個身軀沉沒進梁氏神的胸口,齊季失神地伸出手朝虛空抓了一把,最終眼帶茫然地被他拖入了胸口,完全消失不見。

隨著她消失在他身體裡,梁氏神身上的裂縫與僵冷稍微恢複了些,看上去更像人類了。為了能讓妻子在外自由行走,他借給了她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但是隻要他想,這力量就隨時會回到他的身體裡。

坐起身,梁氏神撩開垂下的頭發,一手撫著胸膛,“我明白,所以阿季就好好沉睡吧。”

如果他被吞噬,作為他庇佑下的妻子,與他同生共死的齊季也會消失。消亡已經無法避免,所以,不如趁現在回到他的身體裡……變成他的養分吧。

按照她的心願,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天邊有藍色的幽光,這幽微的光線如同黎明前的池塘一般沉靜,舊宅周圍的樹林深邃茂密,濃鬱的綠色混在深藍裡,組成油畫一般的色調與筆觸。

羅玉安連夜回舊宅,林道中隻有一輛車子在穿行,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將車子吞沒進去。這個時間的舊宅是最安靜無聲的,隨同的人都露出些疲倦的神態,羅玉安讓她們各自去休息,獨自走向神龕。

她推開神龕院落的門,一眼就看見了她的氏神。他坐在神龕之外的走廊上,正凝視著先前她栽下的那株薔薇。它生命力頑強,已經長出許多新葉,甚至還有一朵小小的花苞,不知何時就會開放了。

羅玉安倚在門邊看他,覺得他如同幽藍池塘上一朵朦朧的白色睡蓮,寧靜而美麗。

每次看到他,她總是覺得自己會更愛他一些,大概是因為,他是她如今唯一擁有的。

“安,來。”

羅玉安走到他身邊,將手放進他冰涼的手裡,在他身邊坐下來。

“二哥今天是不是出去做了什麼,齊季那麼緊張的樣子。”

氏神:“沒什麼大事,隻是發現梁氏神了,準備吞噬他。”

羅玉安被他這平淡的語調說得有些反應不過來,“吞噬梁氏的氏神?氏神之間可以互相吞噬嗎?”

“彆的或許不行,但他可以。”

“嗯?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梁氏與秦氏多年聯姻,血脈混雜,而且梁氏神身軀中有無數的‘惡’。”

羅玉安一時有些不明白,“惡……”

惡究竟是什麼呢,之前她的認知是,人隻要殺過人,身體裡就會有‘惡’產生,但這樣一概而論似乎太過簡單粗暴,而且氏神也會產生這樣的惡嗎?惡是隻有殺人才會產生?它的本質到底是什麼?二哥為什麼能從吞噬它們中得到力量?

她腦中思考著這些問題,手上不自覺地繞著氏神邊子上的蝴蝶結,拽著拽著就拽散了,折蝴蝶結散了,他的長發也瞬間散開,羅玉安就用手替他梳理。

“吞噬了他,會助我蛻殼,你也很快便不用再懼怕陽光了。”氏神抱著她,同樣替她梳理了一下頭發,“他們的妻子轉化後,都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習慣陽光,但你很快就能如同正常人一般走在陽光下了。”

羅玉安有些擔憂他是為了自己才去做這樣的事,抱住他的手臂,“我並不著急,二哥要吞噬梁氏神,這樣做危險嗎?”

“危險?”氏神神情朦朧淺淡,“看陷入泥沼中的人垂死掙紮,危險嗎?”

羅玉安仔細瞧著氏神的神情,什麼都瞧不出來,畢竟是麵具。她仍是有些擔心,坐起身來,隔著衣服輕輕撫摸著氏神的胸口處。那裡有一道長長的裂縫。他說梁氏神身體裡有很多惡,其實他也一樣。

“二哥,我知道你很厲害,但還是很擔心你,還經常覺得想要保護你。”

“我明白。”氏神沒有表情,但莫名給人感覺十分溫柔,他說:“我已經明白了,你在外時,知曉沒有危險,仍是希望你快點回來。不在我身邊,便莫名擔心你被人欺負。是這樣的感情嗎。”

羅玉安沒想到能聽到這一番話,有些詫異,但隨即就忍不住高興起來。說著這些話的氏神,又像個少年了,第一次明白自己心意,說出自己感受的少年。因為不熟練而格外坦率真摯。

氏神望著她的笑容,“紅。”

羅玉安和他對視,“什麼?”

氏神:“安是紅色的。”

鮮血的紅,紅山茶的紅,情欲的紅。

羅玉安望著氏神近在咫尺的麵容,動了動嘴,忽然被抱進了氏神懷裡。氏神抱著妻子,看向神龕門口,問道:“緣何深夜來訪?”

“打擾二位了,不過,我的時間不多,還是提前過來了。”

梁氏神出現在神龕院落中。他已經不同於先前那碎裂僵硬的模樣,隻身體上還留著許多開裂般的紋路,臉上也有許多。他穿著梁氏精致的金色錦衣,在夜裡也散發著光芒。

“雖然知曉不敵你,但阿季並不甘心,因此還是與你打一場吧。”

“你這般深夜過來打擾彆人的夫妻生活,未免太隨便了。”氏神久違地語出驚人。

羅玉安:“咳咳咳!”為什麼這種要決鬥的氛圍下突然一本正經說這個!

還有,二哥原來覺得剛才那個就算夫妻生活嗎?!二哥你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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