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正事,天色已經不早了。
薑令芷和蕭景弋想起身告辭,但是薑川到底不舍,“就在府裡用飯罷。”
薑潯隨之也道,“是啊,就留下用飯罷,晚上也住下。”
薑令芷一時有些猶豫,從前她在薑家住的院子偏僻得很,也不向陽,潮濕又陰冷。
“留下吧,”薑川說,“府裡有座院子,一直是給你準備的,現下正好住著。正好有些東西,一並交給你。”
薑令芷很聽爹的話,便點頭應下了。
左右王府現在隻有她和蕭景弋兩個人住,無人管束,倒是自由得很。
廚房準備的菜式毫不意外也都是薑令芷喜歡的,一家人吃著飯,說說笑笑倒是和諧,
飯後,薑川更是親自帶薑令芷到她的新院子去。
薑令芷乖乖點頭。
蕭景弋自然而然地跟在了薑令芷的身後一起走,薑川頓住腳步,委婉地讓他彆跟著,“你方才用得不少,去和薑潯一起在院裡走走,消消食。”
蕭景弋:“?”
薑川抬手招呼薑潯,淡聲道,“去。”
薑潯很想說他不撐啊,到了還是硬著頭皮道:“好吧,我撐得難受,蕭景弋,陪我去消消食。”
薑令芷站在薑川背後衝著蕭景弋攤了攤手,一副“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蕭景弋笑了:“嶽丈大人既然和令芷有話要聊,那小婿便四處走走吧。”
“嗯,”薑川不客氣,“多轉一會兒。”
蕭景弋:“”
薑令芷衝蕭景弋揮揮手,“一會兒見。”
蕭景弋挑了挑眉,“行。”
薑潯拉著蕭景弋出去了,薑川轉身衝薑令芷溫聲道,“走吧。”
“好。”
薑府的宅院也很大,彼此之間的院落也都隔得有些距離,薑令芷以往隻被允許在自己的小院裡活動,再要不,便是被罰跪在祠堂,其它地方從來沒有逛遍過。
上回來看薑潯,她也是頭一次去薑潯的院子。
薑川給她安排的院子,就挨著薑潯的院子,是一座三進的小院,門前是一片開得正好、落英繽紛的梨花。
薑令芷抬頭,看見匾額上龍飛鳳舞地踢了“明珠院”三個大字。
言簡意賅,掌上明珠住的院子。
薑川道,“你出生之前,這院子就收拾好了,一草一木都是你娘親手布置的,這些年我也往裡添置了不少。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你瞧瞧,若是有不喜歡的,爹爹再讓下人去改樣子。”
薑令芷吸了吸鼻子,應了一聲,抬眼望過去,明珠院內各種奇花異草,葳蕤繁盛。
她不由地往前幾步,邁過門檻,瞧見了窗楹和門框上雕刻的步步錦的花紋,寓意著前程美好,吉祥如意。
天還未黑,院裡已經點上了燈,燈罩是上京時下最流行的琉璃燈罩,將院裡照得亮如白晝。
薑令芷一路進了主屋,更覺處處雅致而又精細。
“爹,”薑令芷認真道,“我很喜歡,每一樣我都很喜歡。”
薑川看著薑令芷那張在燈火下更顯柔和乖巧的臉,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知足常樂,挺好。”
他轉身從牆角拖出一隻紫檀木箱子,放在薑令芷跟前,“打開看看。”
薑令芷點點頭,聽話又好奇地打開蓋子,就見裡麵滿滿當當的放了不少東西。
她隨手拿了一張,打開一看,是一座玉礦的地契。
薑令芷:“!”
她又接連拿起幾張,各種商鋪、田莊山頭、礦產的地契。
“”
一直知道知道她娘很會做生意,沒想到這麼有錢,隻是留給她的,就如此的貴重。
這個箱子很大,除了上頭那厚厚一層的契書,底下還有不少稀奇的寶石。
通體透亮無暇的紅寶石,鴿子蛋一樣大小的黑珍珠,一整塊濃紫的翡翠每一樣拿出去都是有價無市的東西。
薑川道,“你娘手上商鋪不少,除了你二哥手上那些,其它的都在這了。還有這些寶石是這些年各家鋪子的掌櫃送來的,我瞧著稀奇,想著姑娘家喜歡,便給你攢著了。”
薑令芷看著這一箱子價值連城的東西,驚呆了。
原以為薑潯手上那些鋪子就是阿娘全部的資產了,沒想到隻是一小部分。
“這些鋪子都不用費心經營,”薑川似乎是怕她覺得累,忙道,“那些掌櫃都是你娘親自挑選的,很是能乾,每一家都是盈利的。”
薑令芷:“”
她深吸一口氣,“爹,這也太多了些。”
她想了想,伸手拿起那隻鴿子蛋大小的珍珠,晃了晃,“我就要這個就好了。”
薑川失笑道,“都是你的,好好收著吧。”
薑令芷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這般富有。
在她剛嫁去蕭國公府,連買糖葫蘆的兩文錢都拿不出來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年後她會富可敵國。
“謝謝爹,”薑令芷輕聲道。
薑川隻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
薑令芷剛出生時,雖然早產,卻也是白白嫩嫩的十分可愛。
她被魏嵐的心腹丫鬟從裡屋抱出來,冬日的寒風穿堂而過,冷意是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
丫鬟的聲音帶著哭腔,“老爺,您抱抱小姐吧。”
小小的孩子也不害怕,嘴裡嗷嗚嗷嗚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說什麼——其實她太小了,還說不出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薑川也隻是如現在一樣,隔著包被輕輕地拍哄了她一番。
他哪裡敢抱。
抱了之後,哪裡還舍得將自己的掌上明珠送走。
他那時候已經三十多歲了,手腕強硬,雷厲風行,是大雍最年輕的戶部尚書,但那一刻,他卻又是天底下最窩囊至極的男人。
他紅著眼眶吩咐,“抱去給薑澤,就說他娘讓他把孩子扔水缸裡淹死。”
丫鬟難過地掉淚,哽咽說,“老爺,小姐還這麼小!”
薑川狠下心來,“去。”
他不能表現出對這個孩子有一丁點的關愛和不舍。
再之後魏嵐滿身是血的死在他的懷裡,往後這麼多年,他也再也沒見過他的女兒。
他隻能不停地畫著魏嵐的畫像,想象著,孩子應該會和她娘長得很像。
直到令芷回到薑家,他才知道女兒其實也是有幾分像他的。
他偷偷地畫了女兒的畫像,就藏在一堆魏嵐的畫像裡,每日一下朝就去書房看上幾眼。
“令芷,”薑川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大哥有些事情做的不好”
沒等他說完,薑令芷垂下眼睫,蓋住眸中的憂傷,輕聲道,“爹。我不恨他,但是我也不想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