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隨著朝陽從東邊緩緩升起，葉開緩緩睜開雙眼。
兩個小姑娘行走江湖，的確需要謹慎。
比如，吃兔肉前，讓他先試毒。
比如，夜裡睡覺的時候，必然有一人守夜。
隻是葉開轉頭看向身邊。
上官雪披著赤袍，一臉安詳的睡在柳雲芝身邊。
而勁裝少女柳雲芝，正用雙眼直視朝陽。
滿臉紅光，卻眼神哀傷。
看著此情此景，葉開看向自己被緊緊綁住的雙手，滿臉無奈道。
“你已經封住了我的真氣，為什麼還綁住我的雙手？”
柳雲芝回頭，眼神無比冷漠道。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
“沒有刀，不代表你用不出小李飛刀。”
“而封穴這種手段，從來不絕對。”
小李飛刀是明器，也是暗器。
隻要有飛刀形狀的兵刃，就能施展。
至於封穴
飛花碎玉決這種解穴功夫，柳雲芝也是會的，隻是用的不多。
葉開失去了全身力氣，抬眼看著柳雲芝，也是提問道。
“你對小李飛刀很了解？”
“當然。”
說話間，柳雲芝緩緩從腳邊拿起一片落葉。
體內氣息微微流轉，隨後直接拋出。
一道微白月光擦著葉開臉頰而過，葉開眼神瞬間一變。
飛刀幻影？
不，這不是小李飛刀
這是小李神刀！
隻是對方扔飛刀的手法，和真正的小李飛刀略有不同。
葉開雙眼看向柳雲芝，想到鳳母姓氏，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你不是嘲風弟子，你是龍神”
柳雲芝冷聲警告道：“如果我是你，就把這個秘密咽下去。”
葉開歎氣，也不敢說柳雲芝來曆，隻是無奈道。
“以你的出身，天下誰敢對你出手。”
柳雲芝冷哼一聲：“出身這種東西，隻能在人多的地方有用。”
“而在人少的地方，永遠不要期待自己的出身保障自身安然無恙。”
“這種心態，不過是拿自己的生命，去賭人心的善惡。”
葉開遲疑道：“江湖的確凶險，但也沒有那麼凶險。”
“無利可圖的事情，向來是沒有多少人做的。”
柳雲芝眼神譏諷：“如果你是對的，那丁家絕不敢用武力逼我簽下賣身契。”
“其中利益何在，作為男人的你，難道不懂？”
從古至今，賣身契一旦簽下，便幾無脫困之日。
也就是厲朝峰夠狠，完全不講道理舉起屠刀，殺的天下人頭滾滾，才讓無數世家不敢以人為奴。
葉開眼神尷尬，但還是提醒道。
“如果你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丁家絕不敢做這種事情的。”
柳雲芝：“的確，我出身尊貴，天下無人敢得罪我。”
“那些不懂武功的普通女子呢，就可以任由丁家予取予求了？”
葉開低頭，他被白夫人送養葉家，養父葉平隻是一個普通少林弟子，但也是武林中人。
而李園占地頗大，李尋歡雖然把死契變活契，但一應仆役家丁也得不少。
他以為他的人生很苦，可現在看來
他的人生從來很幸運，幸運到他連世間真正的痛苦都看不見。
反而是柳雲芝，出身顯赫，卻更關注普通人是否身在地獄，甚至日常受人淩辱。
能養出如此心胸的女兒，難怪自己的師父強迫高漸飛遠離厲朝峰。
想著丁家人每日被無數仆役伺候著，葉開也是雙手一攤，眼神無奈道。
“所以你打算對丁家做什麼？”
柳雲芝眼神回避，一臉苦笑道。
“不知道，我隻是想看看沒有見過的風景，順便散散心。”
“至於丁家的事情，我隻是偶然撞見，順口點評，沒有出手的意思。”
神龍王朝已經建立。
等厲朝峰處理好中原問題，邊疆一帶人口素質也會著手改變。
但什麼時候處理，誰也不知道。
人乃文明之本，沒有足夠多堅定信念的人。
單靠厲朝峰一個人，無法改變他國國民心中根深蒂固的是非尊卑。
能夠逼著那些國家提供各種工業資源，已經神龍帝國殺人夠狠，讓那些異族不得不從了。
葉開緩緩吐氣，一臉微笑道。
“所以姑娘下一步還想去哪看看？”
柳雲芝：“你很關心我的去向？”
葉開：“我隻是覺得姑娘如此小心謹慎，又武功過人，想來遇不到危險。”
抬手示意柳雲芝注意自己手腕上的繩索，葉開滿臉笑容的提議道。
“與其一齊，不如分開？”
柳雲芝明了，也是笑道：“你想讓我放你離開？”
葉開：“葉開並沒有招惹姑娘的意思，出手隻為提醒姑娘，永遠不要輕視江湖。”
柳雲芝眨眼：“可你的確對我出手了。”
葉開咂摸嘴巴，也是主動道。
“所以姑娘要殺了在下？”
柳雲芝也不知道如何處理葉開。
按江湖規矩，葉開對她出手又輸給了她，她已經能殺了葉開。
可殺人
被厲朝峰保護了十六年，柳雲芝隻見過死人，卻也從未殺過一人。
舉目望遠，荒原蒼涼，無數枯草在狂風下搖擺著。
兩個女孩闖江湖，的確很麻煩。
哪怕上官雪聰明過人，自己的武功也算不錯。
但一路走來，她們總會遇到那種看到女子就走不動路的登徒子。
思考一番後，柳雲芝看向葉開。
這個家夥總在笑，笑容很開朗。
同時他很聰明，能聽懂自己的意思。
李尋歡的弟子，也許能信任一下。
眼神在葉開的笑臉上打量許久，葉開都覺得柳雲芝是不是真想殺了自己時，她才緩緩開口道。
“你對江湖很了解？”
葉開：“不算了解吧，隻是跟師父學過一些東西。”
柳雲芝臉色落寞：“父親並不喜歡江湖，所以他對江湖的解釋通常隻有幾句話。”
葉開疑惑：“什麼話？”
柳雲芝笑：“一旦進入江湖，需要考慮從來不是學習規矩，而是考慮如何合情合理的殺人，同時警惕不被人忽然殺死。”
“江湖從來不在乎死亡，他們隻在乎自己會不會被人殺死。”
“所以，你隻要能找到隻殺一人的理由，其他人就不會與你為敵。”
“而同樣的，你也會在任何情況下麵對生死危機，隻要你身上具備唯一特點就好。”
“人死了就死了，隻要不牽扯他人，沒有人會為你複仇，哪怕”
“他們前一刻還口口聲聲說與你生死與共。”
葉開聽著這話，也想反駁江湖並不是那麼不講道理，可回憶著自己的經曆，他卻隻能苦笑道。
“龍你父親的話，還真是一針見血。”
白天羽一手建立神刀堂，神刀堂弟子可說聲震九邊。
可他全家喪命梅花庵後，彆說替白天羽複仇，就是追查真凶這件事，都沒有人去做。
唯一做這件事的人，隻有他的親生母親花白鳳，以及正打算對所有人複仇的傅紅雪。
柳雲芝點頭：“是的，父親永遠這樣，任何問題到了他的麵前，他總是最有道理的那個人。”
葉開看著柳雲芝的眼神越發無奈，口中勸道。
“既然如此，你應該聽你父親的話，遠離江湖上的是是非非。”
柳雲芝舉搖頭反駁：“可父親也說過，這個世間的一切道理，都是建立在武功之上。”
“他的話之所以最有道理，因為他是武功最強的那個人。”
“如果他不夠強大，世間的道理也會被另外一個比他更強的人改變。”
葉開臉色越發疑惑：“這是什麼意思？”
柳雲芝麵朝太陽，眼神落寞道。
“我遠離父親，隻想知道，除了武功外”
“這片人間，是不是真的不講任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