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渡者用青銅劍剖解開暗淤加美的鱗片血肉,而後者並未做出抵抗。畢竟,此時龍神的神識正落在現實神石町裡的青柳血肉上。噗嗤——噗嗤——金色的血肉蠕動,巨大的龍骨從中翻出,那副猙獰的骸骨,金色與黑色交融,骨刺粗糙而鋒利,表麵又充滿了不規則的棱角和突兀的突起。而那些古老的,盤踞在這片空間之中的龐大模糊輪廓,對如此的屠殺場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或許這些仿佛存在於另一個維度的存在們,根本沒有感知到這裡所發生的事情?也可能祂們根本就不在意。緊接著,正在剖解龍神的東渡者再一次回頭。他似乎又和神穀川對上了視線。神穀看見那一襲沉重的黑袍扭曲擺動,甚至還能隱約看見東渡者的嘴唇開合。而其所發出的聲音,並不從他的口中傳出,而是夾雜在那些空洞死寂,又黏滑濕膩的囈語聲裡,回響在神穀川的腦海。“用天之尾羽張……來這裡……來這裡……”轟隆!腦海裡如同驚雷炸響。下一秒,神穀川像是被看不見的力量推出了這片囚龍之地。這片詭異的天地,正在飛快遠離他的視線範圍,就像車窗中顯現的倒影。等到腦海之中的混亂聲音平息下來,神穀重新恢複了對周圍環境的真切感知。戰場上的那股血腥味,又一次充斥進他的鼻腔。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右手,以及茨木鬼手上的黏膩觸感。童子切與鬼切,正砍在由“青柳”堆砌而成的龍神身軀上,刀鋒入肉的阻塞感清晰無比。神穀川依舊還在神石町的戰場上。至於剛才所看見的詭異一幕,就像是幻覺一般。思緒雖然還有些混亂,但神穀的動作卻依舊流暢。他將雙刀快速上揚,進一步撕扯開龍神的創口,並且借助,騰挪躍入了活魚旅館的空間之中。雙腳才剛在旅館的錯亂線條上踩實,一個回眸,神穀就看見了——在龍神背脊位置,被他和瑪麗合力所砍出的傷口處。原本鮮血淋漓的創口,隻能看見猩紅血肉、破碎的龍鱗,以及蠕動的咒線。而此時,從那傷口下麵居然有金燦燦的奇異血肉翻湧出來,並且還有碩大而猙獰的龍骨骨刺捅穿肉鱗,裸露顯現。“龍神的骸骨?”這一幕,居然和剛才在“囚籠之地”裡看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轍!“吼——!”高空之中的龍神扭動殘破的身軀嘶吼咆哮,那不甘的尖嘯聲刺透厚重的雲層,每一個音符都像是鋒利的刀刃,向下砸落。龍吼聲中,裹挾有強烈的怒意。但神穀有種感覺,暗淤加美此刻的憤怒,並不是指向自己的,而是彆人。東渡者嗎?所以,剛才在囚龍之地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幻象,而是真實發生的?在某個未知的空間裡,東渡者真的配合著自己這邊,對著暗淤加美發起了攻擊?“東渡者和暗淤加美被困在同一個地方,他們算是彼此相識嗎?”算是……龍神的獄友?那麼暗淤加美突破桎梏,降臨人間的事情,東渡者是不是也知曉?會不會在龍神降臨之前,祂與東渡者之間達成過某種互不侵犯的協定?而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東渡者出於某種原因,單方麵撕毀了該項協定,對著暗淤加美發起了背刺?這其中的種種,神穀川一時半會還理不清頭緒。他隻知道,就算龍神骸骨出現在了現實中,但以暗淤加美現在的身軀,現在這種身負重傷的狀態,依舊於事無補,阻攔不住己方的攻勢。心心念念的戰利品送上門來了!那當然是不用客氣!鏘——!鬼切與童子切交響嗡鳴聲高昂,刀鋒直指上空。神穀川當機立斷,振聲高喊:“殺了祂!”……在囚龍之地中遭到東渡者背刺。又在神石町的戰場上,被神穀川在內的四方神明戰力合圍。腹背受敵的暗淤加美已然回天乏術。隨著烏天狗揮動沉重斧鉞,又一次自上而下的俯衝斬擊,龍神那搖搖欲墜的畸變輪廓終於以一種無法言喻的頹勢墜落下來。它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沉重地將昏沉的天際撕裂。轟隆!龍神倒地的巨大衝擊,引得塵土被震得四處飛揚,形成一片朦朧的灰色霧靄,將震顫不斷的整座神石町完全包裹。“犬神!”感受到龍神瀕死,神穀川及時指揮犬神開飯。暗淤加美體內所翻湧出的金色龍神血肉,對於自家狗子而言可是絕無僅有的補給品。戰場上很快就響起了滲人的撕咬與吞咽聲。犬神的體型很大,但是正在死去的龍神還要遠大過於它。要想表演“三口一條龍”是不可能的。為了能在龍神消散之前,儘可能多的啖食下祂的血肉精華,犬神的啃咬進食極其粗魯野蠻,幾乎是連嚼都不嚼,就囫圇地吞下大量龍神血肉。隻要抓住這次機會吞食下龍神的大部分殘骸,它所需的龍蛇力量,肯定能夠徹底補全。而般若此時也已經解除了附身神穀川的【鬼之假麵】狀態,並且重新召喚出了空相。盤旋於戰場上龍神咒線,基本全都被卷進了女體方相的袖口。在此過程之中,空相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大,其身上的華服也越發豔麗妖嬈。很顯然。般若所控製的詛咒力量,得到了極大的充盈。還有暗淤加美的神骸骨。這東西簡直就是為般若所量身打造的。雖說過程是曲折了一點,但隨著戰鬥結束,想要從龍神身上拿到的東西,基本都拿到了。而詛咒龍神徹底消亡所帶來的結果是——神穀川這邊,很快就會有兩尊全新的神明成型。舊神隕落,新神崛起。神穀川保持鬼手懸浮在身側的狀態,持著兩柄斬鬼名刀,立在已然沒了生氣的龍神屍骸麵前。確認完本次參與作戰的式神基本都無大礙之後,便開始嘗試回收暗淤加美的神骸骨。打掃戰場的同時,他又回想起方才所見的“囚龍之地”裡的景象。“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東渡者協助我徹底殺死了暗淤加美。”剛才對抗龍神的戰鬥,進展到瀧夜叉姬自爆,烏天狗強行突破現身時,勝負就已經明了。無論如何,暗淤加美的這一次降臨都會被神穀川所阻止。就是不知道,那樣子擊敗詛咒龍神後,祂究竟算是死透了,還是神識依舊可以退回到“囚龍之地”裡去。反正就算暗淤加美真的留著後手,也因為東渡者的背刺而徹底斷絕了。“東渡者甚至還把戰利品也‘送到’了現實……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通過利用龍神降臨此處的某種連接什麼的?”神穀川繼續思索著,又回憶起在“囚龍之地”裡所看到的,暗淤加美與東渡者各自的狀態。龍神的輪廓在那裡是清晰可辨認的。而東渡者卻不同,他的輪廓有一半已經模糊,和那些不知道是什麼詭異存在有幾分相似。可能……東渡者正在變成那些東西?“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困著神明,還有不少氣息不輸給神明的某些東西,直接或者間接存在於那裡……什麼邪神養蠱場。瀧夜叉姬之前說過,暗淤加美被困在某個未知處,且已經在那裡困得太久了。如果遲遲無法突破出來,等待祂的很可能是消亡。現在看來瀧夜叉姬之前的推測並不完全正確,困在“囚龍之地”的最終下場或許不是消亡,而是會轉變為彆的東西。就算是神明都無法抗拒這種變化。暗淤加美不想變成那些東西,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降臨人間。“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我直呼東渡者的名諱,會引來他的囈語降臨。這應該也算是東渡者連接現實的方式吧?他應該也在嘗試用過某些辦法脫離那裡,和暗淤加美差不多。”但考慮到東渡者本身有一半已經異化了。他的名諱,神穀川是肯定不願意再喊。“東渡者對我說,天之尾羽張……他讓我帶著羽張去那裡?也可能是,持有完整天之尾羽張,我才能去到那個地方。東渡者或許是覺得像暗淤加美那樣子降臨脫困行不通,所以把寶押在了我的身上。”“他可能是想讓我湊齊完整的天之尾羽張,去那裡將他直接放出來。這樣看來,協助我殺死龍神,就像是預付給我的酬勞。”如此想想,神穀倒是找到了東渡者在最後關頭背刺“獄友”最大的可能原因了。此外,神穀川還有種感覺——自己未來遲早會真正地再去一片那片詭異的“囚龍之地”。不過,就目前而言,他還未完全收集齊天之尾羽張碎片。神穀川現在所持有的羽張碎片一共有三片,且每一片都附帶有神明的名諱屬名。那三尊神明都是曾經天之尾羽張的持有者。而通過對神話文獻資料的分析,神穀很早以前就推測過,自己所缺的最後一片羽張碎片,屬名很可能是“鹿島神”,也就是執掌刀劍與雷霆的“建禦雷神”。可建禦雷神的下落並不明朗,甚至不知道祂是不是已經隕落了。所以無從知曉該去哪裡找祂,或者祂的遺產。還有,羽張碎片經過漫長的時間歲月,或許早就幾經轉手易主,不一定還在其所屬的神明那裡。就神穀川所得的三片羽張碎片而言,也不完全都是從和對應神明完全相關的地方得到的。也就隻有屬名“須佐之男”的那一片,是從本該屬於祂的海之國裡獲取的而已。“和東渡者相關的事情,或許還得找賣藥郎再商議一下。”……用【蜃氣布袋】收斂起暗淤加美的神骸骨,此時般若與犬神還在抓緊時間打掃戰場。神穀川持著雙刀,獨自朝著戰場邊緣地帶走去。那裡是“流亡的公主大人”最後所待的地方。現在,香月熏所控製的彼岸花還在這裡綻放著,而嫣紅的花海之中,能看見淩亂的黑色發絲,塗了一地的肉糜,染血的殘破白衣和木屐,還有鐵錘與幾枚黑釘……瀧夜叉姬炸得太過徹底。身軀部分糊得滿地都是,估計扣都扣不出來,連腦袋都被炸飛。慘不忍睹。“瀧夜叉姬……”神穀川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位隻組隊了一小會的臨時隊友。他收了刀,走上前去,可能做的也隻有——將瀧姬那顆落在花叢之中,勉強還算完好的頭顱拾起。事實上,在瀧夜叉姬慷慨就義自爆之前,神穀對她都是有所戒備的。本次的戰鬥之中,像化鯨、食夢貘、八尺女他們,完全就沒有現身參與。一方麵是因為他們幾個荒神硬實力對上詛咒龍神不太夠看。也不像犬神和香月熏那樣,存在任何屬性上的壓製或者特殊對策。後來的戰鬥也足夠說明這個決策是正確的。龍神的能力實在太過於詭譎,這一戰其實打得比當初麵對猿田彥命還要凶險,要是化鯨他們參與戰鬥,稍有不慎,可能忙沒幫上多少就直接減員了。而另一方麵嘛……神穀川其實暗中命令了化鯨他們盯梢和戒備瀧夜叉姬。幾個荒神打龍神大概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聯手瞬間拿下瀧姬卻是完全沒問題的。沒辦法。和瀧夜叉姬的組隊實在是太過匆忙了一些。神穀川甚至都吃不準這位公主大人在戰場上到底是會給予自己協助,還是會背後捅自己一刀。但就現在而言,萍水相逢的瀧姬所作所為,完全屬於前者。要是沒有她在,就算烏天狗提前抵達戰場,己方大概也無從防備龍神那種“痛楚分擔”的詛咒。所以,此時神穀川的心情不免有些複雜。“嗯?”隻是,情緒還沒完全醞釀到位,神穀的眼瞳就驟然凝縮起來。他猛地低頭。明顯看到瀧夜叉姬頭顱上的氣息,變得有些不對勁。好像原本的死氣突然淡去了幾分?不,不應該……剛才神穀確認過,《怪談物語》上顯示這一次的逢魔時任務是已經完成了的。可是,此時瀧姬頭顱上的烏發卻兀自飛揚起來,並且顯現出發絲之下那毫無血色的薄薄嘴唇,以及線條流暢的精致鼻梁來。緊接著,那兩瓣嘴唇微微張開,虛弱又含糊吐出話語聲:“彆捏我的臉,很疼的。”神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