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她好像不記得我了。”
神穀川在心裡這樣想道。
以前,或是為了方便行動,或是為了收集情報,他經常拿著【一千銀針】向彆人編織謊言。
神穀可太懂怎麼撒謊了。
櫻臉上的困惑,在他看來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個人草少女似乎真的不認得自己。
明明“昨天”才見過的。
如果上一次在河邊相見真的算是昨天的話……
根據櫻的反應,神穀川心裡隱隱約約已經有了些許猜想判斷。
於是,他開口道:“我住在日向城,和你的父母認識。以前見過你一麵,或許你不記得了。”
“哦,你是阿爹阿娘的朋友?”
“嗯。”
“那就難怪了。”
神穀川格外肯定,不帶任何遲疑的語氣,似乎讓櫻接受了這個說法:“阿爹阿娘今天也要回來築紫城呢。為了參加這邊的慶典,你也是來看慶典的嗎?”
“嗯,我聽說,築紫城的千年慶典比日向城的熱鬨。”
“對,當然!”櫻咯咯笑起來,隨即她又想起了什麼,“抱歉,不能同你閒聊了。我今天答應了要去幫城外的蠶姨織布的,遲點還想去采些野花準備慶典。你既然是阿爹阿娘的朋友,晚上記得來我家做客呀。”
人草少女這樣說道,朝著神穀川揮了揮手,腳步匆匆但又頗為歡喜地朝著城外走去。
神穀隻是立在城門口,目送著對方離去。
“看來,千年慶典又開始了啊……”
事情似乎和剛才猜測的一樣。
“這地方在輪回嗎?就像之前的海國……這裡難道也被夜之食原的氣息影響了?”
如果築紫城陷入了無儘的輪回之中,那麼有些事情就可以得到解釋。
就比如千年慶典。
伊邪那岐的祓襫儀式,怎麼想都不應該發生在千年之前,這個時間是完全對不上的。
可如果築紫城的時間始終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那個慶典之日中輪回,未曾向前推進過的話,那麼時間線的詭異就可以被理解了。
因為有攻略海國的經驗,麵對陷入輪回的地區,神穀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夜之食原的力量。
不過,他“昨天”在築紫城乃至阿坡岐原上都逛過,並沒有感受到類似的氣息存在。
而且,築紫城的輪回和海國的並不完全相同。
在海國的時候,持有天之尾羽張的神穀川確實能置身於輪回之外。可像小小老頭這樣,和他之間並不存在契約的怪談,卻也是會被輪回所影響的。
但現在的情況是,小小老頭也知道“昨天”所發生的事情。
正當神穀川思索推測著這座築紫城到底是什麼情況的時候——
“噗呼!”
一縷迷離如同幻夢的虹光在他的身邊彌漫出來,食夢貘抖動著身體,高昂著長鼻現身了。
……
太陽漸漸升高,廣袤的河原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漸漸蘇醒,生機勃發。
阿坡岐原上,遠離築紫城的某處。
這裡沒有人草活動,隻有神穀川、小小老頭,以及食夢貘。
“噗呼,噗呼!”
小貘持續不斷向主人訴說自己的發現。
過了好一陣子,神穀終於將它的話完全理解消化。
“小貘,你是說,我們不在類似於海國的輪回之中,而是在一場夢裡?”
“噗呼!”
食夢貘的鼻子上下擺動,爪子不斷拍打地皮。
一場虛實交疊的夢境。
這是小貘對己方現如今所在之處做出的判斷。
它是在“昨天晚上”沉浸在歡慶氛圍之中的阿坡岐原空間倒轉,而後時間變化為“今天早上”的這個過程之中,才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的。
而在此之前,都未發現端倪。
食夢貘身處夢境之中時,基本都占據主場優勢。
相較於此前遇到的,所有其他帶有夢境能力的怪談,它幾乎如同夢境的主宰。
而現在築紫城的“歡慶美夢”,隻在夢境倒轉時,才終於被小貘識破。這說明,控製這場夢境的主人,在執掌夢境能力的方麵,還要遠強於身為荒神的食夢貘。
“這場夢,會是由大仙桃神所控製的嗎?”
神穀川不禁又想起黃泉比良阪上那片桃林的情況了。
先前他就猜測過,桃仙似乎有著很強控製幻境的能力。
更進一步猜想,或許祂曾經借助這種能力,幫助伊邪那岐擺脫了黃泉的追兵。
“那我們是在什麼時候進入到這場歡慶美夢之中的呢?”
神穀川對此無法做出判斷。
就連小貘都說不上來。
或許是順著溪流離開桃林,抵達阿坡岐原的那個瞬間。
“在我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進入了夢境裡麵……如果大仙桃神是敵人的話,恐怕不好對付。”
按照小貘提供的情報。
現在的神穀一行,並非是意識進入夢境之中。
這場夢虛實交疊,己方完全是以肉身闖進來的。
如此詭異的幻夢,如果僅僅用“夢”來解釋,已經不夠全麵了,或許該將它視作虛實之間困住眾人的一片空間。
神穀川倒也不是沒有應對這個局麵的辦法。
隻要把天之尾羽張和天戶銅鏡取出來,什麼幻夢他都可以劈開。
隻不過……
悟在沉睡之前,留下的文字攻略裡麵明確說過。
隻要進入了比良阪,就無論如何都不能使用這兩件神明器具。
“我就說,拿羽張砍千引石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發生。但悟卻在這一點上卻反複提醒了好幾遍……原來是在這等著我。”
因為有悟的提示在前,神穀川完全沒有用羽張砍開夢境的想法。
己方連是什麼時候進入夢境的都還不知道,沒準現在夢境之外的“現實”依舊還是比良阪呢?
“不過,小貘。昨天晚上,我幫助了背上長有羽翼的人草女孩之後,出現的黃泉力量和陰兵又是什麼?那也是夢的一部分嗎?”
“噗呼!”
食夢貘搖搖頭。
它現在已經可以確信,那不是夢。
那是“現實”。
就是因為“現實”侵入到了夢境裡麵,這場慶典大夢才會被迫中止,並且重啟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道黃泉罅隙之後的光景,才是現實啊。”
神穀又回想起那個長有兩對羽翼的人草女孩來。
為什麼在接觸到她以後,和黃泉相關的現實會入侵到夢境裡來呢?
那個女孩和黃泉之間存在關聯嗎?
難道說,她才是做夢的人?
暫時還想不明白。
但要如何在不使用天之尾羽張的前提下,嘗試脫離這場夢境,眼下已經有了兩個或許可行的思路。
一是找到大仙桃神。
二是再去找那個能夠關聯夢境之外現實的人草女孩。
……
築紫城依舊沉浸在一片祥和喜樂的節慶氛圍之中。
城裡的人草們紮河燈,編織花束,都在為晚上的慶典做著各式各樣的準備。
神穀川試圖找到大仙桃神的所在。
但依舊沒有成功,這地方根本沒有神明的氣息。
不過在下午時分,他在築紫城裡再次見到了那個長有羽翼的女孩。
女孩也同其他人草一樣,忙碌於製作漂亮的河燈。
但與身處於歡樂氛圍之中的其他人不一樣,女孩看起來很孤單,一直是一個人。彆的人草似乎有些懼怕或許忌憚她,從而不太願意同她接觸。
考慮到接觸女孩似乎會驚動夢境。
現在情況還不太明了,神穀便沒有靠近她,隻是凝起眼眸,待在遠處靜靜觀察,按兵不動。
“呼——”
漂亮的小彩船終於紮好。
八咫鳥長舒一口氣,把彩船捧到眼前欣賞。
想象著它點上燈以後,在河川上漂流的樣子。
想象著彩船和承載其他人心願的河燈,發光發亮彙聚到一塊的漂亮光景。
“我做河燈也做的很認真了呢。今晚可一定要把我的願望,也送到伊邪那岐大人的身邊啊。”
八咫鳥靜靜發了一會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家的小門被人從外輕叩。
篤篤篤。
厚重的小黑袍抖動,小跑著去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麵容和藹的老嫗。
老人滿頭的白發,身形佝僂,顫巍巍拄著拐杖。
她看起來太虛弱了,如同日薄西山。
敏銳的八咫鳥在對方的身上,感受不到太多生命的力量,更多是一股熟悉又令人悲哀的死氣。
“槐婆婆,你怎麼來了?”小小的八咫鳥將老人扶住。
“來看看你。”槐婆婆很勉強擠出一個笑麵,跟著八咫鳥進屋,“畢竟,可能過不了太久,就要麻煩小八咫你了。”
“槐婆婆,你很疼嗎?我能聽見你身體裡……害怕,還有哭聲。”
“是有些疼。你能看出來的,小八咫。婆婆要走了,要不了幾天,就和槐公公一樣。”
“唔……”
“嗬……咳咳。嗬,小八咫,乾嘛把小嘴扁起來?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婆婆已經活了很久啦。現在就很好,婆婆我還能看到千年慶典,已經沒什麼好遺憾的。小八咫,婆婆走的時候,能來給婆婆唱歌嗎?就像你之前,送彆槐公公那樣。”
“……我會的。”
“真乖,真乖。真好啊,紫築城裡有小八咫你在。”
槐婆婆這樣說道。
但八咫鳥卻略顯沮喪,沒有開口了。
槐婆婆:“小八咫,知道嗎?其實婆婆很害怕的……但一想到小八咫會來送我,好像也沒有那麼怕了。”
“真的不怕了嗎?”
“婆婆我啊,有些想槐公公了。”
人草並非神明,也算不上半神。
或許有些特殊的人草屬於長生種,但對於這個種族的絕大部分而言,生老病死依舊是常態。
而八咫鳥在人草裡也屬於極其特殊的一個。
引渡死者,安撫亡魂,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
所以她會在城中人草離世的時候,出現在瀕死者的附近。
會用她尚且稚嫩的歌聲,引路送彆,安撫即將消散的亡靈,撫平他們的恐懼,給予最後的片刻安寧。
但對於人草們而言,死亡是被汙穢而恐怖的黃泉所把控的。
而為死亡引路的八咫鳥,她就如同告死的使者,自然而然受到了絕大部分人草的忌憚。
哪怕其中很多人都清楚,她並未做過任何壞事。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槐婆婆這樣,較為豁達地去麵對死亡的。
……
夜幕降臨。
盛大的千年慶典也如期開始。
八咫鳥來到了阿坡岐川的無人位置祭放河燈。
之後的事情,就和“昨天”一樣。
橡二等一幫頑童出現,他們丟石子砸毀了承載八咫鳥滿滿心願的小彩船。
而後又將石子投射的目標轉移到河邊八咫鳥的身上。
這一次,神穀川沒有再阻攔。
考慮到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大概隻是很久遠以前,千年慶典上的事件重演。
而要想脫離夢境,神穀必須要了解之後八咫鳥遭遇了什麼。
要搞清楚為什麼這個女孩能夠喚醒夢境。
咚!咚!
或銳利,或粗鈍的石子,砸在翅膀上都一樣的疼。
“我不是!你們胡說!”
八咫鳥的羽翼顫抖,她所發出的哽咽與爭辯,完全被那群孩子的叫罵聲所吞沒。
一直到——
一朵帶著粉色花苞出現在河岸邊上。
花瓣盛放開來,細瘦的花蕊微微顫動。
緊接著,一位端莊秀麗,身上帶有華光的女性,攔在了八咫鳥的麵前。
“桃仙大人?”
“快,快走!”
橡二等一幫孩子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如鳥獸散。
而大仙桃神隻是看著頑童們跑遠,無奈搖頭。
以祂的身份,確實不能與這幫孩子計較什麼。
隻是,城裡的這些孩童似乎確實需要通知他們的父母,好好教育一番了。
“已經沒事了。”
桃仙語氣溫和,祂的手掌輕輕撫過八咫鳥的翅膀,一股柔和如同春風的力量,將那四隻羽翼上麵小小的傷口全都愈合。
蜷縮在地上的八咫鳥,這時候才終於展開羽翼,站起身來……
……
“那個是大仙桃神?”
神穀川將河岸邊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
但很奇怪,他從桃仙的身上,並未感受到神明該有的氣息。
那真的是自己找了兩天的桃仙嗎?
“既然沒有神明的氣息,那個桃仙也隻是夢境裡的一個幻影?”
正當神穀遲疑之際,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氣息靠近。
那是一股悲哀的,帶有死亡力量的黯淡氣息。
鏘!
童子切安綱瞬間出鞘。
數秒鐘之後,神穀看到一道人影在距離自己十幾米遠的地方現身。
那似乎是一個高挑的女性。
身著帶兜帽的厚重黑袍,背上生長有兩對寬大而漂亮的漆黑羽翼,於蒼白的月色照耀之下自然延展開來。
對方右手上扶著一柄寒光湛湛的長柄戰鐮,左手則是持著一盞散發幽光的提燈。
“彆過去。”
黑袍的女郎這樣開口,她的聲音有些陰沉,帶著一股無力的麻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