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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彆搜查對策室的某間辦公室。
辦公桌上文件雜亂堆著,桌角的煙灰缸裡積滿煙蒂。
「大體的情況光口述不太好講明白,具體的資料我這裡有複印件,你拿去看一下,或者直接拿回去吧,如果你的師父想了解那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活人們的情況,你可以幫著傳達一下。」
結城真劍佑從桌上抽了一個文件袋。
戴著口罩,但臉頰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緋紅,且目光始終如膠似漆粘在結城大叔身上的裂口女,倒了一杯熱茶,擺在了神穀川的麵前。
「謝謝,大嫂。」
「哧——哈——」
裂口女的口罩微微鼓起,濕滑的舌尖從中伸出來。
她應該是很喜歡神穀對她的稱呼。
看。
成為了式神的女性怪談就是這麼好打發。
神穀深諳此道。
今天神穀川來特彆搜查對策室,是收到了結城大叔的通知,為了「如月車站生人回歸事件」後續的情況交接而來的。
而距離生人回歸,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
官方組織現在差不多從最初無與倫比的震驚中回過了神來。
「真有你的啊,搞出這麼大動靜來。我本來在北海道度假的,結果因為你的事情提前結束假期飛到東京來了。」
「也不能算是我搞出來的動靜吧,主要是我師父,我隻是做了一點簡單的聯絡溝通工作。而且,我這可是在做好事。」
神穀川不急不慢抿了一口一次性紙杯裡的熱茶,拿起結城抽出來的檔案翻看起來。
檔案裡的文件和資料表明——
一個星期之前至今,特彆搜查對策室的成員在各個地鐵站、電車站的站台附近找到了不少從裡世界歸來的幸存者。
如月列車應該是把那些人送回了他們最初登車的地點。
所有人都符合「神隱」的情況。
找不到任何相關的身份記錄,如同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多餘者。
確認了這一點後,神穀川還是挺同情長友正男的。
和鬼塚之前講述的那個「觀弈者」民間故事相同,即便長友回歸了現實,他的媽媽和女朋友石野小百合也一樣不會記得他是誰。
「那結城大叔你們接下來如何安置這些人呢?他們沒有身份,也沒有過去,怎麼重回社會是個大問題。還是說,你們不打算把他們放回到社會中去了?」
「檔案上有些安置計劃。而且什麼叫不打算放回去了?你覺得我們留著他們能乾什麼?做切片研究嗎?」
「我這不是還沒翻到嘛。」
「總之我們重新給這些人擬了身份。大部分人是要按部就班回歸社會的,不過需要定期和我們的人聯絡,定期過來做身體檢查。還有一些人,已經沒有基本的神智,他們以後可能隻能在特殊的福利院裡度過餘生了。」
「哦。」….
神穀一邊回應,一邊從檔案裡麵抽出了一份安置計劃書,上麵的情況和結城大叔說的差不多。
幸存者需要留下特殊備案,還要定期和特彆搜查對策室這邊聯絡,還要時不時配合做體檢,上報各項身體數據。
這樣看起來,這些人如果回歸社會的話,人身自由會受到一定限製。
但這估計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他們是用血肉之軀在裡世界走了一遭。
「大部分人按部就班回歸社會,那少部分人呢?我看這計劃書上,還有了一份特彆人員名單附件。」
神穀川目光停留在手頭的資料上,空著的那隻手,
指尖輕輕摩挲身下座椅的皮質扶手。
「這幾個人是重點的對象,他們在那個世界的遭遇各有各的特殊——小子,我抽煙可以吧?」
「隨便你,但還是少抽點,費命。」神穀川聳聳肩,「那重點對象怎麼處理。」
在那份特彆名單上,有長友正男的名字。
啪。
zppo打火機的銀色外殼打開,聲音清脆,噴出幽藍的火焰來。
結城真劍佑給自己點了根卷煙:
「組織上的意思,是把他們吸納到特彆搜查對策室裡來,做一些文員的工作,實在沒工作能力的,看打印機、倒茶水也行——」
「總之,進了組織後續的聯絡也好,觀察檢查也好,都會方便很多。這種事情是有過先例的,對策室裡也有幾個不參與武裝行動的職員,本身是某些特殊撞靈事件的當事人。」
「看來這種事情,完全難不倒你們。」
「是我們。就算你依舊是編外的身份,也是特彆搜查對策室的一份子。你是不知道上層現在有多想把你直接拉攏進來。」
「行行行,我們。」
結城大叔略顯頹廢地靠在他的辦公椅上,吐了個煙圈:
「你之前說,你師父從裡世界送出來的人,有148個對吧?」
「嗯,有幾個服從我驅使的異訪怪談,他們協助我師父救了人,人數是他們彙報給我的。」
「能驅使非式神的異訪,你小子真的總能給我整出點新花樣來——說正事吧,資料裡麵也有記錄的。這一個星期,我們的人找到的幸存者隻有102人。另外,還在青木原樹海……還找到了二十幾具沒有身份的自縊者。可以確認都是自殺,死亡時間都在一個星期之內。」
「你的意思是……?」
神穀川這樣回應著,同時還從檔案袋裡找出了幾張複印的照片。
上麵的影像,是吊死的屍體。齊齊掛在一排排繩索上,像一具具正在風乾的臘肉。
這場景和神穀之前退治過的怪談繩縊有些像。
或許,怪談繩縊本身就是青木原樹海裡麵,若乾吊死者怨念的聚合產物。
另外,照片裡還拍攝了一張寫在白紙上的遺書——
[這個世界把我遺忘了。沒有身份,沒有過去,那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回來又為了什麼?不過……最起碼,在這個世界裡,我可以體麵的死掉,死亡之後也不會變成惡心的怪物。]….
神穀川:……
結城真劍佑重重吸了一口煙:
「小子,我們除靈師救人,但很多時候,你救不了所有人,很多時候,結局並不會儘善儘美……說到底,我們也隻是用性命和怪談搏殺的可憐蟲而已,你得習慣。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我知道。」
神穀川將手裡的照片複印件放下。
「哦,對了,關於你的師父,他還是不願意直接跟我們聯係嗎?」結城有意識地換了個話題。
「嗯。」
「那好吧。」結城真劍佑沒有糾結這一點,「替組織轉告他,我們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官方組織有和強大中立鬼神怪談打交道的經驗,絕大部分鬼神都不是那麼好相處的。
性格古怪那都算是好的了。
其實,神穀川師承鬼神這一點,雖然是結城大叔提出來的,但一開始他並非完全相信。
但現在「如月車站生人回歸事件」一出,有那麼多人證證實了強大的「雷神大人」真實存在。
結城不信也得信了。
而且通過本次事件,基本可以確認那位「雷神大人
」對人類的態度是中立偏友善的。
有這一點背書,神穀川這個「鬼神弟子」在組織裡的身份自然水漲船高。
提到神穀川那位神秘的師父,結城大叔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話說,你師父真的是雷神嗎?」
「我不知道,可能你們這麼稱呼他,他就這麼應答了吧。又或者,他確實有一定的雷神權柄,但並不是傳說中的建禦雷神。」
神穀應答如流。
青木原裡麵的事情,讓他對具備神明特性的怪談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山彥、山姥、豬笹王這些怪談全都可以有山神的特性,那他的馬甲自稱攜帶雷神的特性,也不過分吧?
「或許吧。你這個徒弟都說不準的事情,我就更加不敢妄下定論了。」
結城真劍佑在積滿煙蒂的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
「還有,最近這幾天關於救助受困裡世界的生人這件事,寫一份書麵報告上來,可以適當加大你自己在事件中的作用,我幫你向上麵申請一份獎金。我知道你喜歡這個。」
「多嗎?我最近想著換房子了,正好需要一大筆錢。」
「……儘我所能。」
……
事情談得差不多,神穀川拿著檔案袋起身要離開。
結城大叔也站起身來送他。
「對了,小子。雖然問過很多次了,但是你真的不考慮正式加入特彆搜查對策室嗎?當我的正式助手怎麼樣?以你的能力,我退休以後這個位置就是你的。能拿到更多錢的哦?」
「再說啦,我現在這樣挺好。而且就算是編外,我給特彆搜查對策室做的貢獻也不小吧。」
「這樣說也沒錯。但……」
「倒是大叔你啊。我一直很奇怪,我看組織裡其他高層都是有固定副手的,怎麼你一直是一個人行動?」….
「嘶……這你倒是問到我了,好像是因為一直沒有遇見什麼合適的人才吧。」
兩人這樣說著話,走到辦公室門口。
一推開門,神穀川看見一個熟人站在外麵,是長友正男。
小平頭離開裡世界後,神穀和他通過幾次電話。
但後者因為一直在對策室這邊接受問話和身體檢查,這還是頭一回直接碰麵。
「神穀君?你怎麼在這?」
小平頭看到神穀從辦公室裡閒庭散步般走出來,遠比神穀看見他要吃驚。
「啊,我找結城大叔談點事情——長友,你這些天感覺怎麼樣?」
「我、我很好。那個,我是來找結城先生的……金澤法師說,我的事情由結城先生負責……」
小平頭撓了撓後腦勺,小心地看了一眼神穀背後的結城真劍佑。
「哦,那你們聊吧,我正好還要去樓下練槍打靶子。等再過幾天,你行動恢複自由了一些,我們再聚聚。」
神穀川微笑著,手持檔案袋朝著走廊外走去。
走廊沿途幾個對策室科員,全都下意識停下腳步,朝他點頭問好。
對於這位屢建奇功的鬼神弟子,沒人敢輕慢。
……
辦公室裡。
結城重新在辦公椅上坐下,伸手從桌上抽了一份檔案出來查看:
「我知道你,長友正男,神穀那小子的朋友。這次事件裡,他聯絡他的雷神師父,主要是為了救你。坐吧,要喝茶嗎?呃,我給你倒?」
雖然同樣坐在辦公桌的對麵,但長友就享受不到裂口女泡茶的待遇。
甚至他都不能完全看見那位大名鼎鼎的都市怪談,隻是隱約有點感覺。
覺得這辦公
室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存在。
「啊,啊……不了。」
小平頭局促不安地坐下來。
心裡想的是,雖然一直知道神穀君很厲害,但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厲害!
不但能在這樣特殊的官方場所來去自如,還和這裡的大人物談笑風生。
而且,結城先生說,神穀君主要是為了救我,才聯絡了雷神大人……
要不是現在場合時機不合適,長友直接要感動到猛男落淚了。
「說吧,找我什麼事?」
「那個,結城先生,我聽金澤法師說,特彆搜查對策室打算讓我在這裡做職員。」
「是有這樣的打算,不過還得進一步考核。不願意嗎?可是你在那個世界的經曆有些特殊,以後也很難和對策室脫離關係了。」
「不,不是。我就是想問,我可以不當文員,而是做一名……除靈師嗎?」長友道明了來意。
「哦?」結城有些意外地聳了聳眉毛,「為什麼?」
「要說為什麼的話,我想成為和神穀君一樣的人。」
「和那小子一樣?有這個誌向倒是好的,但彆和那小子比。我現在都不大敢跟他比,嗬……他,難以評價的。」….
結城大叔這樣說著,但語氣裡帶點奇怪的自豪感。
接著他開始翻動手裡那份長友的檔案。
當然,這資料結城其實已經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了。
「金澤跟我彙報說,你的體質可能有些特殊,很容易吸引到怪談。你在裡世界的遭遇也很奇特,接納了一個生魂,還撿到了一把怪談的武器是吧?」
「嗯嗯,是的。」
「因為特殊的遭遇,你現在有退治f級怪談的實力,甚至可以對標某些d級怪談。這跟纏進你身體裡的生魂有很大關係吧?這些天觀察研究下來,你身上那個生魂應該不具備惡意,但是他生前絕對不是普通人。隻可惜他講的話隻有你這個宿主能聽見,你現在能知道他的身份嗎?」
「還是不清楚,他隻說他以前是個民間除靈師。」
「嗯……事實上你現在確實有成為除靈師的資格。不過,當個職員,可比當除靈師安全很多啊,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我考慮好了。」
小平頭回答很懇切,但結成大叔卻並沒有很快給回應。
辦公室裡沉默了一陣子。
啪。
zppo打火機噴吐幽藍的火焰。
結城真劍佑忽然默不作聲點起一根卷煙,深吸一口。
他眯起眼睛,在一片迷離的煙霧裡,看見長友正男背後繚繞盤踞出來的白色人形身影。
看著那道生魂,結城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起。
半響後,他掐滅煙卷。
「好吧,你的申請,我會向上麵反應的。」
……
長友正男離開結城的辦公室,在門口長舒一口氣。
「那位結城先生雖然沒什麼架子,但和他講話壓力真的好大,神穀君能跟他嬉笑著講話可真太厲害了。」
剛這樣想著,他就聽見耳邊響起熟悉的低語聲:
「他會讓你當除靈師的!隊長挺喜歡你,我看出來了。」
「這樣嗎?」長友已經可以熟練用心聲和耳邊那道隻有他能聽見的低語溝通,「可是,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那位結城先生呢?說你曾經是他的……」
「因為這沒有意義,長友!我已經死了,這裡也沒有人記得我,甚至我對自己的過去都記得不那麼清楚了。你想看我哭著求他們想起我嗎?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而你
既然願意成為一名除靈師,屬於你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十三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