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武俠修真 > 犁漢 > 第七百二十章:乂麥

第七百二十章:乂麥(1 / 1)

推荐阅读:

最新網址:嗡嗡嗡……

孫昱腦子渾渾噩噩的,好不容易從坍塌的廢墟中爬了出來。

他晃了晃腦袋,視線逐漸清晰,然後他就看到中軍的扈將胡母章正在艱難的拖動著一個人,在已然殘破的營地內慢慢蠕動。

孫昱揮了揮地上的煙塵,先是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清醒下來,然後踉蹌走到了胡母章身邊。

而當他看清胡母章拖動的人時,孫昱的腦子一下子就炸開了,因為那人赫然就是軍主胡母丘。

致命傷是脖頸處的貫穿傷,一個望樓基座的尖刺直接貫入了他的脖子,將他半個脖頸都削掉了。

總之死得是不能再死了。

孫昱深呼了一口氣,看到胡母章那呆噩的樣子就知道此人已經精神崩潰。沒有二話,他一個大耳摑子就抽向了胡母章,一下子將他抽醒。

孫昱並沒有做任何解釋,而是從廢墟中找到一柄環首刀,然後衝向了已經殺入壁壘的袁軍。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當敵軍推著弩炮上前,什麼都來不及了。

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無數柄長矛直接催破那纖細的戟牆,然後重重地轟在了望樓上。

望樓因為時間倉促,壓根沒有來得及加固,與其說是樓,不如就是一層層插板。在長矛的轟擊下,這些脆弱的插板直接就被撕碎。

孫昱最後看到胡母丘的樣子,就是他從望樓上摔下。

真的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這胡母丘要是一個庸將也就算了,反而不會做這樣的聰明事,可就因為不是,才落得這樣的結局。

此時再怨恨胡母丘已經無用了。

伴隨著絕望的尖叫和無畏的怒吼,壁外的袁軍直接推倒了殘破的壁壘,隨後如潮水一樣湧入。

而可怕的是,隨著這些袁軍的湧入,那壁外的箭矢風暴依然沒有停止,甚至因為已經沒有威脅,還得以不斷深入。

渤海軍構造的這個簡陋營地壓根不能給這些吏士們帶來遮護,不斷有吏士甚至連敵人都沒有見到就丟了性命。

孫昱手裡的環首刀抹過一名袁軍的脖子後,腦袋忽然一沉,然後就聽到一聲“叮咚”,然後一枚折斷的箭矢就從他的兜鍪彈了出去。

這一下子,孫昱整個魂都出了,但隻是呆了瞬息,他就怒吼得將環首刀砍在了一名袁軍的肩胛骨上。

刀砍在骨頭裡,孫昱將整個身子都壓了上去,然後硬生生將這人的整個胳膊都卸了下來。

他還要抽刀,忽然聽到有人喊他,這個時候他才看到煙塵中一彪突騎正向著前營這邊席卷而來。

為首的正是已經被胡母丘卸了職的董儼,他披著全身鐵甲,持一杆馬槊帶著十餘名遊奕一下子就撞入到袁軍人群中,頓時衝得人糜了一地。

孫昱大喜,忙放棄了環首刀,然後人隨馬走,直接躍到了一匹空馬上,他接過一名遊奕丟給他的鐵骨朵,然後怒吼一聲,奮起千鈞力氣,在袁軍腦袋上狂砸。

有一個明顯是袁軍軍吏打扮的吏士,舉著環首刀要抵擋孫昱的鐵骨朵,可一聲脆響後,整個刀刃都蹦碎了。

那兩斤重的鐵骨朵就如同炮彈一樣砸在這人的兜鍪上。

兜鍪滑開鐵骨朵,但依舊有大量的衝擊力滲入了兜鍪裡,隻見這人的眼珠子一下子就變得血紅,但依舊挺著身子不動。

而這個時候,孫昱的怒火早就被點燃了,他舉起鐵骨朵又是一擊,而這一次不僅那人的兜鍪被砸得凹陷,就是他的脖子也是一聲悶哼,斷了。

隨後孫昱再不理會這人,夾著馬繼續踩踏其他袁軍。

他走後,那袁軍武士的身體就如同麵條一樣軟軟地滑在地上,再無一點聲息。

可湧入壁內的袁軍實在太多了,董儼這十幾騎就如同水滴一樣落在河裡,瞬息間就被淹沒了。

孫昱好不容易擺脫開四周無窮無儘的雙手,驅著馬從側麵繞過。

此時他已經看不見董儼的身影了,他又看到前麵還有源源不斷的袁軍衝來,內心一下子就絕望了。

他一時間想差了,本能的就兜著馬頭要往後麵退。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一聲呢喃:

“老孫,救我。”

那是董儼的聲音。

此刻孫昱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生死的抉擇讓他汗水狂湧,最後他咬著牙,頭也不回,向著後麵狂奔。

再然後,董儼的聲音就聽不到了,似乎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而一旦從前麵撤下來,孫昱的勇氣就如霜雪一樣消散了,他不斷給自己找著理由。

誰都會在那種情況下退下來的,我孫昱不是孬種,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也會害怕。

但其實壓根沒有人看見孫昱的“抉擇”,他實際也沒有任何受損,真正對他煎熬的實際就是他的內心。

自我說服是有用的,孫昱緊張的心已經舒緩下來,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袁軍已經滲透到了這裡。

他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中軍大帳,看到那裡的扈兵依然在守護著軍旗,他的心又緊了一下。

可逃了一次後,他的身體本能已經激發,他隻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戰馬馱著孫昱繞開袁軍和袍澤們的廝殺團,然後向著營地後方奔去,在那裡同樣是亂做一團,僅剩的後營正試圖往後營撤退。

可就在孫昱要繞過去的時候,他又聽到有人在喊他,先是一個人,然後是兩個人,最後是一群人。

他們喊著:

“孫營將,護住軍旗走。”

這一刻,孫昱的頭皮發麻,他記起了那句話:

“旗在軍在,旗亡軍亡。”

渤海軍不能這樣毀了。

想到這裡,孫昱折身返回,然後怒罵一聲:

“袁狗們,乃公來也。”

最後,猛然撞入到了中軍大帳前的戰團,又激起一團血腥。

……

自抵達大穀口附近後,於禁就有點心神不寧,因為到目前為止他放出去的遊奕到現在都沒回來。

泰山軍自泰山時期就重視部隊之間的通訊,主將要先對幕僚口述軍令,然後幕僚執筆寫就,再著帳下的扈兵去將命令傳遞給各部。

之所以如此繁複,就是因為當時張衝考慮到後麵軍隊擴大後,各地各口音的人都會有。

如果用口令傳遞軍令就會出現傳達不清,傳達不懂的事情。而這個對於軍隊指揮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張衝當時就強製要求麾下主將們學字,不需要你賦詩寫文章,但一定要能認得字。

經過這麼多年的實踐,這一舉措果然收效甚廣,鮮有發生軍令傳達不清的情況。

而且為了對特殊情況的補充,主將還會動用扈將這一級彆的軍吏來傳遞情報。這些人普遍和各部長吏熟悉,有一定的背書,同時馬術精湛,戰馬也是一等一的。

而這一次於禁要讓渤海軍從穀口撤退的軍令就屬於一種特殊情況,他擔心胡母丘不明白或者不認可這個軍令,所以就讓自己的扈將張泰。

張泰是當年青州黃巾渠帥祭孫的扈將,之後祭孫卸任軍職,專司教務,所以張泰就轉任到了泰山軍係統。

此君參與過鄴城大戰、襄國大戰,數立戰功,如今已是於禁帥府的扈將了。

而張泰資曆老,為人又勇悍機智,正適合用來傳遞這等重要的軍情。

但這一次,泰山軍引以為傲的訊息係統並沒有那麼順利。

實際上,於禁應該在昨日晨間就應該將遊奕們放出去,但於禁一直忙到下午才放出了第一批遊奕。

於是很快就到了晚上,本來夜晚行軍對於這些遊奕們是問題不大的,但奈何從龍門山到萬安山的這段道路並沒有那麼好走。

在深夜裡,遊奕們壓根是不可能在林杈分布的山道上快速通行的。

於是,於禁這邊就白白浪費了一天。

但就是如此,按道理他們也該回來了呀。

此時,在一處山坳內,於禁的中軍五千人就停在這裡,其餘各部都被他放在了四處,彼此之間靠遊奕傳遞信息。

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暗,一直站在中軍帳外的於禁終於忍不住對長史申韓歎道:

“長史,我心不安。”

申韓明白於禁的意思,實際上就他來看於禁的戰前規劃是沒有錯的,將敵軍放進河洛盆地中進行決戰。不然和袁軍在山關孔道裡打爛仗,那戰事可要遷延日久了。

所以申韓也是支持於禁的主張的,隻是他一開始保留是擔心這背後的政治風險。

畢竟王上就坐鎮京都,而讓主上遭受風險,這必然是為下者所忌諱的。可現在王上自己也同意這樣的戰略,那自然是沒有問題了。

想了想,申韓隻能安慰於禁:

“於帥,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鎮之以靜,你也不用擔憂,想來王上在京都一定注意大穀口那邊的戰事,無事的。”

這句話果然有用,於禁誰都可以不信任,但如何能不信任自家王上的軍略?

聽到這裡,於禁心下稍安,他剛剛又放出去幾批遊奕,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果然,說到就到,他已然看見數背旗遊奕正從東北方煙塵而來,想來就是給他送消息的。

……

在於禁、申韓自以為有張衝的保險時,張衝在乾什麼呢?

此刻張衝卻並不在京都,而是和一眾文武踩在田壟上收割著小麥。

脫去了一身戎裝換上了犢鼻袴的張衝,沒有了那份威赫,就像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農夫。

他邊彎腰割下一把小麥,抬起頭看見一旁的張南因為肚子太大而彎不下腰而調笑道:

“阿南,你不行啊,你這肚子再這麼大下去,彆說上馬了,怕是連彎腰都不行。該減減了。”

張南羞赧,忙應承了下來,他利索的將麥子割下後扔進了背簍,然後又彎腰割著。

看到張南這麼麻利,張衝點了點頭。看來張南沒忘記咱們還是農民,這手裡的活沒丟下。

而後麵一側的郭圖見王上起身了,忙趁著機會說道:

“王上真的是心係百姓,躬耕田壟垂範萬民啊。”

張衝當沒聽到,而是對一旁同樣犢鼻袴打扮的楊茂說道:

“老楊,這一次讓你主政河洛,你有什麼想法。”

楊茂聽到這話,忙丟下手裡的活,然後對王上拜道:

“王上,卑下是這麼想的。經過這幾日的走訪,這河洛地區的土地情況已是清楚。由伊、河、洛三水孕育的河洛盆地土地肥沃,同樣土地平整開闊,正適合推廣公社農場。”

張衝點了點頭,隨後止住了話題:

“嗯,你有想法就行,後麵寫個條陳給我,到時候一起商議商議。”

楊茂忙點頭,隨後繼續彎腰割麥了。

從楊茂的動作來看,顯然比張衝、張南這些人要生疏不少,應該是當年就沒怎麼下過地,不過從態度上倒也是勤懇,割得麥子雖然慢,但割多少是多少。

而比楊茂還要勤懇細致的則是郭圖。

郭圖是典型的世家子弟,彆說下地了,甚至連問些農桑都是侮辱耳朵的事情,而這一刻卻彷佛是摯愛土地的農夫,伏在壟上勤勤懇懇賣力氣。

隻是他這些功夫要做給張衝看,而人張衝卻視而不見。

當楊茂和張衝聊天的時候,郭圖雖然低著頭,但耳朵卻一直微顫,顯然在留心聽他們的每一個字。

而聽到楊茂要主政河洛的時候,縱然已經知曉了,此刻郭圖依舊心酸。

京都,這可是京都啊。一旦主政這裡,日後確定遷都於此,那主政這裡的長吏當即就要成為最重要的二千石啊。

想到這裡,他頗為嫉妒地看著楊茂的背影,但心裡也知道這個作實羨慕不來。

這楊茂從王上的時間太早了,既是林中聚義的老弟兄,又是軍中創軍的大佬,他郭圖是哪一樣都比不了的。

不過,郭圖也不氣餒,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這司隸校尉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正想著,他忽然看到王上起身向著一個另外一塊田地走去,在那裡有一群農夫正指著他們這邊交頭接耳。

郭圖在看到王上去了那,忙起身跟隨。而後麵又有些人也丟下手裡的活,緊緊隨著。

甚至楊茂在割完了眼前的小麥後,也起身靠了過來。

隻有張南依舊在埋頭割麥,那胖大的肚子流淌著汗水,在這一刻閃閃發光。

(本章完)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