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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傷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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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擔架的竟然是原盧植的扈將虞世。

此人能硬扛張衝二十一擊才敗,可謂當世虎將。所以張衝才讓人將他從戰場上帶下來。

這會,一眾泰山將們或好奇或服氣地看著虞世。

此人無論是其勇力還是忠心都贏得了他們的尊重,尤其是隻要設身處地帶入一下,讓他們獨自麵對王上,他們可能連兵刃都舉不起來。

不是他們膽量不如虞世,而是他們對張衝已經有了入骨的敬崇。

張衝拎著一壺清水,走到了虞世麵前,對躺在擔架上的他道

”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我素識人,知你忠勇為當世一流,也著實喜歡。你要是願意跟我,喝了這甕水,你就是我的人了。”

有些人得人是哭哭啼啼,又有些人得人是虛懷若穀,又有些人得人是威逼利誘,而張衝皆不取,隻取意氣相投。

聽了張衝這話,虞世眼神充滿了複雜。

即便是份屬敵我,虞世都不得不承認,此世如有真蓋世英雄,那就非此人莫屬。

虞世雖有獅虎之勇,但並不是蠻夫俗人。他家雖然沒落了,但先祖到底是追隨光武的虎臣,其見識和誌向自不是凡俗。

如果張衝真的隻是擎天的勇力,虞世雖然會服氣此人,但絕不會認為他是英雄,更不用說是蓋世無雙的英雄了。

君不見有扛鼎之力,力衝三軍,在巨鹿之戰迫降三十萬秦軍主力的項羽,最後不還是被十麵埋伏於垓下嗎?

所以,勇力從不是衡量一個上位者是否為英雄的唯一標準。

而相反,高祖是不是英雄?

虞世會非常肯定的回答,是。因為高祖誅暴秦,又能使四海歸一,使天下再不為春秋戰國的大爭之世。

所以,即便高祖是個走馬、鬥雞,還拋妻棄子的遊俠,但他依舊是個英雄。

而自己麵前的張衝呢?

簡直是兼了高祖和霸王之長,仁而愛士,勇能破軍。又義薄雲天,那份豪氣在戰場上都衝霄漢了。

而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雖然躺在那裡,但張衝對自己主公和少主的安排,是堂堂正正,王者之風。

所以麵對張衝那近似霸道的問話,虞世努力起身,對張衝恭敬道

“願隨張王平定這亂世。”

張衝哈哈大笑,就將水袋放在了虞世的胸口上,然後讓人送他下去好好醫治。

之後,虞世就被送了下去。

在他走了後,張衝換了一盞酒,對在場的五十三名高級軍吏敬道

“這場戰鬥是我們所有人贏來的,但不要忘記我們那些戰死的弟兄,他們是為我,是為你們,付出了生命。我們不能忘記他們,讓我們舉杯敬他們。”

於禁、董訪、楊茂在內的三軍悍將們高舉著酒杯,高呼

“請死難袍澤,飲。”

張衝帶著弟兄們,上敬天,遙祭泰,下祭九幽,最後酒撒黃土。

就這樣,包括馬革裹屍,躺在中間的八位弟兄在內,這一次大戰中犧牲的弟兄們飲了這第一杯酒。

再之後,張衝和弟兄們吃了些烤肉,就離開了。

他要去醫護營看那些受傷的袍澤們,他們需要他們的王在,給予他們活下去的信心。

當張衝和蔡確等橫撞還未走進醫護營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和哀嚎。

而直到他們走進這裡的時候,才看到這裡簡直就是人性的煉獄。

在這裡,你可以窺見戰爭的真實,也能看見生命是多麼脆弱。

張衝他們到的時候,醫匠們已經連續高強度工作很久了。

自戰爭一開始,他們就需要給那些被送下來的吏士們治療。

而如今的醫護營已經不簡單是張衝訓練的那些急救手段了,在囊括了此世的一些優秀名醫後,醫護營已經形成了從急救清創包紮,到術後恢複療養的體係治療。

但戰地條件有限,醫匠們隻能將這些受傷吏士簡單分為輕傷、重傷、瀕死。

輕傷者會簡單清創、外敷一些草藥止血,喝一點柳樹皮水,就要送到傷兵營休息,這些工作由一些醫徒來做就行。

而重傷者則是一些肢體殘破的,對於這些不救治就會死的,則會由正式的醫匠來接手,開始截肢手術。

這種場景就恐怖了,連最殘忍的屠宰場都比不上這裡的手術室。那些被截斷的肢體被擺在一地,誰見到都會終生難忘這種可怖。

張衝率先看望的就是這裡。

在一處密封的大帳裡,每截肢好一個吏士,就會安排下一個。他們像是流水線上的豬一樣,就被送進那個黑洞洞的帳篷裡屠戮。

這就是那些等待在外的傷兵們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他們在外麵,聽著裡麵的慘叫,整個精神就處在崩潰的邊緣。甚至裡麵還有一二個是硬漢的,在裡麵即便是截肢都在隱忍不發出聲音。

但殊不知這種安靜卻讓外麵的傷兵們更加害怕。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看見王上來了。

王上穿著土黃色的軍衣,沒有儀仗,就這樣站在隊伍的一邊看著他們。

這些傷兵受刀劈斧斫,不是被斬斷了腿就是被砍斷了腳。而往往這種傷口的切口又不齊整,不完整截斷的話根本就無法包紮,那就要大出血而死。

所以即便看到王上來了,他們也隻能躺在擔架上,無力的看著王上。

張衝默默的看著大夥,感覺任何語言在這裡都是這麼蒼白和虛偽。

但張衝作為領袖,他又不能真的什麼也不說。

於是,張衝隻好講道

“弟兄們,你們不用怕。咱們的醫匠都是黃天賜福過的,你們要相信他們完全可以保住你們性命。”

張衝很少講迷信或者黃天什麼的,但對於如今的這些求生意誌都快崩潰的吏士們來說,也許心中有個黃天,能幫助他們吧。

張衝的話語倒真的安慰了不少在場的吏士們,他們做著禱告,祈禱黃天能賜予他們勇氣去平靜的接受這一切。

就這樣,張衝看著如流水般被送進大帳內的吏士們,聽著裡麵痛苦的哀嚎,想著他們這會的痛苦,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但張衝也沒有辦法,缺少足夠的器械,再優秀的外科醫生都隻能束手無措。

更不用說,他們還缺少麻醉。

想到這裡,張衝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劄子,在上麵記下了麻醉兩個字。

“還是得搞麻醉。”

此行張衝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查看此戰的傷亡人數和傷亡比例。

一般來說,張衝應該是等各營彙報上來各營的傷亡數據,然後彙總就行了。但現在很多營士還散亂在戰場,各營到現在仍然不能送上來完整的數字。

所以張衝就準備從醫護營來得消息。

也是差不多到這個時候,醫護營的營將是老孫頭,是當年老泰山軍時期就追隨張小爹的老人了。

他帶著一名年輕的軍吏,快步跑到張衝麵前,就要解釋。

張衝搖了搖頭,直接問道

“現在計得傷亡多少。”

老孫頭賠笑了一下,然後就讓他後麵的本家侄子回答。他這侄子在軍屬學堂受學五年,是個明算的。

這軍吏先是激動得看了一眼張衝,然後就非常專業的給出數字

“從前線送下來的我軍屍體有一千七百具,重傷者一千五百三十六人,輕傷者三千人四百七十五人。”

見張衝還在聽,這軍吏又道

“根據過往的經驗,輕傷後能歸隊者有八成,剩下的一成要轉職地方,再一成的就是沒挺過來的。而重傷者,大致隻有兩成能活下來。”

張衝驚訝得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軍吏,問道

“這經驗是你得出來的?”

這軍吏一臉緊張,忙解釋

“下吏常發現某些事物的發生總會呈現一定的規律,隻要次數足夠多,就越會靠近這規律。剛剛下吏說的經驗雖然是過往得來的,但依舊可以對這次戰爭的傷亡恢複人數有一個大體的範圍。”

張衝點了點頭,雖然沒有問這人名字,但卻在心中將他記了下來。

對於這個數字,張衝心裡還是非常難受的。

雖然現在明確死亡的人數在一千七百人,但如果加上後麵的重傷和一些未被統計的算作失蹤的人數,真實的死亡人數至少在三千人。

而泰山軍這一次參戰人數大概是四萬多人,換句話說,有百分之十的死亡人數。而一般來說,一次會戰的預估全部傷亡人數可能也就是百分之十,而現在這中人亭,光死亡人數就占了十分之一。

可見這一次中人亭的戰爭烈度有多大。

不過作為勝利的一方泰山軍都有這樣的傷亡數字了,那對麵的漢軍損失數據就可想而知了。

雖然張衝並沒有時間去清點那些依舊被拋棄在戰場的漢軍屍體,但他判斷,漢軍的戰損應該在自己的三倍。

漢軍戰前參戰的戰兵人數是五萬多,接近六萬的水平。現在投降的人數大概是兩萬多,亡一萬多,傷兩萬多,這個數字也大致符合此戰的烈度。

哎,這一戰三千子弟犧牲,為他張衝和泰山軍拿下了北地。

你張衝可真的要對得住這些死難的弟兄們呀。

……

再絢麗的篝火也有灰燼之時,再喧囂的宴會也會曲終人散。

夜色深了,但卻無人能眠。

軍中的輔兵們無眠是因為他們要和輜重營的隨軍壯丁們一起搬運戰場上的漢軍屍體,並搶送傷者。

他們雖然在這一戰中並沒有什麼死傷,但也著實辛苦。開慶功宴的時候,他們吃了一塊拳頭大的肉塊,又喝了一竹筒酒水外,外加滿滿的粟米。而吃完飯,他們就繼續上前線馱運傷員了。

在白天的時候,他們已經差不多將自己人都運下來搶救了。這次上去是為了救治那些受傷被遺棄在戰場的漢軍。

這是一支相當充沛的人力資源,泰山軍非常需要他們。以後要在北地進行深度治理,還需要這些本地吏士。

本來雙方各為其主,你受傷躺在那,死了也是死了。但現在泰山軍將他們從戰場帶下來,救他們一命,那就是對他們有了天大的恩。

泰山軍一路走來,每逢大戰皆會救敵軍的傷兵,而這些傷兵複原後都會選擇加入泰山軍。正是這種方式,泰山軍茁壯到了如今這個程度。

不過我們也不能高看多少這些隨軍壯丁的道德水平。

他們之所以是壯丁而不是泰山軍,多少也是有一些原因的。

在這片戰場上,他們雖然不敢動那些自己人的遺物,但對於那些漢兵屍體上的,則一點不留情。

雖然軍中對這些人的規定是一切繳獲歸公。但他們總能找到一些辦法,不是偷偷將財物埋在地裡,留在後麵再挖。就是利用漢軍的屍體來夾帶。

總之,這些人並沒有泰山軍吏士們的榮譽,他們唯利是圖。

就著篝火和月色,他們搜刮著漢軍屍體上的一切。但對於上麵安排的任務,他們也老實照做,畢竟他們家裡的一切都仰賴於泰山軍。

他們擁護泰山軍,願意聽命而行。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這個過程中發點小財。

當壯丁們像辛勤的小蜜蜂一樣,往來於戰場之間的時候,營地中的正軍們也在消化著他們的悲傷。

悲傷往往都是這樣開始的。

當一個帳篷裡的弟兄們開始吹噓著自己白天的戰功的時候,有人不信,那人就說,你不信就問某某某。

而直到大家開始喊著某某某的名字的時候,黑暗中卻無一絲回應。這個時候,帳篷裡的弟兄們才反應過來,他已經戰死了。

這些還是一些傷亡較輕的營頭,可能一個什帳內也就戰死或受傷了一兩個。

但如一些白日處在戰鬥最激烈的右翼和中路的營頭,這種悲傷就已經到了傷心欲絕。

他們往往是十個人一起出戰的,最後回來睡覺的時候,帳篷裡就孤零零的隻有自己。

甚至如陷陣營的一個部,五百兵受命出戰,最後回營的隻有六十七人。可想而知,這一夜,有多少帳篷裡是空無一人。

其實想一想,在這裡發生的這場大戰是多麼的可怕。

近十萬人在中人亭這樣一個不足萬畝的戰場上廝殺,其中多達萬人的屍體留在了戰場,踏腳處就是屍體和鮮血。

那濃鬱的鮮血都使得附近山林的野獸都按耐不住了,不是那戰場外圍的一排排火炬,早就衝進來了。

總之,這個夜晚,野獸聲、呻吟聲、哭喊聲,構成了此間最真實的戰場。

但好在這一夜總歸是要結束的。

到明天,這北地。

舊王已死,新王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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