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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歌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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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鴻臚這邊一散場,曹節等大宦官們就帶著眾中官烏央烏央的回城了。

他們也不回裡舍,徑從朔平門入了北宮。

這會,國家正在芳林苑嘻戲,曹節、張讓、趙忠一路醞釀情緒,剛一到花苑,就伏地哭泣。

正和王美人一起吃荔枝的劉宏冷不丁聽得陣陣嚎哭,手裡的荔枝都抖掉了。

他氣憤地轉頭,就看到他那些個侍者家人各個匍匐在地。

劉宏眉頭一皺,把手裡的荔枝砸向了最近的曹節

“老曹,你又是咋回事。朕和王美人剛在這園子裡吃益州送來的貢物,你就帶著一幫人來嚎哭。想乾啥。”

荔枝是驛卒從益州直道送來的,剛送入宮就用冰鎮著送到了劉宏這邊。

劉宏今年第一次吃這個,想到往日王美人也喜歡啖荔枝,遂喊她一並來。

這會沁涼的荔枝砸在曹節額頭上,冰得他一抖一抖,他沒接劉宏話,隻放哭嚎得更大聲了。

這會張讓見機,爬著就抱住了劉宏的小腿,哭訴

“陛下啊,陛下。仆等險死於城外啊,差點就見不了陛下呀。”

劉宏一驚,忙拍著他“阿母”的背,寬慰

“誰這麼膽敢殺朕阿母,告訴朕是誰,朕夷其族。”

然後趙忠幫腔了,他一把扯開自己衣襟,然後在地上打轉,哭訴

“陛下,仆等去謁陵,遇到司隸校尉陽球,他揚言要殺儘我等宦官呀。”

劉宏聽得這話,把手又縮回去了,他抿了一個王美人剝好的荔枝,調笑道

“那你們這不還好好的嗎?陽球也沒動手呀,是吧。”

趙忠聽到這話一楞,潑也不撒了,他翻身哭道

“那是仆等有國家庇護呀,要不是國家,仆等幾為賊所殺”說完又哭了出來。

“好了好了,都停一停,你們幾個彆發愣,都去扶著阿父阿母點,彆慟壞了。”

說完,劉宏讓左右侍者扶他們上胡床,然後就點了曹節,說道

“老曹,直說吧,你們要做啥。”

劉宏看出了這出事,就是曹節領頭的,所以也不二話,直接問老曹。

曹節知道此刻要緊,抹掉眼淚,悲戚道

“國家,這陽球真不能再做司隸校尉了呀。此人太酷虐了,動輒因為小事就虐人致死。

前三府奏其罪,就應當免官。後來不過以九江平盜賊的微末小功,複見擢用。

本就是愆過之人,又好為妄作,還如何能使其為臥虎雄職呢?”

見國家不為所動,曹節又加了一把火,他又道

“陛下,聽那陽球拷打老王,儘得其家財,悉數輸於陛下。但陛下怎知陽球就沒有從中貪墨。

況且,我等本就是陛下家奴,又無子嗣,諸官奉送隻是為陛下暫藏,後麵都是陛下的,又何必仰於外人隻手。”

劉宏不自然的挪了挪,然後整個埋在王美人懷裡。

這王美人也是良家出身,入選掖庭,本就豐姿色,這會又曲意逢迎,直讓劉宏舍不得起身。

但沒辦法,曹節都說這話了,他得做表態。

所以他戀戀不舍起身得扶起曹節,拍了拍曹節的手,道

“老曹,你們是朕所愛之人,陽球也是朕愛之人。你們抵牾最難過的是朕呀。

這樣吧,朕就讓方正退一步,他現在不是司隸校尉嗎,我就拔其為衛尉,掌朕宮禁,和那些校尉司馬們一起,扈朕左右。

到時候你們一同用事,定要多親近,和衷共濟啊。”

曹節、張讓、趙忠三人伏地稱喏。

就這樣,不一會尚書台擬好詔書,一議郎領著旨意飛奔去尋陽球。

這會,三公九卿們正在北邙山談笑,他們也是少有悠閒。現在倚北邙山,看京都繁華,暢天下事,這才是公族子弟的風貌。

等這小議郎來的時候,陽球等人已經喝點熏醉,他按劍而起,望北邙山帝王將相,壯氣遼闊,歌道

“陟彼北芒兮,噫!顧瞻帝京兮,噫!宮闕崔巍兮,噫!民之勉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

此為扶風隱士梁鴻所作《五噫歌》,眾人如何不會,紛紛起停爵投箸,和道

“陟彼北芒兮,噫!顧瞻帝京兮,噫!宮闕崔巍兮,噫!民之勉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

歌聲嘹亮,漢家風骨。

但當小議郎衝上坡來時,唱敕

“徙球為衛尉,急刻入宮。”

原先那漢家風骨當然無存,諸卿或擔憂或**或橫譏,不一而足。

隻有陽球如雷灌頂,整個人都木在那裡。

直到小議郎持詔複唱了三次,他才被同僚抖醒,隨後踉踉蹌蹌的隨小議郎下了山,入宮去了。

在宜明殿,陽球跣足伏拜在殿內地板上,對著國家哭泣

“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誅王甫、段熲,蓋狐狸小醜,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為陛下蕩滌一清。”

說完,重重叩拜,直磕得血流不止。

看著陽球杜鵑啼血,劉宏也有不忍,正在他要應下時,一直隨立在旁的曹節,嗬斥道

“衛尉要抗詔嗎?”

這句話一下子將劉宏從陽球的哀鳴中喚醒,是啊,朕要狠,不能再讓那些外臣稚視於朕。

想定,一狠心,就把眼睛閉上,不再看陽球。

就這樣,大殿上陽球一直頓首,殿上宦者一直嗬斥,如此再三,見國家仍無反應,陽球心灰若死。

他披頭散發,神思不屬,絆著門檻而不知,隻一路踉蹌下了台陛。

隻有一首歌湧入殿中,眾人聽得

“我本鄉間河北人,尺一喚起趨埃塵。君為天下計,我何惜此身。”

要再聽,人已去,歌已逝。

突然,劉宏跳起,將案桌推倒,拂袖而走,眾黃門戰戰兢兢,隻抬著步輦一路送國家去了王美人那。

站在台陛上,望著下麵那桀驁心死的背影,中常侍張讓問著曹節,說

“咱們就這樣放過他?”

曹節陰森一笑,指了指陛下的猛虎浮雕,恨道

“老張,都這會了,也彆再說這些癡話了。這陽球,就這是這虎,你打虎不死,他必會回頭噬你。所以,既然狠了,就要狠到底。”

一旁的趙忠也陰惻惻得搭話

“咱家說讓這虎變成死虎,他就必須是死虎。”

張讓悲觀,這國家也就退了一步,今天這場景已經讓陛下很不開心了,想徹底鏟除陽球還是有點難。

誰知道,曹節胸有定計,隻說

“我有一計,保這陽球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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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球麵色雕枯,隨著侍者走在甬道上,他腦海裡湧向了諸多人影。

有老師劉郃的,有陳球的,還有王氏父子三人,段太尉,甚至他還記起了少時侮辱自己母親的那位郡吏。

那會自己橫行無忌,意氣風發,再想想自己剛才在殿內磕頭搗蒜,隻有悲壯。

從何時,我陽球已經變成這樣了。

再想到剛剛老師對自己那笑,那句話,“我信你”。陽球不禁雙手捂臉,淚已灑濕。

就連一人,一直喊自己,他也沒聽到。

那人見喊不醒陽球,一咬牙,折到陽球對麵,堵住陽球,拜道

“獨坐,禍事至矣。”

陽球被人一欄,定睛一看,原來是這人,他欣慰道

“吳伉,是你啊。沒想到我得意時見不到你,失意時,你倒道左堵路。真是個妙人啊。”

沒錯,此君正是小黃門吳伉,他知道此事後就徑來找陽球。

“陽卿,彆再故作從容了。你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了嗎?”

陽球心一痛,麵上還是笑道

“好個吳伉,不來安慰我也就罷了,這會倒來厭我。你來說說如何個大禍。”

吳伉也不管陽球如何,隻一拜,告曰

“君有此禍,全因不密。豈不知禍起蕭牆?卿之閨內人,到底知道多少君的大事呢?”

陽球糊塗了,我的閨內人,他說的是程氏?

真豈有此理,此妾與我多年,如何會賣我,就是賣我,又如何知道我的事。

還道我失密,泄密這種事從來不會發生在我身上,難道這吳伉是趙忠派來的?他兩都是河北人!

想到此,陽球頓覺意興闌珊,本以為道左相逢一義士,沒想卻是蠅營狗苟的犬輩,亂我心神。

吳伉多敏銳的一人,頓時知道陽球想岔了。這人果是鷹犬之性,多疑少信,也罷,我也做了能做的,剩下的都是此君造化了。

說完,吳伉再不多言,又拜了一首,快步退進了甬道一邊的巷子裡。

這番行動,反讓陽球又懷疑了自己,難道自己真的無疑泄了密?程氏真的知道些什麼?

想到這些,陽球再不踉蹌,快步出了宮,就回步廣裡大宅。

一回家,陽球就問隸妾,夫人在哪裡。

他妻早死,因有程氏相陪,也不再有續妻的念想,所以往日陽宅上下,也都將程氏視為夫人。

得知程氏在桑房,陽球顧不得換衣,就直奔桑房而去。一路穿亭,路上著急,他還喊了兩句,但程氏一直沒應。

怎麼回事?難道這賤婢真的告發去了?想到此,一股怒火湧上心頭。

他猛打開桑室門扉,隻看到程氏笑靨如畫,她丟開手上的女工,剛要迎上,陽球就一巴掌將她?翻在地。

此刻陽球的心情,就如山火一樣爆發。他怒斥程氏

“你是不是偷聽了我什麼密事,你到底知道什麼?還不說來?”

程氏捂住腫脹的嘴巴,不敢置信的看著陽球,她悲戚道

“奴家不知道你說什麼,奴家也不知道君什麼密事。奴家隻知道君要有後了”

說完,撫著自己小腹,委屈的扭頭過去。

陽球聞得此言,如被雷擊,一下子就崩了,他摟著程氏,二人相顧而泣。

此刻,陽球又疑,難道真的是吳伉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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