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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怒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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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丁盛等人已經開始挨家挨戶的去敲門了。

他們用手裡的刀催逼著這些可憐的棚戶們,讓他們把糧食交出來。

甚至有幾個脾氣爆的,已經踹門而入,從地穴裡像拉死狗一樣,把棚戶們拽出,用身上的短棒,笞捶著他們。

頓時,哀嚎聲,求饒聲,哭泣聲,響徹著這片小聚落。

“住手,都給我住手啊!”

張衝之前正和那老叟攀談,沒想到隊伍就散了架。

看到這副捉人催逼的樣子,張衝怒火中燒。

他快步走到一個正撾撻逞凶的榜夫旁,一把就奪過了他的哨棒。

然後,膝蓋一頂,一撅,就折斷了哨棒。

張衝朝天一指,怒吼道

“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如驚雷,懾得丁盛等人動都不敢動。

他們疑惑的看著張衝,不明白,不是要來打糧嗎,怎麼就停了。

張衝沒理他們的困惑,隻是扶起癱倒在地的穴民。

張衝看著這人,但根本不知該如何稱呼,原因是從這人臉上壓根看不出年紀。

你稱呼他老叟吧,也確實,此人白發蒼蒼,麵帶暮氣,甚至聲音都帶著點蒼老。

但看著遠處一個佝僂著的老婦人,全身赤條條的,用悲戚心疼的眼神看著他時,張衝就知道,此人是那婦人的兒子。

之所以蒼老如此,張衝估計可能缺鹽導致的。

他拉起這位小哥時,這小哥渾身都在顫抖,他雙手抱著頭,根本不敢抬頭,也不敢站起身。

張衝憐憫的把他撐住,一股嗖味直衝腦乾,這小哥是不是一輩子沒洗過澡?

但顧不得那些了。

他招手讓大夥來,又讓之前那老叟也圍過來。

老叟指了指自己,見沒錯,才躡手躡腳的靠過來。

張衝先歎了一口氣,語氣沉重

“為什麼要叫大夥停下來?來,大器,你先來說說。”

大器,丁盛之字也。

平日丁盛最是活躍話多,但這次他看張衝發這麼大脾氣,又想到了他一槍擲殺哨馬的情形,倒有點怕了。

他略帶不確定的回答道

“因為,咱們揍了人?”說完,他還是又給自己解釋了一下

“那粟糧是他們命根子,不打他們怎麼會老實拿出來給我們?”

其他人也是一副如此的神情,隻有那老叟漲紅著臉,囁嚅又不敢說啥。

張衝反問

“你也知道這是他們命根子?那為什麼要催他們的糧?”

然後不等丁盛他們回答,就指著一個個衣不蔽體的棚戶們講

“你睜大眼瞧瞧,瞧瞧他們還有啥。一家七口人,輪流穿一件衣服,住在土坑裡,你和我說說,他們還能有啥?

是,不催糧,我們就要餓肚子。所以寧可他們挨餓受凍,也要把我們肚子先填飽。

但是呢?但是呢?

你這麼想如果沒錯,那那些威逼我們的豪強是不是也有道理。

反正苦一苦我們,他們的好日子是不能斷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張衝隊伍裡的基本都是黔首,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被當地豪強壓迫來服役的。

所以張衝說的這些,他們心裡不服氣,但本能的又滿臉漲紅。

張衝看出了他們心思

“你們是不是心裡不服,覺得這能一回事?

一個魚肉鄉裡就為了逍遙快活,一個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覺得不同,但對這些棚戶來說,有什麼不一樣。

我們和那些豪強都是將他們僅有的希望給剝奪。可恥,可恥啊。”

說著張衝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對大夥說

“我石崽子家裡和他們一樣,也是一家六口,也是冬天挨凍,啼饑號寒。

我那時候就要發誓,要讓一家人過上好日子。

而現在,我更要發誓,我也要讓像我們這些窮漢子,過得像個人,而不是一個野獸東躲西藏。”

張衝說得沉重,但大夥心裡都聽進去了,其實總結起來就是

“窮苦人不搶窮苦人。”

但還有一個問題,糧食該怎麼解決。

“衝哥,我支持你。但現在我們自己的糧食不夠啊,這該怎麼辦?”

張旦看出了大夥心裡的問題,直接挑明的問了出來。

張衝聽了,莞爾一笑,指了指那老叟,說道

“咱們的糧,就要應在他老人家頭上。”

說完,大夥皆虎視眈眈的看著老叟,嚇得老叟又跌倒在地,哭著嚎道

“是真沒有了,一滴也沒有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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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陰郡,乘氏,李氏塢堡。

在此世,這種塢堡本是新莽末年出現的,最初作為邊塞防備禦警的亭燧。

後亂世到來,內地豪強也開始架起塢壁,比如著名的第五倫,在本位麵就曾修築塢堡,保護族人和鄉黨。

但隨著東漢建立,這種塢堡陸續都在拆除中,以消除鄉間不穩定因素。

但隨著羌亂而起,朝廷為平亂,橫征暴斂,年年加賦,激起天下盜賊蜂擁。

這種宜農宜兵的塢堡就又被豪強們修築起來。

他們在這個小王國裡,自給自足,壓迫失地農民,做奴婢,做徒附,當部曲,恣意妄為,朝廷不能治。

而乘氏李氏的塢堡就是這麼一座典型的東漢豪強塢堡。

隻不過他們規模非常之大,直比一座小縣城。

在這裡,依附於李氏的賓客奴婢有數千家,要知道一座小縣的戶數也不過萬戶。

以前漢來說,高祖定蕭何為首功,封他為酂侯,食邑最多。

有多少呢?

不過才八千戶,後來覺得少了些,又補了二千戶,湊滿了萬戶,也就是一縣戶口數。

而列侯已經是二十等功爵中最高的一級,不是對國家社稷有定策軍功,是不可能受封的。

所以,現在可以知道乘氏李家有多煊赫嗎?

是富比列侯啊!

不過和真列侯比還是要差些,因為光武得天下後,以柔治天下。對功勳特彆優渥,前漢給一縣做食邑,而他就給四縣。

所以,李家也就算是小列侯的水平。

這會,天已放亮。

通往塢堡的直道兩旁,滿是勞作的李家徒附,他們穿著犢鼻褲在整理著粟田。

時不時就能見到五六個漢子套著牛上,犁著地。

此時,一哨馬從遠處地平線飛馳而過,激起無數徒附張望。

塢堡邊的一座堠樓,遠遠就看到那插著李家背旗的哨馬,立馬命兩邊的更夫放下門闕。

那哨馬招呼不打,直接在壁外下馬,飛也似的向內奔去。

哨馬在曬場找到了李家的當家人李乾。

他先是遞上了李典的符節,接著就遞上了李典寫的信。

李乾疑惑的打開信,正奇怪為啥是送李典的符節而不是李進的。

他就看到信上,李典用他那簡練優美的行書,告訴了他一個殘酷的事實

李進被害了,死在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戰鬥裡,而且不知道凶手。

李乾眼一黑,就要暈倒,幸好被他的兒子李整一把扶助。

李整和李典一樣,都是李家下一代的領軍人物,而且因為他是族長的兒子,更比李典要重。

李整也看到了李典信上說的,但他為人素來持重,他忍住悲意,對他阿爹說道

“大人,還請節哀,現在我們要考慮如何應對典弟的建議,真要點兵追擊嗎?”

李乾此時緩過來了勁,但淚水還是流了出來。

他早知道以李進的暴脾氣,一定會找宦官一黨報仇的。

早知如此,何必攔他入京行刺呢?

慟煞我也,我的進弟呀。

你本該留名青史,怎就死在了一場無名的爭鬥中。

他推開兒子,嘶著嗓子朝著左右,怒吼

“擊鼓,召兵,無論是誰,我都要他們給我付出代價。”

說完,又掩麵而泣。

聞此言,左右攀上望樓,敲響兩麵牛皮大鼓。

聲動四周,集結驍勇。

三刻鐘後,一支二百人的隊伍,旗幟招展,向著東方宣泄著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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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在手,跟我走。”

此時走在隊伍最前麵的張衝,喜氣洋洋得給大夥打氣。

在一旁的老叟,顫巍巍的說

“可不可不去,或者我告訴你們在哪裡,你們自己去。那借來的糧,我也不要。好漢,你覺得行不行。”

張衝一攬老叟,笑道

“彆叫好漢的,聽著像個綠林強盜,叫我‘石將軍’就行。

還有你不去可不行,你想想你們連粟種都被那姓薛的搶走了。

沒有種子,你們明年吃什麼?

哦,也對,不用等明年,今年你們可能就要餓死了。”

老叟一窘,不想說話了,隻能繼續帶路。

但老叟不想說話了,張衝倒是一直問

“老漢,你說的那個姓薛的鄉豪咋就管上你們呀?他又不是啥官府,他說納糧,你們不能跑嗎?”

“彆老漢,我是看著老,其實我才三十八。”

張衝一看這胡須鬢發儘白的人,才三十八,不由乍舌。

老叟不理他,隻歎口氣,說

“我們本都是逃役的罪人,一起結廬在這裡,混個棲身溫飽。

但大概四年前,一夥鄉豪發現了我們,就逼迫我們為其部曲。

至於,為啥不再繼續跑?

實在是沒地方跑了,去哪都是一樣。

本來這薛家也沒這麼苛責的,可能是遇上啥難處了吧。”

張衝怒其不爭,但也知道這被欺壓久了,心理多少會變成這樣,不然日子過不下去。

但明白歸明白,張衝還是覺得憋屈,自己被剝削成這樣,還覺得老爺有啥難處呢!

沒看見自己家人啼饑號寒的樣。

就這,那老叟還在念叨,一個勁說

“彆傷人哈,咱們去借,人家肯定給的。

畢竟咱們聚落有好幾個都在那裡當徒附呢?

怎麼可能真見咱們餓死。”

說著,還一個勁囑咐張衝

“千萬彆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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