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後的第七天,方不礙回山交差了,在小院前坐等劉小樓回來。
其間,見大白鵝探頭探腦在竹林中張望自己,玩心忽起,拔劍掐訣,挽了個奇詭的劍花。
他是排教出身,排教弟子多擅控屍驅蟲之術,他和老師也不例外。他知道這大白鵝和那隻黑貓多多少少帶著靈性,於是準備逗弄逗弄它們。
劍花舞動中,發出一陣常人難以聽聞的鳴刺聲,不多時,竹林之中遊進來幾條小蛇,圍向大白鵝。
這幾條蛇都普通的無毒之物,有毒的早被大白清理完了,大白對此並不理會,隻是歪著頭盯著方不礙。
方不礙繼續以鳴刺聲控製小蛇靠近大白,忽然間黑影閃過,幾條小蛇頓時不見了蹤影,卻見大白雙翅一拍,衝向自家,來速極快。
方不礙吃了一驚,劍花變幻,罩住大白衝來的方向,卻見大白雙翅震了震,平地飛起丈許,從自己頭頂掠過。
“嘎嘎”聲中,大白鑽入林中不見,與此同時,方不礙臉上一涼,有什麼東西自額上滑落至鼻尖。
好畜生!方不礙劍尖沾過一片樹葉,擦了擦鼻子和額頭,也不以為忤,繼續坐下來等候。
劉小樓是午後回來的,收了方不礙上交的墨山玄石、泉水精玉、洞庭湖大蟾蜍等物,另給他添了些銀子,道:“若是有暇,再去一趟天門山坊市鴻記酒樓,買一壇竹葉青,回來時在烏巢鎮買一鬥靈米,後日我要宴請龍山散人。”
這都不是什麼難事,跑腿而已,方不礙下山一趟,趕在第二天深夜回來。次日,又去龍山一趟,將龍山散人請了過來。
宴開時,他帶著劉小樓賞賜的一葫蘆竹葉青和一大碗靈米飯回到半鬆坪,以夕陽下酒,以星月佐餐,不知不覺便醉了。
靈米飯也就罷了,一壺竹葉青所含的靈力當真不少,許久未有進益的真元又增厚了少許,於是他耐心等待著下一次機緣。
次日,在煙氣濛濛中,劉小樓背著背簍和三玄劍下山了,這次要出一趟遠門。
照例在田伯家用了餐中飯,留下幾兩碎銀,探了探他的脈,叮囑他保重身體:“教您的養生法要堅持,這個月是不是沒有練功啊田伯?”
田伯憨厚一笑:“春耕太忙,今年雨水太大,忙了一些。”
“再忙身體也是根本啊田伯,如今家裡條件好了,多請兩個工嘛……每日卯時四刻起床,對著東北方向食氣,我老師教你的四體健身術不能斷……還有,大魚大肉少吃一些,煮茶時加一些苦根。”
“知道了。”
“我這次南下,可以順路去一趟秀山,有什麼要給阿珍帶的?”
“啊……太好了……上次阿珍回來,說是想吃大頭菜,我就忙著給她醃了一些。”
“行,放我背簍裡吧。”
湘西山多、溝多、林多,很少有平坦的地方,雨水還多,行路很不方便。劉小樓走到傍晚時又遇上一場雷雨,大雨滂沱,雨水順著蓑衣流淌,身子全都濕透了,於是尋了處山洞避雨。
等雷聲漸去、雨水漸稀,便再次上路,走得褲腿上全是泥水。
進入煉氣中期,尤其是六層之後,雖然依舊無法做到以真元將全身衣裳烘乾的地步,但腿腳上泥水已經可以快速驅乾了,因此倒也不覺得難受。遇到幾丈寬的溝壑,縱身就過,再寬一些的,便以藤條搭橋;有些十多丈高的山崖,也如壁虎般噌噌噌就能上到頂端;遇到荊棘叢生的密林,也不必以劍開道強行硬闖,直接踩著樹梢從上方飄然躍過。
回想當初煉氣二層、三層的時候,行走山路的艱難,到了今日,才終於有了幾分修行中人的模樣,自覺“仙氣飄飄”也就是如此了吧?
行路也是一種很好的修行之法,縱躍攀爬之間,調整著自己的氣息,讓自己的身體更加適應山川地形,無形之中與天地相合。
至淩晨時,因雨雲密布,山間實在太黑,於是便又找了處可避風雨的岩縫下,將幾條山蛇驚走,還順帶捉了一條,架在篝火上烤了吃。
至醜時,悶雷滾滾中銀蛇電舞,瓢潑大雨又陡然刷了下來,將暑氣驅散,雨聲、雷聲在群山間回蕩,聽得人心曠神怡。
劉小樓將篝火堆又向岩壁內挪了兩尺,慢慢咀嚼著蛇肉,靜靜聽著雨聲。
大雨中忽然闖過來一條身影,瞟了劉小樓一眼,猶豫中,還是被大雨逼著來到石縫下,在石縫的另一頭坐下避雨,相隔兩丈多遠。
觀此人相貌,是位女子,鼻梁略高,長長的睫毛上掛著雨滴,黑衣緊身,被雨水勾勒出曲線,英氣十足。看年歲比自己要大一些。如果她沒有築基,應該是三十多歲,如果已經築基,那就不好說了。
荒山野嶺女子獨行,劉小樓是不敢輕易招惹的,三玄劍悄然取出,放在另一側腳邊,繼續吃著蛇肉,欣賞夜雨。
那女子坐下來後,片刻之間,黑衣便蒸騰起煙霧,轉眼烘乾。這是至少煉氣後期才有的本事,劉小樓更是警惕,做好了隨時啟動陣盤的準備。
那女子仰頭觀望山雨片刻,又轉過來望向劉小樓,在火光中看了個側臉,頓時一怔,一柄峨眉刺出現在掌中,口中驚呼:“景……”
呼聲中止,因為劉小樓已經扭過臉來。
女子怔怔片刻,峨眉刺自掌中消失,向劉小樓點了點頭:“抱歉,認錯了。”
劉小樓衝她笑了笑,繼續吃蛇肉,後頸上已經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山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勢漸小,女子當即起身就走,劉小樓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在這裡待下去,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萍水相逢便是如此,沒有搭訕,沒有劫財,沒有意氣之爭,雖然出了點小插曲,最終也是有驚無險,各奔東西。
如果說有什麼讓他心情愉悅的,就是這女修是個和景昭不對付的,看來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那廝嘛!
大雨過後的清晨,濃霧彌漫,籠罩住一個個山頭,舉目望不出三丈遠。劉小樓也緩下了腳步,儘量不做那些危險動作,以免不小心掉進溝裡。
除了看不清山路,劉小樓還注意到腳下有一層兩尺來高的白霧,與山中煙霞涇渭分明,如同流水般聚合離散,這就是山中偶然會見到的瘴氣了。
大部分瘴氣嗅之無味,但彌漫到身邊時,若是正在夢鄉之中,隻要被它淹沒口鼻,常人基本上就很難醒得過來了。
有些不明究理的旅人和孩童,入山之後回不來,找到的屍身處於酣然熟睡的狀態,往往就是遭遇了瘴氣。
這些瘴氣對修行中人有用,往往是煉丹的藥引,加入幻陣之後,致幻效果也更為顯著,所以劉小樓取出個葫蘆,任瘴氣流淌進去,灌滿之後塞上葫蘆嘴,滿意的收入背簍。
行到午時,雲開霧散,前方傳來一陣陣鼓聲。劉小樓循聲而去,見是一群苗人圍著處山崖載歌載舞,幾個壯小夥身上套了厚厚的麻布,手持長竿,正神情肅然的仰望峭壁。
他們不是在歡慶,而是在做著戰鬥前的祭祀,崖壁上有一葫蘆般大的蜂巢,那是山中的毒蜂。偶爾可見幾隻毒蜂爬進爬出,一隻隻有拇指般大,身上一圈圈金黃色的帶子,望之毛骨悚然。
劉小樓大喜,擠到前麵,這可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