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三番五次,巴東修士更加感到煩躁不安,腦海中時不時浮現某些詭異的畫麵。這些畫麵不可描述,隻可想象,總歸一條,就是令他煩躁難耐,讓他氣血翻騰。
他強行抗拒著這股煩躁感,鼓笛的按揍都有些變樣,笛音出現各種變調,引得大蛇在陣中也狂躁不已,蹭一會兒白牆,卷一會兒石亭,四處亂撞,八方遊動。
被虎頭蛟連續拖累攪擾多次之後,巴東修士始終不能專心破陣,在陣中捱得稍久,被劉小樓投放的迷離香就越多,眼珠愈發泛紅,氣息愈發粗重,腦海中浮現的畫麵也愈發詭異,也不知是真是幻,看在眼裡的一切都有些朦朧迷幻了。
這幻陣竟是如此霸道麼?
虎頭蛟又一次怒瞪雙目,揮舞著雙臂衝了進來,在與大蛇的對戰之中,攪得大陣一片狼籍,連那座蛇窟小樓也被震塌了。
蛇窟一塌,裡麵群蛇亂舞,爭相湧出,露出了蛇窟後的殘巢,殘巢裡發現了幾枚蛇卵。巴東修士立刻被這幾枚蛇卵勾得渾身有如著火般難受,手訣一指蛇卵,真元瘋狂湧出,幾枚蛇卵頓時引爆,將整座庭院掀上了天。
眼前景象一變,又回到了濯水江邊,卻是剛才巴東修士那全力一爆,終於令劉小樓再也支撐不住,臨淵玄石陣告破,陣盤嗚咽聲中飛回袖中。
臨敵對戰時陣法被破,受到的損傷可不是真元耗竭可比,尤其是直麵巴東修士指爆蛇卵時的最後一擊,劉小樓頓時就飆出一股血箭,正在修煉的足厥陰經更是首當其衝,當場受創,各處穴位被衝得支離破碎。
巴東修士同樣不好受,陣內困了三炷香之久,也不知吸了多少迷離香、受了多少詭異幻象的影響,雖然破陣而出,但整個人的精神處於極度不正常狀態,依舊處於煩躁不安、蠢蠢欲動、心猿意馬之中,通紅的眼睛裡看見的一切似乎都有些迷糊。
除了精神狀態之外,真元也不通暢,玄真索罩住了百多處穴位,有火無法宣泄,以至腹下強行憋出來的硬傷——胯下隆起一座山頭,直欲衝天而去!
如此狀態之下,簡直煩躁到了極致,隻想趕緊解決眼前的敵人,把姓蘇的帶回去,然後痛痛快快找個地方將火發泄出來。
見劉小樓重傷倒地,巴東修士強行壓抑住自己幾乎狂燥的內心,按控調音,指揮著已經有些不太聽話的大蛇虛影去卷劉小樓,無論如何先徹底解決了他再說。
虎頭蛟又衝了上來,拚死攔在劉小樓身前,眼下已是最後關頭,再不可能留什麼後手,他從袖中飛出一張符紙,那符紙嘭的一聲燃燒起來,火焰纏繞上他的雙臂,形成兩條烙紅了一般的鐵棍,這鐵棍上,隱隱可見紫暉。
焦家保命的獨門道法:符火紫翼術!
此符煉製不易,成符一張需要三年,可為雙臂加火焰紫暉,有隔空燒灼經脈之效,雙臂加持此符,煉體威力立刻增加三到五成,可越境挑戰高階修士,是焦家三百年前一位拜入青玉宗內門修行的先祖所創,以此奠定了焦家修行世家的根基。
符火紫翼一出,陡然打了巴東修士一個出其不意,體內數條經脈頓時灼傷,疼得他魂魄都差點出竅了。
這廝也是個狠人,受傷之後不退反進,大蛇虛影包裹住虎頭蛟,任憑符火紫翼燒灼,持笛豎於唇邊,鬥法以來頭一次吹出道笛音。
破音!似聞其聲而聽不到真音。
大蛇虛影隨音而爆,虎頭蛟在黑滾滾的煙塵中應聲崩飛。
這已是巴東修士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的打法了,自爆的這條大蛇虛影,非得重養個兩到三年方可複原。
就在這時,巴東修士足少陽經一陣麻痹,頓時引得半邊身子都僵住了,他熟知毒性,當即知道自己經脈之中被人種下了隱蔽性極強的毒蠱,此刻因為傷勢而忽然引發。
糟糕,被暗算了,是誰給自己下的毒?
他努力回憶著,這幾天裡的一幕幕場景飛速在腦海中閃過,定格在一雙手上——拉著自己的一雙手……
“我日你個龜兒子……”他咒罵著,忽覺下身有異。
低下頭,怔怔盯著胯下,隻見滿嘴溢著鮮血的劉小樓不知何時爬到了他身下,有氣無力的握著一柄再平常不過的長劍,劍尖上吞吐著劍芒。
這劍芒細細一根,隻三寸來長,軟趴趴的耷拉著……
耷拉在自己昂首挺立之處,如弱柳扶風一般卷了卷,卷住那話。
莫名的驚恐從心底裡直泛了上來,渾身一陣冷汗,忽覺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異常緩慢。他艱難的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想要躲開,身子卻僵直無法挪動。
“我日你個龜兒子……”
也就是眨眼之間,劉小樓一邊吐血,一邊向外一拽,柔軟的劍芒如草莖般打了個結,然後帶著一根血肉掉落。
此處正是這巴東修士蛇盅豢養的罩門,被劉小樓一劍斬下,不見血流,卻見一股黑煙噴了出來,既是劇毒,也是他修煉多年的真元。
劉小樓已經沒了氣力閉住呼吸,隻能任憑絲絲縷縷的毒煙漫進耳鼻喉,散入經脈之中,然後陷入昏迷。
黑煙噴儘,巴東修士栽倒在地,玄真索倏然飛回劉小樓腕間,重新化為一條青筋。
江邊忽然沉寂下來,四個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任憑寒風吹拂。遠處的東臨山上,光影依舊大作,不時夾著滾滾雷暴,那條紫金遊龍奮力在山頭上盤旋,正和幾隻神蛟追逐撕咬。
某一刻,紫金遊龍一口咬住了一條神蛟的頭部,將其當場咬斷,但同時也被另一條神蛟咬住了龍爪,慘烈的嘶吼聲震動天地。
這聲音四下擴散,驚動了江邊昏迷的虎頭蛟。他因為煉體之故,身子最為強橫,率先蘇醒過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傷口。
此刻卻也顧不得傷勢,掙紮著爬起來,步履蹣跚的來到劉小樓身邊,也不管是死是活,拽著他的一條腿就拖走,搖搖晃晃,一步一崴。
經過巴東修士的身邊時,劉小樓忽然咳嗽了一聲,迷迷糊糊間蘇醒過來,艱難的伸手抓住巴東修士的屍體,怎麼也不放手。
虎頭蛟隻得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劉小樓:“小樓……”
劉小樓無力解釋,隻是努力的在巴東修士屍體上摸索,摸來摸去,摸出個褡褳,又指了指旁邊掉落的骨笛。
虎頭蛟無奈,隻得斜著身子過去撿起,塞到劉小樓手上,劉小樓死死抓著鼓笛,又指了指那邊的蘇涇。
虎頭蛟這才想起來,過去拽住蘇涇的一條腿,又回來拽住劉小樓的一條腿,拖著兩人離開這裡。
頂著寒風,虎頭蛟深一步、淺一步的向著東方行進,行至黎明時分,來到十幾裡外的一片林子裡,看見一間破爛的土屋,實在支撐不住了,拖著劉小樓和蘇涇進去,一屁股坐倒。
喘息片刻,聽見蘇涇和劉小樓喘息聲都在發抖,於是四下撿來幾根木頭枯枝,在屋中升了堆火。
有了火,就有了溫暖,蘇涇最先醒來,接著是劉小樓,都沒有力氣說話,依偎著篝火取暖,全力和經脈中的毒炁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