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莊主見到劉小樓的時候,他正和駱師爺談天說地,這位師爺操的是東南吳儂軟語,卻努力向關中口音學習,說出來的味道就有些怪異,不過好賴聽得懂。
雖然口音不舒服,但聊的內容卻很有意思,短短片刻工夫,這位師爺就介紹了鳳林莊三件有趣的軼事。
一個是兩千八百年前流傳下來的故事,說的是鳳林莊的老莊主當年在鳳山裡閉關六十年,嬰化神識,晉升化神大修土,可是那元嬰太鬨騰,又貪玩,一出來後往這山上鑽,鑽來鑽去沒了影子。殷老莊主沒奈何,隻得在這裡結廬而居,尋找自家的元嬰,漸漸的,這裡就演變成了鳳林莊,有了如今的氣象。
第二個是一千五百年前,鳳林莊惹了個大仇家,對方已經修到了嬰化神識的地步,當時的鳳林莊沒有化神修士可以抗衡,便請來了西北有名的陣法師,為鳳林莊煉製了護山大陣,便是傳承至今的這座大陣。
第三個,是殷家去年有一名年輕弟子被西玄龍圖閣選中,選為外門弟子,西玄龍圖閣之所以選他,是因這位殷家人在丹青上極有天賦,故此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三個小故事一講,不管是真是假,都讓劉小樓對鳳林莊有了點初步印象,不外乎幾點:祖上曾經闊過,護山大陣曆史久遠,如今和西玄龍圖閣攀上交情啦!
劉小樓也不怎麽開口,就是微笑聽著,偶爾點點頭,抿幾口茶,一直等到殷莊主趕到,才起身又見了禮。
這位殷莊主今年九十歲,看上去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表明他至少是五十歲以後築基,再加上劉道林介紹過他的真實修為一一築基後期,表明他用了四十年時間破了兩境,也就是說還有十年時間可以衝一衝金丹,因為過了一百歲後想要結丹,難度陡然翻了幾倍,在這個歲數之後結丹的修士,百不存一,就算僥幸結丹,也彆想著繼續走下去了。
不管怎麽說,一個築基後期的老前輩,都值得劉小樓尊重,何況人家還是雇主,那就更要執禮甚恭了。
殷莊主寒暄了兩句,就問他是那一係的陣法師:「劉陣師出自哪一峰?」
「在下屬五魚峰一係。」
「水係陣師?挺好——·——敢問師從哪一位?」
「在下是簡長老的人。」
「哦。不是梅長老一係嗎?」
「大長老攜梅長老及眾多師兄弟去了蜀地,在下受簡長老指派,特地趕來相助。」
「哦,原來如此,挺好。既然是五魚峰的陣師,想必熟知水係陣法了?」
「在下於水性還算略知一二。
「冒昧問一句,劉陣師對我鳳林莊這座大陣有什麽可以指教的麽?」
劉小樓想了想,回答:「大陣久遠而古樸,讓在下想起了金庭派。」
殷莊主來了興趣:「江南的金庭派?怎麽說?他家也有這樣的大陣?」
劉小樓回憶道:「十年前,我隨唐師左右,受金庭派趙永春長老,哦對了,
趙永春長老去年做了掌門,原來的魏掌門退位了——」
殷莊主好奇道:「因何之故?」
劉小樓笑答:「個中究竟,就不好對人講了,我隻能告訴莊主,倉促,倉促得很,就一夜工夫,當時都在金庭山,金庭派愣是連個邀請都沒發出來,嗬啊」
「哦————」
「不說旁的,咱們繼續說回貴莊這座大陣,與金庭山諸峰大陣很像,也是上千年的歲月。但凡這樣的大陣,內蘊自然是極其深厚的,但也同樣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小毛病。當年趙氏一脈就對放鶴峰很不放心,下定決心更換,唐大師主持·——」
「劉陣師說的唐大師是哪位?」
「金丹大陣師唐誦,天下知名,莊主和師爺沒聽說過麽?在下一身陣法本事,許多來自唐大師言傳身教,每念及此,總是感激無地!」
說著,拱手向腦後拜了拜。
「啊,唐大師,久聞大名,無緣相見,甚為遺憾——」
「唐大師主持了放鶴峰大陣的更換事務,召集了近三十位各地有名的陣法師,苦煉三月,終成大陣。」
「效果如何?」
「效果?怎麽說呢?金庭山還有另外一脈,東白峰萬氏,他家東白峰大陣與放鶴峰大陣情形相同,卻沒有更換,結果如何?去年荊湘各宗圍攻金庭山,放鶴峰沒什麽事,東白峰被攻破了,就是這麽個效果。」
「敢問東白峰為何不換?」
「換一座大陣耗費不菲,萬長老這人吧——··嗬嗬——·總之當日唐大師就說過,東白峰大陣不可久恃,萬長老聽了,也點頭說要換,可最終還是狠不下心來,舍不得靈石和靈材,結果東白峰被荊湘各宗占了,他舍不得的那些東西,都成了彆人的。哎,其後萬長老一直躲著不願和莪們相見,龍大師說,應是羞慚所致,其實沒必要,人這一生,誰沒有過失誤呢?」
「的確如此,這位龍大師所言不錯,敢問龍大師是———
「「金丹大煉器師龍子伏,我們陣法師煉製陣盤時,通常會請一名煉器高手坐鎮參研,畢竟陣盤也是法器的一種,雖然代價不小,卻是必不可少的,他老人家就是被我們請來評估陣盤煉製優劣的大師」
說到這裡,劉小樓向東南方向轉身,拱手拜了一拜:「他老人家很隨和,不嫌我這小輩修為淺薄,曾專程請我去他老人家的小雨山彆郵住了些時日,每日傳授指點我煉器之法沒有龍大師的指點,在下陣法一道上,無論如何是達不到今日成就的———」」
隨著他這一拜,也噓得殷莊主和駱師爺跟著起身,下意識跟著拱手一一在胸前拱手,也不知是拜誰。
談完了唐丶龍兩位大師,又說起簡長老,劉小樓表示,自己之所以會加入五魚峰簡長老一係,除了得簡長老看重,也是因簡長老曾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緣故,當年如何如何··
然後拱手向著西南方向拜了一拜,這回殷莊主和駱師爺都有了明確的敬拜目標,就顯得自然了許多,不像剛才那麽手足無措了。
說完幾位對自己有提攜之恩的前輩高人,劉小樓就天南海北的暢聊自己在幾位大師身邊的所學。
「唐大師對五符的理解,與平都山的理解有所不同,更加偏古一些,殷莊主和師爺對照平都山的《陣秘五符經》一看便知,比如中央戊己之中五行分布之道,唐大師認為土為王丶金為相,而平都山現在最流行的觀點,以水為王——」
「說到水,龍大師一直在苦苦尋找的西水流符文,我以為其實沒有斷絕,其傳承可在五魚峰水流係各家陣法師的傳承之發掘,比如劉道林高師認為水是萬物之本,萬物皆可為水,其涉及的所有符文,都帶水,而黃草山齊氏認為,水就是萬物,所有符文皆為水之變形,我畫給二位看看——如何?是不是很有趣——」
劉小樓是辰時抵達的,暢談多時,眼見著就日上高杆了,駱師爺提醒道:「莊主,是不是請劉陣師,啊,劉掌門一起用午飯?這也談兩個時辰了。」
殷莊主拍著後腦勺道:「哎呀呀,早就吩咐了上宴款待的,這一聽就入了神,師爺你也不早些提醒,咱們快快請劉掌門入席!」
駱師爺自責道:「怨我,怨我!」
劉小樓謙虛道:「劉某是以陣師身份而來,這裡沒有掌門,隻有陣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