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侯贏下山,又通過妖藤的視界,盯著他出了乾竹嶺,劉小樓始終沒有看出此人的異常,也就表明,當年伏殺他兄長侯勝之事,侯贏至今不知。
如此也就放心了,最多以後多留點神就是。
見又有人上山,劉小樓去取了侯贏剛剛寫好的青玉宗協議簿冊,同樣翻開,放在彰龍派、洞陽派、庚桑洞三派的簿冊邊,一並晾曬。
然後就見到了這位平都八陣門的羅娘子。
羅娘子的的容貌隻能說是清秀、乾淨,談不上有多美,但她鬟髻上紮了一朵牡丹花,花朵非常鮮豔、非常的大,而她本人的穿著卻很樸素,僅僅一身青色的襦裙。花朵和襦裙搭配非常顯眼,卻又看著很是舒適,讓劉小樓不由多看了兩眼。
羅娘子微笑著向劉小樓行了個揖禮:“妾身姓羅,名曉,是平都八陣門外門執事,見過劉掌門。”
劉小樓目光從她那一朵大牡丹上移開,拱手道:“羅娘子?是貴門簡長老派你來的麼?”
羅娘子道:“彆人喚我羅娘子,掌門卻是可以喚妾身曉曉的。的確是簡長老吩咐的,讓曉曉拜入劉掌門門下,為三玄門客卿,還望劉掌門關照。”
劉小樓伸手虛扶:“哎呀,真是委屈你了,從修行大宗轉入我這破落的小門小派,實在是屈尊了。放心放心,暫時的而已,說不定幾個月、幾年之後,你們平都山內部調換人手,就把你換回去了。但羅娘子你放心”
“掌門可以喚我曉曉”
“好的好的,曉曉,總之你放心,在我這裡絕不會受氣吃虧,有了什麼好處,咱們一起分!”
“那就多謝掌門了。掌門的傳奇經曆,曉曉也聽說過一些,雖為散修,卻努力發奮,幾經生死,以至築基,後征戰金庭,大破東白峰大陣,又不畏生死,三番五次孤身入敵營,為江南、荊湘兩地修士作生死周旋,實在令人敬佩。能在掌門麾下為客卿,曉曉頗感榮幸,談得上什麼受氣吃虧呢?”
“嗬嗬曉曉真是能說會道來來來,有沒有帶文書來?之前簡長老曾說,讓我入平都山為一小宗。”
“有的,妾身已將文書宗簿帶來,還請掌門過目。”
“好好好,來,我們入亭坐談。”
“掌門的書房是在何處?曉曉可以和掌門去書房談。”
“書房逼仄,何如這亭中敞亮?咱們就到亭中談!”
“那好的。”
“曉曉請,入座”
“是”
“哎?曉曉小心,坐在簿冊上了。”
“那掌門以為,妾身該坐哪裡?”
“坐哪裡都可以,彆坐在簿冊上嘛。曉曉請看,這是彰龍派的協議,這是庚桑洞的,這是洞陽派的,這是青玉宗的,墨漬未乾啊,所以我將其在這裡晾曬,嗬嗬。”
“哦?那妾身可以看看麼?”
“曉曉,我忽然腹中內急,去出個恭,曉曉稍等!”
望著劉小樓急匆匆離去,羅娘子莞爾一笑,取過坐凳上的幾份簿冊看了,思量少時,取出筆墨將自己懷中的簿冊改了改,也攤開在坐凳上,和其餘四家一並晾曬。
修改完後,她斜倚在美人靠上,單手拄腮,望著池塘中遊蕩的大白鵝默默出神。
就這麼不經意間的隨意一靠,忽然顯現出動人心魄的神韻!
劉小樓出恭回來,遠遠見了她這副姿容,心中不由一蕩,又連忙收斂心神,暗道:“這女客卿的魅惑之術當真了得,連老子都被搞得有點春潮澎湃,也不知是修的功法,還是煉的陣法?這朵牡丹插得怪異,莫非是在身上布設的陣盤?當真邪門!老師老師,咱們三玄門進了個女妖怪,遇到對手了,老師保佑,弟子可彆栽在這女妖精的身上!”
深吸了一口氣,將玄真功作了個周天,重新振作精神,邁步回去。
和羅娘子在亭中一番周旋,談天說地、東拉西扯,劉小樓好不容易定住了心神,將羅娘子送下了乾竹嶺,他長吐了口濁氣,向跟在後麵的黑貓道:“小黑小黑,本掌門今日險些破功,一個煉氣圓滿,便讓本掌門很是狼狽,所以說這世上能人輩出,尤其是這些大宗大派,更是如此,今後周旋其中,不知有多少凶險。伱和大白也要多加小心,否則一不留神就被人騙進鍋裡燉了,為時晚矣!”
回到亭中,將羅娘子留下的簿冊撿起來翻看,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繼續坐等。
等到黃昏時分,才終於等來了天姥山盧氏的人。
一個讓劉小樓完全沒有想到、也不敢去想的人。
當年烏龍山的故人,玉女洞的老朋友,也是烏龍山的叛徒,黃葉仙。
因為黃葉仙和戴升高的緣故,當年的烏龍山道友們,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如今煙消雲散,隻剩劉小樓一人。
每每想及,都無比唏噓。
要說恨,當然恨,但要說恨出天去,卻又未必。這些年來,他經常回想當時的點點滴滴,很多事情的來龍去脈,都逐漸想通了,想明白了,逐漸清晰起來。
當時自己能活下來,是戴升高和黃葉仙手下留情了啊。
所以,當他返回烏龍山後,曾經幾次見過回來探山的黃葉仙,並沒有去複仇,隻是將自己藏了起來,不想被黃葉仙看見。
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兩個人。
但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天姥山盧氏派來打理坊市事務,加入三玄門為客卿的,就是黃葉仙。
劉小樓也沒有請她入亭觀摩晾曬的各宗簿冊,就在那塊湖底石照壁前將他攔下,四目相對,半晌無語。
良久,黃葉仙終於開口:“小樓,你終於築基了,烏龍山幾十年來,頭一個築基的道友。”
劉小樓道:“我聽說戴升高也築基了,你和他都被收為內門弟子了,你也快了吧?什麼時候服用築基丹?”
黃葉仙道:“他比你晚了幾年,至於我,或許再過一兩年吧,我煉氣圓滿尚未鞏固。”
劉小樓點了點頭:“那還是挺快的。提前恭賀你了黃仙,天姥山沒有薄待你們啊。”
黃葉仙歎了口氣:“天姥山是丹宗,他們的築基丹是可以保證的。”
劉小樓“哈”了一聲:“所以說,用當年那麼多道友的性命,成就了你們兩個的築基,這筆買賣做得過!”
他實在忍不住了,還是刺了一句出來,黃葉仙呆了呆,卻沒有再接話,淚珠一下就湧了出來。
劉小樓任她哭泣多時,這才道:“好吧,雖說我已經築基了,卻也動不得你,你放心吧,你是天姥山派來的,用來把我這個掌門高高架起來的大客卿,我怎麼敢動你呢?有些事情,我不想多談了,想必你也不想多談,咱們就不談,咱們談今後。說說吧,你們天姥山對我三玄門是個什麼章程?”
黃葉仙止住悲聲,抹掉臉頰上的淚珠,道:“入為小宗,每年一份貼補,每人養心丹一瓶、靈石三塊,核定六人。”
這個數目有些多了,相當於每人每年九塊甚至十二塊靈石,著實出乎劉小樓的意外,他怔了怔,語氣不是很好:“盧伯期給這麼多?乾嘛?想收買我?收買我需要那麼大代價嗎?你跟盧伯期說,隻要你黃仙和戴散人答應,不在背後捅我刀子,就足夠了,何必還要花費這許多?”
黃葉仙咬著牙道:“小樓,這是我和升高的意思,盧伯期沒有管這些事,我和升高,就是想給你一些補償。”
劉小樓煩躁的一甩衣袖,道:“用不著!該多少就是多少!我告訴你黃仙,你也去跟姓戴的說,我三玄門現在不差這點靈石和靈丹,用不著他可憐我們!”
黃葉仙眼淚再次啪嗒啪嗒落下來,哽咽道:“小樓,升高畢竟是你老師的摯友,你就看在你老師的份上,收下吧,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