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水也是有生命的。
14歲的岩瀨惠這麼認為。
隻要進入柔軟的水中，液體會像無數細密的魚群一樣湧來，輕柔地托著你的身體向上——
“停停停，隻有你會這麼想吧。”空曠的泳池裡，回響起少年大大咧咧的聲音，絲毫沒有顧及到水裡的人是否能聽清他的話，“正常人進水裡隻會覺得自己要沉底！沉——底——”
東龍司蹲在岸邊，試圖將水底的影子看清。
岩瀨惠這家夥是藍頭發就算了，色還就比水池深點兒，衣服一脫，套個泳褲往水裡一鑽，嘿，猜怎麼著？隻要這家夥一潛到水底，彆人根本看不清！
“我說。”指節敲著岸邊，看著岩瀨惠一個猛蹬，破水而出，被濺了一身水的高個男生抹了把臉，麵色倒沒有變差，“你不要話說著說著就往水底鑽啊——！”
“我突然想起來鼻夾掉下去了，還沒撈上來，就去撈了。”14歲的岩瀨惠眨了眨眼，絲毫不認為自己哪裡出了錯，。
一臉清純。
啊不，是一臉清蠢。
東龍司隻覺得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給這家夥當副社長——明明自己更適合當社長不是嗎？！
……不過他確實沒有惠遊得好就是了。
“我覺得你那水是有生命的理論講給新生根本沒人聽得懂。”東龍司擰緊了眉頭，為了和水裡的岩瀨惠說話方便，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旱鴨子隻會覺得水是恐怖的東西吧？！怎麼會有人覺得水會主動把自己扶上去啊——”
“喂，你是在聽我說話吧？”
現在整個遊泳館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倒也不怕被人看見這個滑稽的姿勢。
“在聽啊。”岩瀨惠遊到一邊，雙手撐在岸上，直接翻身上岸，“他們聽不懂就聽不懂。”
“什麼叫聽不懂就聽不懂……新人培訓可是很重要的事，現在教新生的主要就是我們吧，國三的前輩時間比較緊。”東龍司嘴上一邊說著，一邊給他遞過毛巾，“現在都開學了，你這部長怎麼對招新一點不上心。”
“對教學上心有用嗎。”岩瀨惠接過毛巾，一把蓋在頭上，覺得東龍司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你看我們遊泳部現在有新生嗎？”
一個都沒有。
沒有新成員，就更沒有教學一說。
顯得有些可憐了，明明冰帝遊泳部以前也是小有名氣的存在，但現在，有能力擔任部長的三年生一個都沒有，巨大的社團責任直接扔在了岩瀨惠和東龍司兩個二年級身上。
截至目前，整個學校遊泳單項能在全國大賽摘牌子的也隻有他們兩個。
“那，那是我們沒有宣傳。”東龍司挺起胸膛，話卻越說越沒底氣，“隻要我們宣傳了，人自然就來了！”
岩瀨惠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明白對方為什麼這麼說。
常規的招新不是有人在弄嗎？發發傳單，在學校裡到處拉拉人什麼的，難道是自己沒像排球社的社長一樣親自去表演示範嗎？
“還要怎麼宣傳，無水示範泳姿嗎，那蝶泳做起來真的好像一隻蟲子在蛄蛹”岩瀨惠忍不住吐槽道，很快又放棄，“算了，去了再說，先行動起來。”
“好，那我去了。”他完全自說自話，根本沒等到東龍司的回複，簡單地思考了沒一秒，就轉身離開。
他一向是行動積極的人，不然也不會每天在泳池裡泡那麼久。
隻是……
“喂，等等，惠，你要去哪兒？”東龍司一愣，才發現這人根本不在自己眼前停留，順勢就走了出去。
岩瀨惠頭頂毛巾，說地十分理直氣壯：“嗯？你不是說招新嗎，我先去看看啊，具體怎麼招去了隨機應變。”
隻在泳池裡遊泳的魚怎麼會懂人類招新的事，隻能現場學了。
但問題不是這個。
“不，我是說，你就要這麼出去麼。”東龍司指著他的身上，“給我把衣服換了啊，金魚腦袋。”
岩瀨惠低頭看去，胸肌下是自己清晰可見的六塊腹肌，或許未來會進化成八塊，然後是黑色的泳褲——
哦對，出去得穿衣服。
完全忘了！！！
一天到晚都泡在泳池裡的人是這樣的。
衣服和羞恥心那種東西早就丟在了遊泳館外，每到訓練時刻，在這裡隻能看見一批又一批的“裸男”。
等岩瀨惠把衣服穿好，好像才當回了人類，撿回了一些智商，慢悠悠穿梭在人群中，毫不費力地就能看到遠處的景象。
國中還不是第二性征顯現的時候，甚至許多人的第一性征都沒有開始發育，所以在校園裡既不會有信息素的困擾，又能看到高挑的男生、初具身材曲線的女生，還能看到身高還在人胳肘窩的小蘿卜頭。
而沒開始發育的國一新生基本都是小蘿卜頭。
但偶爾也有例外。
“我是不是眼花了。”岩瀨惠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太確定。
東龍司還在邊發傳單邊問他：“嗯？什麼。”
“我剛看到一個學生長得又高又壯，臉有點像教練……但是他穿著小學校服誒。”岩瀨惠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對方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同學了解下我們遊泳部可以嗎？啊？不喜歡？好的，打擾了，什麼時候喜歡了請一定要多多了解——”東龍司和路過的學生笑完，才不在意地回著他的話，“不是吧，教練他還是單身狗啊。”
年紀也很輕，就是長得有點老。
“那是我看錯了吧。”岩瀨惠望了眼那個方向，好像是網球部？
網球部的魅力已經大到能吸引小學生了嗎？
可月光前輩已經畢業了。
“如果他明年能升學的話，我一定要邀請他入部。”岩瀨惠有著謎之希望，隻一眼，他就認出了那是個好苗子，“他個兒高，上肢看起來也比較壯碩，感覺會很適合遊泳。”
“……你是有什麼執念麼，必須從網球部挖一個人。”東龍司已經默認剛剛的男生未來會去網球部了，這不是還在小學就往網球部趕麼，“一個越知月光還不夠你挖嗎。”
“月光前輩是前輩給的指標，而且我又沒有挖成功。”
遊泳和網球一樣，身高的高的選手都會占據一定程度的優勢。
其中，網球的高身高優勢在於發球，在跑動上反倒是十足的劣勢，畢竟身高與靈活度往往是呈反比的。
但在遊泳就不同了，國中時就超過190的越知月光簡直是教練眼裡的香餑餑，放在網球部就純純是暴殄天物，未來對他膝蓋的負擔必然很大。
不過還是越知月光本人的意願最重要。
岩瀨惠來不及為跑掉的好苗子哀悼，接下來迎接他的就是海量的迎新任務，可正當他給新生們介紹的高興，就發現人流都逐漸湧向了一處。
“那邊是怎麼了？”他抓住了一個路人問。
“網球部來了個新生！說是要挑戰網球部的所有人！”
“……部長也包括嗎？”
“包括啊！他要打敗所有正選！”
聽起來就很酷。
超級厲害啊！聽起來和輕小說裡開掛的主角一樣！
正處於中二期的岩瀨惠思考了有三秒。
在看著東龍司再一次安利失敗後，他一把把手裡的傳單塞進了自己的褲兜。
“我們去人多的地方發。”
“啊？去哪兒？”
“網球部。”
然而站在球場中央的，沒有身高可及月光，身材堪比高達的賽亞人，隻有一個看起來還沒開始發育的小豆丁，滿臉稚氣，甚至臉蛋上還有層肉嘟嘟的嬰兒肥，讓人難以相信是他要打敗所有正選。
也不怪網球部的正選會低看他，看起來就是菜雞小學生一個。
但他體力似乎不錯。
少年打球時一臉嚴肅，上肢跟著步伐有節奏的擺動著，好像他不是在引拍擊球，而是網球本就是用線鏈接在他手心的玩具，隻要他想打到哪裡，下一刻，球就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每打敗一個正選，張揚而自信的笑容就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周圍的人說他叫跡部景吾。
看著他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打敗一個又一個正選，岩瀨惠忍不住感慨道：“好像中國的電影角色。”
“什麼？”東龍司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
“‘我要打十個’，《葉問》你沒看過嗎？”
“這是有什麼關係嗎？都是群毆？這都能想到……你還說你不是天然呆。”
岩瀨惠才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天然呆，那種東西聽起來就不聰明，他學習還不錯，而且他也不具有天然呆的可愛要素。
跡部的這場挑戰不僅為自己贏下了網球部部長之位，還轟動了整個學校，讓新生們爭先恐後地加入網球部。
十五年前的岩瀨惠認真思考了下有什麼辦法能達到和跡部景吾同樣的廣告效果，答案是沒有。
他本來就是部長，還是全國冠軍，學校裡根本沒人能和他比，也就沒廣告可打，他總不能跑去和大紅人跡部說“我們比一場遊泳比賽吧”來吸引流量，那太欺負人了。
至於打網球？他就更不敢想了，這輩子都打不好的。
“前輩會打網球嗎？”直至現在，也會有人問他這樣的問題。
低頭看向問他的新秘書，過了十多年，理論上應該已經能學會打網球的岩瀨惠反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前輩身材看起來像是經常運動的樣子。”新秘書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岩瀨惠倒是沒什麼感覺，被誇讚身材好這種話他聽得耳朵已經起繭子了，練遊泳的人總是會肩比較寬，而適合遊泳的身材胸腔本身也比較厚——俗話說就是胸圍很大。
“網球啊。”岩瀨惠看向球場，那兩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結束，不過也快到中場休息的時間了，“這輩子是打不好了。”
“誒？”
“我是遊泳的，你可以當我扁平足。”其實並不算，但遊泳會讓它看起來更像，“網球的跑動很重要，跑步我是跑不動的。”
而且他也不喜歡，一個人在場地上跑步未免過於寂寞了，不像遊泳，永遠有水的陪伴。
“嗡——嗡——”口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抱歉，我看下手機。”
他今天總是在新秘書麵前收到信息。
岩瀨惠打開手機，居然是他。
越知月光。
冰帝以前的網球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