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期妤對於“星盜搶地盤”的事一點也不感興趣,沒有參與程牧對浮水星的行動。
她留在主艦上,等程牧的行動結果。
現在還在休養階段的星熠也被留下了。
但程牧對他不太放心,乾脆在拘禁區開了個單間,把星熠也扔進去了,免得這小子突然想什麼來發瘋。
星艦上限製活動的空間有限,弗斯也被關在這裡。
父子倆隔著透明的牆壁材料麵麵相覷,程牧特意沒打開隔音壁,很人性地給他們留出了交流的空間。
和這些天一眾早出晚歸的星盜不同,弗斯這個前老大是被徹底剝離活動自由了。
雖然沒能出去,但他有眼睛,能看見星盜的變化。
弗斯本來以為來人是來抓星熠的,那麼他們這幫人是無論如何都活不了。雖不知道對方把他們放到星艦上關著是幾個意思,但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說不定就打算用他們來做什麼人體實驗。
可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一群人雖說每天回來都累成個死狗,時不時地身上帶傷,有時候往艦板上一倒就鼾聲大作,但除此之外居然沒有彆的什麼了。彆說虐打拷問了,星艦上完全是給吃給喝地養著,一段時日下來,連精氣神都變了,如果說以前是第八域裡誰都能踩一腳的底層混混,那麼現在看起來像是正規軍。
……正規軍?
弗斯若有所思。
“你這幾天都乾什麼了?”
拘禁室裡隻有兩個人,弗斯這話當然是問星熠的。
隻不過他從星熠一進來就擺明了一副拒絕交流的狀態,這會兒星熠愣了好一陣兒,才意識到這話是對他說的。
他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緊繃著一張臉,一板一眼地回答,“起床,整理內務,吃早飯,檢查,精神力延展性訓練……”
弗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這是對實驗體的態度嗎?還是曾經出逃過一次的實驗體。他本來以為最好的結果是,星熠老老實實聽話,能在被完全監禁的情況下留一條命。
星熠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他眼巴巴地看著弗斯,難得主動嘗試溝通:“我參加l計劃了。她答應我了,養好身體就讓我參加l計劃。隻要項目成功,我的精神力等級就能提高。”
弗斯愣了下,總算想起來自己之前趕人走那一番話,一時心情頗為複雜,“你……”
沒說完的話被突然傳來的嘈雜聲打斷。
拘禁區有特定的隔音區域,一踏入區域內,喧鬨的聲音頓時傳來。
“你掐我一下!快掐我一下,咱們真的拿下一顆礦星當基地!!”
“嘶~你還真動手啊?!”
“疼?那是真的,礦星啊,那可是三級礦星啊,我當時從礦洞裡逃出來的時候,可沒想到還有今天,居然真的打回來了。”
“不知道第59區的管理是不是那個老科赫,要真的是,嘿嘿嘿,我老早就想拿鞭子抽那張肥臉了……”
他們說的是浮水星。
意識到這一點後,弗斯總算明白過來先前和程牧談話中隱隱的異樣。
他被套話了!
——去t的實驗室,這兩個根本不是來抓星熠的!
有了臨時基地,星艦終於不用一直在星海裡漂著了。
星艦被停泊到浮水星簡陋的入港口,一行人全都從星艦上下來了,連弗斯都被看押著換了地方。
在星艦上悶了這麼久,終於能腳踏實地,就連沈期妤也想出來透透氣。
不過還是正事要緊。
她婉拒了程牧的慶功宴邀請,並把對各種分子提取物的名稱一竅不通、留在原地隻會礙手礙腳的程牧趕走,這才在星熠的協助下,把從星艦上搬下來的材料分門彆類地整理好。
等這一切忙完,已經過去挺久的了。
再一抬頭,就看見星熠明顯心不在焉的模樣。
沈期妤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想去就去看看吧,應該不會有人攔著你。”
沈期妤覺得不是自己錯覺,從帶人去攻擊浮水星開始,程牧有點放任星熠跟他養父接觸的意思。她雖然覺得讓未成年和星盜接觸太多不是好事,特彆是星熠心智年齡比身體年齡還小很多,但是想到程牧這麼乾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到底還是選擇配合對方。
星熠眼睛一亮,飛快地“嗯”了一聲,腳下生風地跑走了。
沈期妤看著少年的背影,忍不住失笑搖頭,這原本說不定是個挺活潑的孩子。
她又偏頭往後看了看,冷白的燈光照在金屬的操作台上,旁邊的試管整整齊齊排列著,盛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一眼看過去,有一種非生命物質特有的美麗。
沈期妤盯著那個被從星艦搬下來的操作台看了一會兒,終究沒有選擇就地開始工作。
……慶功宴?
去看看也不錯。
幾分鐘之後,沈期妤就後悔了自己的決定。
她循著熱鬨的動靜找到了慶祝大廳,一推門進去就看見一屋子群魔亂舞。
屋內一片昏暗,曖昧色調的燈光旋轉著閃過,一邊聚光燈彙聚的台子上,表演者妖嬈地扭著軀體,而另一邊同樣的燈光聚集處,卻是一個鬥獸籠一樣的搏擊台,沈期妤不確定那是不是表演賽,就看見一拳過去,其中一人哇地一口血嘔出來。
台上在打架,台下也有人按捺不住乾架的,圍觀人非但沒有攔著,還在旁邊圍城一個圈叫好,儼然把這當成一個臨時表演。更遠處隱蔽一點的昏暗處,有人滾成一團,燈光太暗了看不清楚,但沈期妤眼看著有一對兒打著打著滾到一起……
沈期妤:“……”
這都什麼妖魔鬼怪!!
嗆鼻的氣息混合著直衝腦門,分不清是煙草酒精還是彆的什麼東西。沈期妤聞不到信息素,但是這種環境下,她懷疑就算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也聞不到什麼信息素了。
沈期妤用了三秒鐘時間反省了自己為什麼會想不開來這裡,抬腳就想要離開。
但是她沒能走成,隨著一聲扯著嗓子的“大姐!”,她的腿被抱住了。
沈期妤:……這個稱呼。
她低頭一看,果不其然,是毛犀。
毛犀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是追著她過來的,應該是先前湊在一塊兒的同伴。
等看見被毛犀抱住的是沈期妤之後,兩人表情都有點僵硬。
“大嫂好!”x2
兩人紛紛問過好後,其中一個人上前了一步(沈期妤猜他是個beta),一邊把毛犀往後麵撕扯,一邊衝著沈期妤道歉:“對不住,大嫂,犀姐她喝醉了,沒什麼彆的意思。”
另一個人應該是個alha,這會兒有點想上前,但又不敢湊得太近。
他糾結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忙不迭開口,“老大還不知道您過來了吧?我這就去叫人。”他這麼說著,腳底抹油溜得飛快,沈期妤都沒來得及攔。
留下來的男b撕了半天都沒把毛犀從沈期妤身上撕扯下來,反而讓人有點兒越抱越緊的更緊趨勢。
他想著剛才同伴去說“去叫人”的話,臉色有點發綠,這要是讓老大看見了……
念頭剛剛轉到這裡,就聽毛犀陡然拔高的音調,“星熠那個臭小鬼懂什麼?大姐你看看我啊!”
“砰——”
男b手上的勁兒一鬆,把自己摔了個屁股蹲。他一時都沒想到要爬起來,而是愣愣地看著前麵……他看看毛犀,又看看沈期妤。
雖然不知道對方腦補了些什麼,但看起來不是很正常的樣子。
沈期妤:“不是你想的……”
話沒說完,又聽毛犀一聲哭嚎,“我肯定比那個小鬼好用多了!!”
男b一個激靈,飛快地收回視線,倉促道,“我、我……我也去找老大。”
——是去“攔著剛才找老大的人”。
要命!他就說犀姐天天往醫療室跑不對勁,居然這麼勇的嗎?
還有……星熠和大嫂,老大他知道嗎?
那小子行啊,怪不得大家都住一塊兒,就他特殊待遇。
沈期妤看著那倉皇遠去的背影,怎麼看怎麼覺得那踉踉蹌蹌的樣子像是醉得不輕。
好像有哪裡不對。
……算了,不重要。
她低頭看著抱著自己大腿哭嚎的毛犀,“你先鬆開。”
毛犀死命搖頭,“大姐不答應,我就不鬆。”
沈期妤深吸口氣,和她講道理,“你也看見了,星熠現在的精神力還在恢複期,結果肯定不會太好,你為什麼一定要重蹈覆轍呢?說到底,黑鋼是一種電池,是供給機甲、供給其他精神力設備的,根本不是用在人身上的。”
毛犀主打一個“我不聽我不聽”,“怎麼就不是用在人身上了?肯定是用在人身上的。他有a……不,s級了吧?他用了那個石頭之後有s級了吧!!”
她回憶著那天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痕跡的機甲交戰,被酒氣熏暈的頭腦都有點發燙,要是那是她,要是她能那樣……她用得著還在底層摸爬滾打、跌跌撞撞嗎?!
哭嚎的聲音一字字鑽入腦中,沈期妤隻覺得心底一股煩躁的感覺湧了上來。
——又是這樣!
偏偏那邊毛犀還在繼續,“s級啊!那可是s級!!就算是人造的,那也是s級啊!弄出這東西的人簡直是天才!!”
沈期妤身側的手收緊握拳,但是在她說出什麼嚴詞拒絕之前,抱著她的人卻突然收了手。
不僅鬆了,還連滾帶爬地往旁邊躲了好幾圈。
沈期妤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順著毛犀倉惶抬起來的視線往前看,正看見了走過來的程牧。
程牧身後還跟了倆人,最先去叫人的那個a滿臉茫然不知所措,試圖攔人、終究慢了一步的b不忍直視的彆開了臉:犀姐你自求多福吧。
程牧則是略微遺憾地收回了抬起來的腿,毛犀剛才躲得慢一點,這會兒就是被踹出去了。
他低頭看人,“清醒了?”
被信息素衝得一個激靈的毛犀隻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僵硬地點點頭。
程牧輕輕頷了下首。
毛犀終於反應過來,抖著聲:“我、我這就走!!”
她這麼說著,踉踉蹌蹌地起身,但剛走出去還沒幾步就被叫住了。
毛犀:“……”
她滿臉“我完了”的表情絕望回頭。
程牧看著她,“我覺得做出這東西的不是為了人造s級,而是想讓f級的人也能開機甲,你覺得呢?”
程牧的表情挺放鬆的,語氣也滿是征詢的意思,但是毛犀隻覺得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老大這是警告她,再有下次把她廢成f級?!
她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我明白了!!”
程牧本來想征詢一下沈期妤的意思,看她要不要就這麼放人走。
卻不料,一抬頭,就看見沈期妤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眼睛眨也不眨的。
程牧怔了一下,很快就回神。
他心念一動,也沒管那邊偷偷摸摸想溜的毛犀,而是像隨口邀請一般,試探開口,“感謝我解圍,去喝一杯?”
沈期妤看了眼後方群魔亂舞的環境,又看身前站著的人。
恍惚回到了許多年前波爾星的那條暗巷,穿著軍校製服的少年走進來的那一瞬,所有的喧囂嘈雜都被他擋在了身後。
隻不過這次,他自己就成了那嘈雜的一部分。
沈期妤的目光在那解開的襯衫領口和半紮的下擺上停頓了一下,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和她印象中的軍裝筆挺的樣子迥異。但少許的沉默後,她終是緩緩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