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則聲抱著被子,謝輕逢抱著手,兩人在門口對峙,麵麵相覷。
半晌,謝輕逢終於發話了:“你有空找人借被子,沒空找他一起睡嗎?”
季則聲道:“我初來劍宗,與其他師兄弟都不相熟,不好意思打擾。”
謝輕逢不懂這個腦回路:“我與你就很熟麼?”怎麼天天來打擾我?
他做勢要關門,季則聲卻伸出一隻腳擋住門,可憐巴巴道:“劍宗內我隻與師兄相熟,況且接下來一個月我都要伺候師兄沐浴,給師兄做早點,睡近一些不正好方便麼?我隻睡地板就行!”
謝輕逢麵不改色道:“你是方便了,我不方便。”
季則聲心知謝輕逢嘴硬心軟,跟個陀螺似地拄在門口,大有一副不讓他進屋就睡謝輕逢門口的架勢。
“師兄,我的屋子最多半月便能修好,我不想和彆人住……”
謝輕逢沒想到一句玩笑一語成讖,白天才親完,晚上季則聲就抱著被子過來找他一起睡了,為什麼他讀原著時,前期的季則聲寡言少語偶爾裝逼,被人欺負了也隻會受氣包似地躲在角落,能不麻煩彆人就不麻煩彆人,怎麼到了他這裡,季則聲就理所應當,不是讓他打水洗澡,就是讓他收留半個月?
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讀原著的姿勢不太對,然而想回頭再讀已是無用了,既然季則聲鐵了心要讓自己收留他,他自然也有辦法讓他知難而退。
想到此處,他後退一步:“想來就來,彆後悔就行。”
季則聲抱著被子衝進房門:“那是自然!”
謝輕逢此人,寡言疏冷,拒人千裡,就連房間也同他本人一般刻薄,書架上的卷宗整整齊齊,換洗衣物也折得板正妥帖,桌麵一塵不染,沒有他物,隻放了兩盞燈做照明之用。雖然住對門,但季則聲從未被師兄邀請進過房間,如今一見,深覺謝輕逢性情比戒堂的執事長老還孤僻些。
他見了房內場景,反而規矩下來,認認真真找地鋪床。
房間裡多了個人,謝輕逢也不舒服,更有種被侵入領地的感覺,他沉溺野心太久,物欲和情感需求極低,就算隻有一隅天地,他也要絕對的掌控,絕對的計劃,不能被意外打亂節奏。
季則聲找好了位置把地鋪打好,又迅速洗漱完畢準備睡覺,好在兩人中間隔著一扇屏風,也算相安無事。
有季則聲在,謝輕逢書是看不了了,可上了榻也睡不著,他睜著眼睛看房梁,琢磨著怎麼把屋裡這位不速之客趕出去。
窸窸窣窣的動靜響起,不近不遠,聽聲音是在寬衣解帶抖被子,謝輕逢閉目一會兒,等動靜消失,卻聽季則聲輕輕走到桌前,吹滅了油燈:“師兄晚安。”
房內頓時陷入黑暗,謝輕逢不輕不重“嗯”了一聲,等到季則聲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師弟已然睡熟,謝輕逢卻怎麼也睡不著。
臥榻之側有人,謝輕逢不得安眠,閉目許久,仍是毫無睡意,黑暗之中,他忽然睜開眼,幽幽歎了口氣。
第一夜就如此,他要怎麼忍過半月?
季則聲是留不得了,他冷著臉,抬手施術,房內地氣陡然變冷,略微刺骨,季則聲席地而睡,必定不到半個時辰就會凍醒。
他閉目假寐,等待季則聲醒來,若是整夜如此,季則聲必定無法忍受,不出三日自會另尋他處。
半個時辰後,季則聲卻仍未醒,謝輕逢此刻已有些許睡意,再不理他,半夢半醒間,忽聽屏風對麵傳來輕響,一陣細微的腳步在房內無頭蒼蠅似地轉來轉去,最後在他榻前站定。
他不明所以,剛要睜眼,身上被子卻被人一掀,涼意趁機灌入,一具微涼軀體也趁機滾了進來,被子一蓋,就安安穩穩睡進了臥榻裡側。
謝輕逢:“……”
睡裡麵是怕自己一腳把他踢下床嗎?
兩人挨得太近,謝輕逢甚至能看清季則聲熟睡的輪廓,對方就這麼不聲不響,遊魂似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在地上睡了太久,季則聲渾身都結了霜氣,遇見熱源就使勁鑽,不過片刻,謝輕逢就被八爪魚纏上一般,呼吸困難。
他冷聲道:“季則聲。”
無動於衷。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季則聲卻摟得更緊了,冰涼的腳趾鑽進謝輕逢腿間取暖。
也沒人說男主睡相這麼差啊……謝輕逢有些崩潰地推開身上的人,後者馬上又挪了過來,推一次抱一次,謝輕逢乾脆利落起身,不打算睡了。
他剛站起來,轉念又想,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該滾下來的是季則聲,不是他。
就算他睡不了,季則聲也彆想睡。
想到此處,他惡念已動,上前兩步,一把掀開被子,床上隻躺著個穿著中衣的季則聲,衣袍發絲微微散開,感受到冷意,季則聲終於微微轉醒,慢慢從床上坐起。
看見站在黑暗中的謝輕逢,季則聲出聲試探:“……師兄?”
他看不清謝輕逢的臉,但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出師兄譏諷的表情:“是誰說進了房間隻睡地板的?”
季則聲微微一怔,後知後覺自己搶了師兄的位置,揉著眼睛下榻來:“抱歉師兄,我好像夢遊了……”
謝輕逢道:“夢遊就回去把手腳綁好。”
季則聲站在榻邊,看著謝輕逢冷漠無情地上了榻,一點機會都不給,心下也有些難堪,隻低聲道:“地上太冷了……”
不過說來也怪,如今八月中旬,夜間正炎熱,師兄房內卻冷得跟冰窟似的,人都快結霜了。
謝輕逢懶得理他,隻是重新上榻,正準備躺好,季則聲忽然又湊上來。
“師兄……”他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淡淡香氣,曲膝抵在榻上和謝輕逢輕聲商量,又是心虛又是膽大。
謝輕逢直覺他要問出點什麼厚臉皮的問題,正要拒絕,季則聲卻已經問出口了:“今晚能和師兄一起睡麼?”
謝輕逢都快氣笑了。
他開始懷疑原來的季則聲已經被人奪了舍,新來的是個沒臉沒皮的死斷袖。
他微微傾身,露出一抹笑意:“季則聲,彆人的師弟也會半夜不睡覺,來爬師兄的床麼?”
季則聲早已對麵前人的刻薄有所見識,兩個男人睡一張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從謝輕逢嘴裡說出來,就像他居心不良,不知羞恥一般。
他正要說話,謝輕逢卻忽然躺了下來:“你若真不知羞,就上來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季則聲哪裡還敢上榻,規規矩矩地回去睡了。
已有前車之鑒,謝輕逢自然知道季則聲不會規規矩矩睡著,果然不過兩刻,睡熟的季則聲又抵不住寒氣,夢遊似地站起來,掀開被子躺了進來。
謝輕逢忍無可忍,乾脆不睡了,誰知還未起身,身側之人忽然動了動,開口道:“師兄。”
聽聲音不像是睡熟了,倒像睡醒了。
黑暗之中,季則聲輕輕道:“你身上好暖和。”從記事起,他就鮮少與人這般親近,如今同榻而眠,竟似有恍惚之感。
他說不清楚這一刻心緒到底如何,但地上實在太冷了,他在暗處徘徊許久,也沒找到落腳之處,整個屋子裡隻有謝輕逢身邊才是暖的,他舍不得再下去了。
謝輕逢微微一頓,沒說話。
季則聲知道他還醒著,一字一頓道:“接下來兩個月我都幫師兄沐浴做早點,你彆趕我下去了。”
陪睡一晚,又多伺候他一個月。
謝輕逢一時分不清這樁買賣誰更劃算,但季則聲鐵了心要黏他,他總不能下床去門外吹一夜冷風。
他雖然是gay,但也是個有原則又潔身自好的gay,既然季則聲厚著臉皮送上來,被占便宜也不是他的問題。
黑暗中,他把季則聲往裡麵推了推:“不準抱我,熱死了。”
季則聲果然往邊上靠了靠,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謝輕逢凝神一聽,卻是句“師兄晚安”,說完這句話,季則聲又睡著了。
謝輕逢都開始羨慕他倒頭就睡的睡眠質量了,靜謐之中,屋外傳來“咕咕”的鳥叫聲,靜聽片刻,倦意襲來,他閉著眼轉身背對著季則聲,陷入了睡眠。
一夜無夢。
天光大亮時,嘰嘰喳喳的鳥叫喚醒了沉眠的人。
謝輕逢少睡懶覺,到點就起,然而今日剛睜眼,就察覺到呼吸困難,身體笨重,轉目一看,季則聲又十分不自覺地靠了過來,睡得十分愜意,二人腰腹相貼,腿腳相纏,搖搖欲墜,隻要稍稍一動就會雙雙滾下榻。
謝輕逢開始認真考慮手刃男主的計劃時間要不要提前。
他道:“季則聲,快起來做早點。”
如今這幅情形,到底是誰伺候誰?
聽見聲音,季則聲悠悠轉醒,一睜眼就看見師兄俊美冰冷的臉近在咫尺,目光如刀,大有將他千刀萬剮之意,登時睡意全無,一個鯉魚打挺想要起身,卻忘了此刻兩人像兩隻觸手打結的章魚。
“砰——”冰涼的地板砸出一道悶響,謝輕逢方才落地,季則聲就緊隨其後,麵對麵倒在他身上,身下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陡然相碰,二人雙雙臉色一變。
謝輕逢咬牙切齒:“季則聲——”
季則聲頓時驚慌失措,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師兄!我……”
他尚未開口,卻聽門外傳來兩道熟悉人聲。
一人道:“奇怪,都這個時辰了,怎不見季兄和謝兄?”
另一人道:“他們昨日與魔族交戰,消耗不小,想是還在睡吧。”
竟是薛逸清和曲新眉二人,謝輕逢眉頭一皺,他們來乾什麼?
“一日之計在於晨,怎能如此渾渾噩噩?待我叫醒他們!”說罷便朝門口走來。
謝輕逢和季則聲對視一眼,心道不好,正要施法關門,房門卻被人一腳踹開:“謝兄!季兄!聽說你們的房子被燒了小弟我來瞻仰瞻——”
他話未說完,喉嚨卻被麵前畫麵扼住,陡然失聲。
“你大驚小怪什麼?”曲新眉見他呆如木雞,走上前來,也跟著“啊”了一聲,神情錯愕。
謝輕逢:“……”
季則聲:“……”
兩個衣衫不整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同榻而眠就算了,大清早不睡覺滾到榻下,姿勢還這麼不可言說……
薛逸清腦子一抽,想起以前不少世家同窗都會有些男風斷袖之癖,在七弦宗清修不易,同門師兄日久生情也正常,登時什麼都明白了,他心下一沉,“啪”一聲,又把門砸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繼續吧!我和師妹就當什麼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