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則聲褪下裡衣,露出後背撞傷處,語氣如常道:“胸口和肩膀已塗過藥,後背夠不著。”
謝輕逢沒伺候過人,但季則聲一派理所當然,臉皮也厚,反倒不好拒絕。
他抬眼一看,季則聲不光臉白,身上也挺白,不知此人前二十年在山上砍柴是不是有水分,如今後背一片青紫,倒有些駭人。
藥液倒進掌心勻開,空氣裡登時彌散一股藥草清香,季則聲仍是脊背挺直,暖光下後背線條分明,緩緩延伸至衣衫堆疊處,謝輕逢若無其事掃了兩眼,伸手敷上季則聲後背,意味不明道:“你倒會使喚人。”
季則聲腰背一緊,努力忽視謝輕逢手心的溫度,也習慣了師兄嘴上的刻薄,也不惱:“半夜三更,麻煩師兄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謝輕逢從鼻子裡哼出個氣音:“知道麻煩就好。”
他想起今日之事,忽覺奇怪:“我原以為那位小師妹會替你療傷送藥,怎麼,她今天沒來?”
季則聲卻不知他在說什麼:“什麼師妹?”
謝輕逢心說難道看錯了,但他視力一向很好:“我落水前曾見假山後有一女子,你不認得她?”
季則聲恍然大悟:“原來是說曲師妹,師兄說笑了,她是掌門獨女,金枝玉葉,何況男女有彆,又怎會替我療傷?”
謝輕逢問:“她沒和你說話?”
季則聲不明所以:“不曾說過,她隻問了你的傷勢,言談之中,似乎對師兄頗為關心。”
不對啊,男主和後宮都見麵了,居然沒擦出愛情的火花,這根本不符合原著邏輯。
但很快困惑就變成愉悅,曲新眉對季則聲沒興趣再好不過,如今薛逸清也沒上劍宗,主角團四缺二不說,還有個反派臥底,要取季則聲小命簡直易如反掌。
謝輕逢正默默高興,季則聲卻想偏了:“師兄這麼關心曲師妹,難道是對她有意?”
謝輕逢一哽:“當然不是。”
他道:“我像那麼膚淺的人?”
又不是所有人都對龍傲天的女人有想法,他注定不可能因為和龍傲天搶同一個女人就潦草下線,因為他喜歡男人。
而且這麼多年來,謝輕逢都秉持一個觀點:如果兩個男人把一個女人當戰利品,互相爭奪,借此來羞辱對方,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實力,使對方折服,那麼他們不是男人,是同性戀。
季則聲卻道:“也對,師兄豐神俊朗,傾慕師兄之人必定如過江之鯽,怎會輕易動心。”
謝輕逢道:“你倒會說話。”
其實季則聲說的不太對,眾所周知,霸道總裁的人緣一般都不怎麼樣,他治下嚴苛,下屬見他就跟見老鼠見了貓一樣,雖然生意場還有職場上追他的女人極多,男人卻沒有,那些合作對象送過很多女人給他,被多次拒絕之後,就開始想彆的主意,無所不用其極,但從沒想過送男人給他。
按謝輕逢的性格,真遇上喜歡的,彆人送的他也會接受,但很遺憾,所有人都不約而同認為:一個事業有成,性格嚴苛,長相帥氣的霸道總裁,怎麼可能喜歡男人?
謝輕逢十三歲就知道自己是gay,但直到猝死都沒談上。
修真之人壽數綿長,藏鏡宮也已盤踞一方,等此間事了,殺完季則聲,謝輕逢可以談了。
他一邊出神,手上動作卻沒停,回過神時,季則聲背已紅了一大片,像剛從澡堂出來,看著好不可憐,謝輕逢手一頓。
嬌氣,他明明都沒用力。
但很快又裝作若無其事:“好了,藥抹上了。”
季則聲這才鬆了口氣,慢吞吞穿上衣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謝輕逢:“怎麼,嫌我抹的不好?”雖然確實不好。
季則聲道:“沒有,師兄的手法很好。”隻是有點太好了,抹得他渾身發熱。
謝輕逢若無其事闔起藥罐,無情無義地送起了客:“我既醒了,你也不必守著我,回屋睡覺吧。”
見謝輕逢確無大礙,季則聲也不久留,不多時便回了房,臨行前卻刻意叮囑,生怕他半夜出事。
謝輕逢睡了一天,現在沒什麼倦意,於是下床取出紙筆,在燭光下奮筆疾書。
趁他剛猝死不久,記憶清晰,他打算把《無上邪尊》整本書的劇情和線索整理出來,尤其是季則聲可能受傷的劇情,可能遇寶的劇情,前者方便他殺人,後者方便他奪寶。
現在劇情已經和原著有所不同,最大的變數就是他這個穿書者預知了未來,該利用的資源得利用起來。
按照原著,季則聲拜入劍宗長老門下後不久,就被外派出去處理任務,時間應該就在這幾天,這是動手時機之一。
另外還有一年後的宗門大比,季則聲會因為獵殺妖獸重傷墜崖,也是機會。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段劇情除了給主角升級外,就是為推動季則聲和曲新眉的感情線,要殺季則聲,曲新眉也是個不小的阻礙。
謝輕逢一邊整理劇情,一邊考慮要不要把曲新眉也殺了,但最後還是決定靜觀其變,隻要不擋他的路,能留一個算一個。
天際發亮時,謝輕逢手裡已有厚厚一遝宣紙,他隨手塞進隨身法器,神清氣爽推開門,準備去買個早點。
甫一開門,季則聲的背影卻闖入視野,謝輕逢一頓,對方卻聞聲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笑來:“師兄又要去買早點?”
謝輕逢不明所以,隻“嗯”了聲。
季則聲也知道這位師兄的古怪性情,對方每天早起,也不修煉,隻是為了晃到外門弟子的膳堂去吃早點,讓人很不理解。
季則聲微微笑道:“師兄今早可不必去,我已為師兄熬了粥,馬上就能喝。”謝輕逢昨日為救他重傷落水,昏迷一整天,他本就過意不去,想到謝輕逢醒來後還要勞累半個時辰出去買早點,更覺不安。
昨夜回房後,天快亮時他就去膳堂借了米和白糖,熬了甜粥。
謝輕逢內心複雜,他重傷是假,昏迷也是假,他不過假意中掌,美美睡了一覺而已,要說身上的傷,說不定還比不上季則聲肩上和後背。
結果這個二傻子回房之後不睡覺,居然連夜給他熬粥,謝輕逢道:“……下次彆熬了。”
季則聲卻道:“師兄擔心我手藝不好?我六歲時就學做飯了,熬粥應當沒有問題。”
謝輕逢:“……”誰跟你說這個。
季則聲又問:“師兄喝粥嗎?”
謝輕逢:“喝。”不喝白不喝。
謝輕逢終於相信季則聲前二十年都在山裡砍柴了,這純潔無瑕的樸實感,哪像是經曆過人心黑暗的掛逼男主,明明像個涉世未深的傻白甜。
他喝著清甜的白粥,隻覺口齒留香,心說六歲就學做飯的手藝到底不一樣,季則聲坐在他對麵,姿態矜持地喝著自己的。
季則聲不言不語時,其實很有點沉靜疏離的意思,山門前初見時謝輕逢就這麼覺得,但這種冷淡和謝輕逢又不太一樣,謝輕逢習慣了當上位者,姿態矜傲,惹人討厭;但季則聲隻是單純話少,性情內斂,熟稔起來後便對人掏心掏肺。
可原著的季則聲不僅不擇手段,卑鄙無情,還時常為了達成目的,花言巧語,對女人騙身騙心。到結局時,他坐擁權勢和女人,正邪道惶恐拜服,然而腳下成片枯骨,身後全是血路,和如今的季則聲比簡直像人格分裂。
謝輕逢開始好奇:“你當初為何上七弦宗?”
季則聲道:“不瞞師兄,我十歲那年,爺爺生了場重病,一名老道偶然路過,治好爺爺,又送了我本秘籍,說修道者福壽綿長,可抗天命,我因此入道。”
“我及冠時,爺爺年邁不支,撒手人寰,他給了我一塊隨身玉佩,我才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我將他入殮安葬後來到七弦宗,除了潛心修道,也是為身世之故。”
這題謝輕逢會,季則聲的身世是到原著後期才揭曉的,但因為涉及到他第四個正宮老婆公冶嫣身世,所以原文裡並沒有過多提及,隻是寥寥幾筆,謝輕逢隻知其母是太衍國皇脈,其父是某位修真界隱退大能,可謂金枝玉葉,貴無可貴。
季則聲身世的曝光和他在太衍國登帝的劇情有關,這無疑是給這位掛逼男主開了個更上一層樓的掛,那個小山村的廢柴男主不僅稱霸修真界,而且還有對牛逼的父母,男主和讀者們都看爽了,紛紛感歎此書真乃絕世神作,唯獨謝輕逢像吃了巧克力的狗,隻剩冷笑。
人人極力推薦的神作,他熬夜一周認真拜讀,試圖找出可取之處,結果最後發現神作就是這種東西。
謝輕逢知道,但謝輕逢不能說,他隻能轉移話題:“要是找不到,你待如何?”
季則聲道:“天下與父母離散的子女何其之多,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親人,我不強求。”
謝輕逢點點頭:“有時候找到親人也不一定是好事,有些父母也不過雞鳴狗盜懦弱無能之輩,見麵反而唯餘失望。”
季則聲聽謝輕逢話裡有話,料想師兄也是個苦命人,不知如何安慰,隻道:“若師兄不嫌棄,可把師弟當做親人,修真之路漫長苦寒,我們在劍宗也能互相陪伴。”
謝輕逢喝下最後一口粥,心說誰要跟你當親人,當了親人我還怎麼要你的小命,正打算說點刻薄的話,那劍道長老的侍童帶著令牌過來傳話:“二位師兄早。”
謝輕逢挑眉:“何事?”
那小童畢恭畢敬:“昨日山下來報,距本宗五十裡外的長青鎮半月內已莫名暴斃十二人,師父命你們即刻下山查明原因,當做曆練。”
長青鎮一案,謝輕逢記得原著隻死了一家三口,怎麼如今變成了莫名暴斃十二人?
難道他的到來還是產生了蝴蝶效應,無形中改變了某些劇情?
季則聲點點頭:“嗯,知道了。”
那小童又補充道:“安全起見,此次任務各宗要結伴同行,藥宗新收的兩位親傳弟子也要隨行,他們現下已候在門外。”
謝輕逢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兩位?哪兩位?”
“是我!!!”嘩啦——半開的房門被人一把推開,一道鮮豔橙影搖著折扇跨進門來,滿麵春風,定睛一看,不是薛逸清那個傻子又是誰?
薛逸清笑眯眯道:“季兄,謝兄,一月不見久違啦,最近過得怎麼樣?”
他的身後,一襲鵝黃裙衫的少女正抱著劍站在院中,頗不耐煩,卻是昨天見過麵的曲新眉。
曲新眉目光掃過屋內,眼神微微一亮,謝輕逢認識這個眼神,這是原著裡描寫過的“含羞帶怯”“欲語還休”,是男主後宮們看季則聲的專屬眼神。
龍傲天的後宮和頭號舔狗,終於還是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