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月前藏鏡宮那位出關,俘虜了七弦宗四十來個門徒,整□□他們背小話本,背不出來就不給下山!”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個師兄就是七弦宗的外門弟子,這回倒了大黴被那魔頭虜去,背了大半個月話本,如今整日精神恍惚,一看見書就臉色發白,險些走火入魔了!”
“這也太慘了吧?他出關慶祝為什麼要逼正道修士背話本,歪魔邪道,喪儘天良!喪儘天良!”
七弦宗外,人流攢動,年輕修士三兩成群,結隊往山門中去。
時隔五年,七弦宗開山收徒,廣迎天下修士,共研道義,作為如今的正道第一大派,麵子裡子都足,小修士們自然心馳神往,故而一個簡簡單單的迎道會也熱鬨非凡。
謝輕逢一襲白衣,抱劍靠在樹上,腰間銀鞭流光湧動,俊美外貌偶引行人側目,聽到那群小修士吐槽自己喪儘天良時也沒什麼反應,隻是目光間或掃過人群,百無聊賴。
“季兄!季兄你走慢點兒,等等我!”
季兄?謝輕逢微微一頓,側目過去,隻見山道近處,一前一後行來兩束人影,後麵的青年約莫及冠,一身華貴青衣,竄上跳下,像個傻子。
前麵的青年與他差不多大小,一身黑色素衣,佩一把古劍,腰窄腿長,身材倒是不錯,他埋頭走路,聽到聲音也不回話,隻是放慢了腳步。
“呼,你終於停了!媽呀你好厲害,爬了這麼高的山都不痛不癢,連汗都不出,我這輩子沒爬過這麼高的山!要是沒有你,我早就半途而廢回雁王府了!”那衣飾華貴的青年唉聲歎氣地追上來,眉眼間越發透出一股傻氣,傻得謝輕逢眉頭一皺。
如果他沒猜錯,這個傻子應該就是平洲雁王府的世子薛逸清,雁王的小兒子,胸無點墨但整日沉迷求仙問道,在迎道會與男主季則聲一見如故,成為主角的第一個舔狗。
為什麼說是第一個呢?因為龍傲天的舔狗如過江之鯽,跟霸道總裁的銀行卡餘額後麵的零一樣多。
這種配角都是一眼能看穿的,謝輕逢把目光轉向前方的黑衣青年,《無上邪尊》的第一男主角,龍傲天中的龍傲天,藏鏡宮主的頭號死敵季則聲。
聽到薛逸清誇讚,季則聲沒什麼反應,隻是抿著唇,實話實說:“我幼時經常上山砍柴,多年下來,體力會比尋常人好些。”
屁,是因為龍傲天體質與常人不同,生下來就開掛罷了,原著裡季則聲不眠不休走三天路都精神抖擻,回去還能挨個把饑渴的後宮喂飽,謝輕逢不相信這是砍柴砍的。
薛逸清半信半疑“哦”了一聲,季則聲理了理衣擺,望向山門處的石匾,不自覺念出聲:“我道非道,道絕七弦。”
薛逸清歎道:“好猖狂的匾額!”
謝輕逢也得以看清這位男主角的正臉,畢竟是主角龍傲天,他猜過季則聲不醜,但沒想到還真挺帥。
砍了二十年柴也沒成糙漢,反倒膚白勝雪,眉清目秀;玄衣加身,卻越顯挺拔出塵,加上年紀不大,意氣風發,眉目如星。
謝輕逢最滿意他的嘴唇,很薄,抿起來再鬆開後泛一點粉,像塗了口脂,在這張臉上卻不顯得女氣。
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季則聲轉目,正對上似笑非笑的謝輕逢,四目相對間,季則聲微微一怔,片刻後對著謝輕逢遙遙拱手,算是打過招呼。
謝輕逢微微挑眉。
原著裡對季則聲初入七弦宗的描寫其實很少,因為山村窮小子剛進城肯定會被排擠,那些眼高手低的炮灰們少不得惡語相向,什麼大冬天潑濕他的被褥,騙他去單挑高級妖獸,害他斷手斷腳什麼的,但這些炮灰劇情都隻是為了男主後來打臉炮灰收後宮做鋪墊:受欺負了老婆會來悄悄安慰,高級妖獸最後手到擒來,斷手斷腳老婆會來送溫暖,等謝輕逢注意到時,季則聲已經成了睚眥必報目中無人的龍傲天,出場自帶裝逼buff,根本沒有這麼禮貌乖巧的階段。
薛逸清注意到出神的季則聲,手中白玉折扇一展,嘩嘩扇風:“季兄,你和誰打招呼呢?”
季則聲實話實說:“我也不知是誰。”
薛逸清此人,紈絝典範,生性最愛結交好友,路上遇到條狗都要過去握個手,他順著季則聲打招呼的方向看去,隻看到一個俊美白衣人立在樹下,腰間銀鞭光彩奪目,一看就不是等閒之輩,立馬拉著季則聲衝上來打招呼。
“在下平洲雁王府薛逸清,這位是我在路上結識的好友季兄季則聲,敢問這位兄台如何稱呼?”薛逸清笑眯眯地拱手。
謝輕逢微微一笑:“謝輕逢。”
藏鏡宮主的本名不為人知,謝輕逢根本不用化名。
薛逸清“啊”了一聲:“原來是謝兄!我見謝兄一表人才氣質不俗,孤身在此,可是在等什麼人?”
謝輕逢心說當然,我就是等你們的,等著要你們小命。
嘴上卻否認:“謝某孤身前來,並無朋伴。”
薛逸清又“啊”了一聲:“正好我們也沒有夥伴,要不你加入我們,我們一起上山吧?!”
謝輕逢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看向季則聲:“我倒無所謂,隻是不知季兄介不介意我同行?”
季則聲其實有點介意,因為這個叫謝輕逢的男人看了他三次,每次目光都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他察覺不出,卻有點不舒服,但他總不能說介意,那也太掃興,隻能退而求其次:“不介意。”
謝輕逢微微一笑,離開大樹站直:“嗯,那我們走吧。”
他靠著樹的時候看不出來,一站直,居然比季則聲高出半個頭,更顯得身長如玉,挺拔如竹,男人都愛攀比身高,謝輕逢也不例外,在身高上壓龍傲天一頭,那是絕對的勝利。
三位帥哥並行,自然引來眾人側目,路過那題字的匾額時,薛逸清忽然歎道:“果然是天下大宗,這種匾也隻有他們七弦宗能題了吧!”
季則聲還不習慣新加入的隊友,故而沉默不語,謝輕逢卻微微一笑:“也不儘然。”
薛逸清奇道:“那你說除了七弦宗,還有誰敢題這八個字?”
謝輕逢道:“藏鏡宮啊。”
在修真界,藏鏡宮是個微妙的存在,人人忌諱,但又人人畏懼,另外兩個人沒想謝輕逢就這麼說了出來。
“我聽說藏鏡宮的演武場上掛著兩副對聯,上聯是‘藏鏡宮主舉世難敵’,下聯‘藏鏡宮主天下無雙’,論誇口,應該與七弦宗不相上下。”
季則聲前期可是根正苗紅的正道翹楚,一聽藏鏡宮就麵露嫌棄,冷笑一聲:“歪魔邪道,不知羞恥。”
薛逸清不是正統仙門出身,對正邪並無概念,隻好奇道:“那橫批呢?”
謝輕逢道:“沒有橫批。”
薛逸清不能理解:“這麼霸氣的對聯為什麼沒有橫批?會不會不太講究?”
謝輕逢微微一笑:“歪魔邪道,行事向來如此。”這兩句對聯其實是某殿主人須溜拍馬屁時寫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宣揚了出去,現在幾乎變成了門派口號,類似於某種營銷廣告,用來擴大影響力。
入了山門,領了身份牌,參加迎道會拜師的弟子不得入住主宗,要到客舍下榻,薛逸清身份尊貴,倒也不嬌氣,季則聲更沒什麼意見,一路上薛逸清嘰嘰喳喳,纏著謝輕逢說江湖異聞。
“你既然知道藏鏡宮演武場的對聯,那也一定見過那位宮主吧?他長什麼樣?是胖是瘦,是美是醜?”
謝輕逢嚇他:“遠遠見過一次,青麵獠牙,獐頭鼠目,奇醜無比。”
薛逸清緊皺著眉,八卦道:“可傳聞他手下的左護法花見雪貌美如花,嬌媚動人,那麼漂亮的美人跟了他,會不會太吃虧了?”
季則聲卻道:“皮囊而已,蛇蠍心腸的女人,再美也美不到哪去。”
謝輕逢真想“嗬嗬”冷笑,心說你為了這幅皮囊對著原主可是要殺要剮的,現在說這話會不會太早了點。
但他沒說,隻道:“她算美人麼?”
薛逸清道:“那當然!你不知道吧謝兄,七弦宗掌門之女曲新眉,藏鏡宮左護法花見雪,西陵世家家主西陵無心,還有太衍國公主公冶嫣,這四個是修真界公認的大美人!”
謝輕逢當然知道,因為這四個美人最後都成了季則聲的老婆。
長得美的都要嫁給龍傲天,這是主角的宿命。
他道:“我竟不知還有此事。”
“不過據我所知,那藏鏡宮主並不近女色,想來是覺得花見雪相貌平庸,不足動心吧。”
薛逸清義憤填膺:“呸!他定是覺得自己相貌醜陋,所以才沒臉麵對美人!哪有男人不近女色的?那他乾脆讓全藏鏡宮剃了頭去當和尚得了!”
謝輕逢微微一笑,小聲道:“實話告訴薛兄,那藏鏡宮主是個斷袖,平生不近女色,隻好男風,而且最喜歡容貌清秀的年輕男子,我先前見他時,他懷中還摟著個少年,據說是搶來的,樣貌氣質和季兄頗為相似。”
他說完,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季則聲,心說我現在不能殺你但是能惡心一下你,薛逸清和季則聲聽完,頓時驚恐地睜大了眼。
薛逸清目瞪口呆。看著季則聲的臉:“季兄……若他所言是真,那藏鏡宮的魔頭不是專挑你這一款下手?季兄!你以後行事要千萬小心,千萬彆落到那個魔頭手裡!”
季則聲臉色一白,一時不知是真是假,轉眼看見謝輕逢半笑不笑的神情,瞪他一眼:“哼!胡言亂語,藏鏡宮主雖是魔頭,但也算個人物,怎麼可能是斷袖!”
語罷轉身就走。
薛逸清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最後指指季則聲的背影,嘿嘿道:“他臉皮薄!經不起玩笑,我去找他!”
謝輕逢心說這哪裡是玩笑,他隻是實話實說,原主確實不是斷袖,但他是啊,雖然他馬上就要結束季則聲的生命,但他的審美確實喜歡季則聲這一款,這並不衝突。
閒談之中,天色已晚,三人進了客舍,一起用過晚飯,臨到睡前,謝輕逢剛進房間,隻聽“嘩啦”一聲巨響,天花板應聲裂開,兩條纏鬥的人影從樓上滾落,落地後才分開。
“知道我是誰嗎就敢跟你爺爺搶人?我讓你不知道怎麼死的!”一個錦衣修士從地上爬起來,擦擦臉上的血,啐了一口。
另一人也據理力爭:“那程姑娘分明是我先遇到的,你半夜邀她去你房中,是何居心?”
“我什麼居心你不明白?你要是個大善人,就應該讓她一個人住!而不是住在你的房中!”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兩人越吵越凶,沒兩句就又動起手來,薛逸清從謝輕逢身後探出頭看熱鬨,津津有味:“看樣子是在爭風吃醋呢,不知道是哪位國色天香的姑娘,值得他們大動乾戈?”
謝輕逢對姑娘沒興趣,越過房中廢墟,無視纏鬥中的兩人,拿了佩劍,轉身就走。
“你又是誰?好沒眼力見!本爺在這裡教訓下等人,識相的就滾遠點!”那錦衣修士是個有背景的,目中無人慣了,見謝輕逢不將他放在眼裡,又逞起威風來。
謝輕逢腳步一停,薛逸清怕他起衝突,在後麵悄悄扯他袖口,前者卻仿若未聞,隻眯了眯眼:“……你說什麼?”
他在藏鏡宮呼風喚雨,人人畏懼,沒想到來七弦宗的第一天就被找茬。
那錦衣修士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一遍,沒看到腰牌或者門符,便以為謝輕逢是個沒背景的散修,越發囂張起來:“你不服氣是不是!知不知道本爺是誰?信不信本爺明天叫人打斷你的手腳,把你扔到七弦宗山門口喂狗?!”
薛逸清:“謝兄……”
勸慰的話還沒出口,一道淩厲的銀芒閃過,登時滿室銀輝,那跋扈的修士還來不及慘叫,脖頸就纏上一卷銀鞭,謝輕逢語氣不善,麵上卻沒什麼表情:“何必等明天?不如趁現在。”
那錦衣修士命脈被擒,呼吸不順,哆哆嗦嗦,仍舊梗著脖子逞凶:“你快放了我……我爹可是淩霄堂堂主,我要是出了事,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謝輕逢嗤笑道:“淩霄堂?還以為是什麼名門正道,原來是個不見經傳的野雞門派。”
錦衣修士被劈頭蓋臉羞辱一通,心知今日是怕是遇到大人物了,但麵子下不去,隻能惱怒道:“你…你又是何門何派?竟然敢不把我淩霄堂放在眼裡!”
謝輕逢輕聲道:“我敢說,隻怕你不敢信。”
銀鞭一卷,房中兩道人影砸出門去,雙雙砸了個狗吃屎,兩人正頭暈目眩,鬼哭狼嚎,一抬頭,一方雪色衣擺緩緩行來,那白衣修士已然收起銀鞭,神色自若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錯身時隻留下涼涼的一句:“我今日心情好,不想見血,你們若還想活,就滾遠點。”
無形威壓襲來,二人登時噤若寒蟬,再不言語,圍觀的人也不出聲,隻提溜著眼珠在謝輕逢和兩個修士間打轉,薛逸清和季則聲全程圍觀,哪見過這麼大陣仗,前者緩緩回神,試探著跟上謝輕逢:“謝兄消消氣,大不了我們換個房住,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來參加迎道會的修士魚龍混雜,引人注目反而不好。
季則聲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門口半死不活的兩人,目光落在謝輕逢腰間的銀鞭上,不知想起什麼。
謝輕逢回一樓換房,前台掌櫃堆笑著迎上來,滿臉慚愧:“這位爺,這半個月客人實在太多,您方才訂的是最後一間,客舍已經沒有餘房了,您看要不這樣,小的退了您的錢,您找位朋友委屈共住一宿怎麼樣?”
不怎麼樣。
謝輕逢是總裁,眾所周知總裁都有潔癖,不喜歡和人一起住,他也不例外。
“不必了。”大不了不睡。
修真界就這點好,原主修為高深,一晚上不睡覺也沒關係,不像現代,一晚上不睡覺就會猝死。
謝輕逢謝絕了老板和薛逸清的好意,自顧自找了一樓的座位,抽了本書看,薛逸清雖愛交友,但被謝輕逢剛才出手一嚇,也不敢強求他和自己一起住,客舍來來往往吵吵鬨鬨,直到三更時分才安靜下來。
除了謝輕逢外,客舍一樓還坐著不少修士,有的是沒錢付房費進來歇腳的,有的是沒房住的,在地板和桌邊睡成一片,呼嚕聲震天響,謝輕逢看完了書,百無聊賴,正盯著桌上的油燈發呆,卻注意到二樓不知何時立了一道修長人影。
如果他沒記錯,那個位置是季則聲的房間,半夜三更不睡覺站在房外,不知在演哪一出。
謝輕逢懷抱長劍,仰頭打量季則聲,後者注意到他的目光,身形微動,似在糾結,半晌終於下定決心,移步下了樓。
謝輕逢眼睜睜地看著季則聲繞過滿地的修士,直直走到自己麵前,唇角露出一抹輕笑,搶先問道:“怎麼下來了?睡不著?”
還是特意來看自己的笑話?
季則聲冷哼一聲,似還在為白天斷袖一事不痛快,但看著謝輕逢獨自在樓下,心裡又過意不去,隻得嘴硬道:“下來找水喝。”
他打量這滿地橫七豎八的修士:“你就在這看書?燈都暗了,要不然到我房中對付一晚?”
謝輕逢微微挑眉,什麼找水喝,他不信房裡沒水,這是龍傲天良心發現,邀他共住呢。
季則聲原想著,謝輕逢此人,非但來曆不明,行事作風詭譎難測,寧願在樓下看書也不願和薛逸清共住,想來也不會願意和自己住,他不過心軟一問,若謝輕逢不願意,那他就自己回去睡。
誰知話音剛落,謝輕逢就闔起書本,塞在架上,撣撣衣擺站起來,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多謝,那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