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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洪暴雨,雷鳴山搖。
此起彼伏的巨響回蕩在狹窄的山間,彼此重疊在一起,浩浩蕩蕩像是奔湧的海潮。在一片嘈雜之中,甚至彼此說話都需要扯起嗓子呐喊。
可在那一瞬間,一切都分明的迎來了瞬息的死寂。
就像是,耳朵忽然之間,再聽不見聲音了。
茫然恍惚的刹那,呼吸聲,心跳聲,血液自腦中流過的回音,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晰。
再緊接著,是好像從心底最深處所萌發——淒厲哀嚎!!。
就像是回憶之中的一切苦痛和災難此刻重現,連鎖爆發,一生所見的諸多悲涼、蹉跎和折磨,所有不堪回首的經曆和過往再度升起,彼此激蕩,碰撞,沸騰,乃至最後……顯現絕望!
伴隨著屍骸惡靈的幻影張口呐喊,無窮靈質之毒隨著暴雨狂風從天而降,自黑暗裡勾勒出一道道幻覺一般的波瀾閃光。
瞬間抽空了靈質籠中三分之一的儲備,轟然爆發。
憤恨、憎惡、饑渴、殺意、貪婪、怨毒,飽含著無數負麵情緒的靈質狂潮呼嘯而過,激蕩在狹窄的山坳之間,來回鼓蕩。仿佛活物一般,蠕動、扭轉、分裂,鑽進了一切靈魂和意識之中,無孔不入的侵蝕、滲透與膨脹。
就像是黑暗中的蛇猛然撲出,啃食著獵物,注入了飽含孽化汙染的毒液,轉瞬間,便令一張張陷入呆滯的麵孔紛紛扭曲成詭異的模樣。
無法抑製的,慘叫出聲!
哀嚎如瘟疫,以令人頭皮發麻的速度擴散,籠罩了兩側山腰之上的所有人,再緊接著,沉悶的響聲不絕於耳。
腦髓沸騰,靈魂爆裂!
哀嚎之中,那一張張扭曲的五官之中鮮血滲出。
更鮮豔的,是夾雜著無數汙濁色彩,從頭顱之中噴出的靈質焰火。
墨綠、猩紅、暗黃、漆黑、蒼白,諸色斑駁交織,隨著失控的靈質噴湧而出,升起。
稍縱即逝。
簡直就像是一場陰森詭異的焰火大會!
原本殺氣騰騰、惡意森然的埋伏,驟然之間便在哀嚎之中崩潰,一個又一個匍匐在泥漿之中的人影迅速的失去聲息,仿佛空殼。
未曾失去意識的人還在哀嚎蠕動著,本能求救,尖叫,可是卻無人回應,甚至爬不起來,隻能就像是腦癱病人一樣徒勞蠕動。手指下意識的收縮時,扣動扳機,無能為力的摟火掃射,直到槍機徒勞碰撞,發出空空蕩蕩的回音。
炸藥在痙攣和蠕動中被引爆,火焰陡然升起,泥漿滾滾巨石轟鳴,墜落。
原本靜謐的山間驟然天崩地裂,可是卻無人在意。
即便是有幸運兒因為自身的抗性亦或者身上的防護裝備,僥幸扛過了這一波狂暴的衝擊,此刻也在汙染侵蝕之下自顧不暇,在重創之中,被惡念所俘獲,下意識的開始彼此殘殺。
甚至忘記了自身的技藝和武器,就像是野獸一樣,寄托於爪牙,彼此啃食,發泄著心中的恐懼和癲狂。
就像是人間地獄。
那樣的場景,甚至就連從昏沉中蘇醒的天選者們也難以接受,驚恐呐喊著,茫然四顧,本能的想要逃離。
再然後,才聽見,從天而降的轟鳴。
巨響!
電光閃爍之中,鋼鐵怪物飛身躍起,跨越數百米的距離,從天而降!
鋼爪踐踏大地,肢體展開,巨斧、鐵錘、鏈鋸和機槍橫掃,磐郢出鞘,血光奔流之中,毫無任何憐憫的開始收割。
而山頂之上,季覺緩緩收回了手掌。
任由狂風呼嘯,可在水銀肢體的支撐之下,安穩如山,
雨水潑灑,落在了燒紅的戒指上,嗤嗤作響。
原本鮮豔欲滴的色彩仿佛褪儘了,迅速黯淡起來,就像是在剛剛那一波狂潮之中倒光了所有的心靈泔水一般,等待著再一次的灌注和純化。
這一次無差彆的哀嚎轟炸,甚至比尋常心樞的天選者還要更加恐怖。
畢竟,心樞也是人,大家就算是心腸狠毒,想要報複社會也不會像是季覺一樣,喪心病狂的往自己的靈魂裡塞這麼多猛料。
孽化煉金術所引發的突變,蘊藏著諸多大孽精髓的汙染靈質,再搭配上流體煉金術的純化萃取和賜福的引導輔助,簡直就像是個超大號的高純度臟彈,無差彆的荼毒一切,誘發畸變和癲狂。死了的一了百了,活著的也後患無窮。
倘若不是小牛馬收割及時的話,這一輪哀嚎,多少能催化出幾個孽化者出來……
但無所謂,孽化者也沒關係。
迂腐之輩墮於門戶之見和狹隘觀念,但格局開闊如季覺,是不會在意上善和大孽之分的。
孽化者的命一樣是命!如何有輕重之彆?
不,某種程度上,甚至還更好用一些……
他的手指彈動了兩下,暴雨之中,絲絲縷縷的銀光顯現,墜落,氤氳成一層淡淡的霧氣,悄無聲息的彌漫。固體煉金術的封鎖之下,散逸在空氣中的諸多靈質和汙染,迅速的融入了水銀蒸汽之中,固化為一粒粒灰黑色的砂。
很快,蠕動的水銀蜘蛛爬過,固化的黑沙就被再次收集了起來。
蘊含著諸多汙染和負麵情緒的靈質經曆了流體煉金術的純化之後,還可以回收利用,至於分離出來的汙染雜質,則可以直接再填進毒心之戒,然後再進行下一輪的催化……
苦日子過慣了之後,做什麼都要精打細算。
要知道,‘省一塊,賺兩塊’的道理鋪張浪費才是真正的可恥。
季覺最討厭的就是浪費素材,就算是工坊裡的一塊廢料都要丟進爐子裡重造,回收利用。
隻是,此刻安凝斜眼看著季覺嘴角那一絲勾起的微笑,神情越發複雜起來:你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沾上工匠之後,就越來越邪門了呢……
餘燼害人啊!
“吼!!!”
雷鳴和巨響的間歇,狂怒的咆哮聲驟然從山穀之中迸發,一個巨大的身影撕裂了車身,猛然飛身躍起,悍然和小牛馬撞在了一處,將肆虐收割的小牛馬瞬間撞飛,在半空中翻滾,落地!
“大哥,救,救我……”
泥濘之中,僥幸從磐郢之下逃得一命的天選者喜出望外,痛哭流涕的呼喊,緊接著,便看到‘大哥’緩緩的回過頭來。
一雙慘綠和猩紅夾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長滿漆黑鬃毛的獸化麵孔之上,依稀還殘留著曾經絡腮胡的模樣,可遍布血絲的詭異綠眸,已經化為了豎瞳,洋溢著純粹的饑渴和暴虐。
不假思索的張開血盆大口,咬碎了下屬的腦袋,肆意吞噬血肉,畸變的身軀再度膨脹,爪牙鋒銳。
而原本他破開的車身裡,早已經血肉模糊……
在靈魂的創傷和汙染裡,首領心中壓抑的獸性徹底爆發,陷入癲狂,早已經將身旁的心腹和下屬儘數吞噬殆儘!
“……這就是白鹿孽變?”季覺好奇。
在這之前,他早已經見過血渴症的重症患者,而血渴症這樣的瘟疫病毒,正是從白鹿天選的孽化之中誕生的流毒。
可以說,倘若沒有血渴症的話,季覺還未必能如此順暢的走上天選者的道路,此刻重新看到這樣的景象,不由得感慨萬千。
餘燼孽變症狀是物化,大群的孽變症狀是發狂和廝殺,天元的孽變是人性湮滅淪為畸變規則的容器……而白鹿孽變,最直觀的症狀,就是沉淪獸性,不可抑製的食人!
“充其量,不過是食屍鬼罷了,距離真正的狼還遠著呢。”
安凝輕蔑俯瞰:“季覺哥,不是所有人都能黑化強三倍的……這種貨色,就算是放著不管,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十二上善各有不同,也各有其獨特之處,同時,越是純粹的力量,就越是極端,越容易反過來影響到天選者,倘若不能維持自我,無法掌控這樣的力量,就遲早注定被力量所反噬。
不知有多少人被力量所迷惑、被大孽所吸引,毫無理智的去投身漩渦,可大孽之苛刻和混沌,更勝上善……看似慷慨的饋贈和給予,也不過是養出一群群肥豬來,作為資糧,去供應真正的良材吞食和消化。
沒有選擇的墮落固然可悲,可懷揣著幼稚想法和天真幻想去主動投身於孽,那才是真正的自尋死路。
眼下獸化畸變,食人飲血的怪物,甚至沒辦法保留自我,意識早在孽化的瞬間被扭曲摧殘成亂七八糟的樣子,就算是放著不管,也隻會在無止境的饑渴之中自滅。
距離真正的狼,還差了不知道多遠。
可既然見到了,作為獵人,自然不可能視若無睹。
安凝歎了口氣。
手指彈動。
鋪天蓋地的雨幕之中,驟然浮現出一道貫穿的空洞,微光一閃而過,瞬間,獸化的食屍鬼哀嚎倒地,胸前浮現出了一道貫穿的大洞。
傷口處,血肉蠕動之中,居然開始想要再次生長。
隻可惜,不論如何生長和複蘇,卻都無法填補被微光所貫穿的傷口,鮮血源源不斷的噴湧,畸變在血肉的生長之中迅速的膨脹,轉瞬間,便異化為無數蠕動爪牙交錯而成的詭異怪胎,嘶吼咆哮,翻滾。
無從阻止死亡已經降臨了。
自那一縷飛光誅滅之下,迅速的枯萎乾癟,最終,血儘而亡,伴隨著諸多肢體的乾癟和凋零,原地留下的,隻有一具畸變的骸骨,似人似獸。
隻不過……
當食屍鬼枯萎而死的瞬間,安凝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卻陡然一滯。
狂風之中,她猛然回頭,環顧四周,視線自泥石流和洪水之間一寸寸的掃過。
往昔的細微笑意和輕慢在瞬間,消失不見了。
眼眸之中顯現寒光。
狼!
有狼的味道……
並非是氣味亦或者痕跡,倒不如說是獵人的本能!
從安家的上位感召開始,通過無數訓練和技藝的磨練,最終得以印刻在靈魂之中的直覺被觸發了。
在食屍鬼死去的瞬間,暗中傳來了某種饑渴的擾動。
有隱秘的食欲隨著獵物的死亡而浮現了,即便被層層壓抑和偽裝,可那樣的視線,即便是再如何飄忽和輕柔,落在獵人身上的瞬間依舊激發了本能的警惕。
狼來了!
什麼時候?從哪裡開始?不,搞不好從一開始,就潛伏在周圍,悄無聲息的跟在後麵亦步亦趨……
可那一瞬的氣息泄露,真的是不小心麼?
漫長的等待和警惕裡,安凝漸漸恍悟。
混沌的荒野之中,從來沒有固定的角色,獵人和獵物的身份也在不斷的變換,即便是獵人也會有失手,葬身狼口的可能。
此刻稍縱即逝的氣息顯現,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為之。
刻意的在泥土之中留下腳印,引發獵人的警惕,消耗對手的精力,日夜煎熬,直到在某個疏忽的時分,狠下辣手,瞬間撲殺!
或許此刻暗中的白鹿之孽也在輕蔑冷笑,遙遙凝視著獵人如臨大敵的模樣,安身不動,靜候良機。
而在那之前……
季覺正在指揮著諸多機械造物,迅速打掃戰場,收拾素材的時候,威脅,再度從天而降!
安凝驟然彎腰,朝著季覺,毫無征兆的掃腿摔絆!
猝然之間,季覺錯愕著,仰天倒下。
甚至,支撐著身體的水銀肢體都毫無反應,在察覺到襲擊來自於安凝的時候,它們便觸電一般的收縮,任由安凝將自己絆倒,拉扯著自己,自泥濘和山岩之上跳躍,狂奔。
然後,他才感受到,呼嘯而過的惡風。
就在他們的頭頂,此刻暴雨之上的漆黑雲層中,一個黑點隱隱浮現,瞄準了大地之上的敵人,數十公裡之外的巨響被雨水所吞沒,可‘子彈’卻在瞬間破空而至!
“找到了!”
賜福造物所搭建的意念頻道之中,興奮的聲音響起。
在電閃雷鳴的雲層裡,背生雙翼的渦係天選翱翔在狂風暴雨之中,依靠著超出想象的視覺和感應,鎖定了季覺的方位。
然後,抬起了雙手。
嘭!
十指瞬間爆裂,一根根鋒銳的手指從掌心脫落,向著地麵破空而去。
脫落飛出的同時,便超越音速,掀起爆響。
自空氣的熾熱摩擦之中,迅速化為了一根根螺旋形的骨質尖錐。
最前麵的那一根和季覺擦肩而過,貫入山頂的巨石之中,瞬間爆裂,腐蝕瓦解一切生物的猛毒擴散,在雨水的衝刷之中嗤嗤作響。
而後續半空中翱翔的手指子彈,居然隱隱的自我調整了方向,在主體的操控之下,鎖定了墜落中狂奔的安凝。
很快,便被甩出的微光打爆!
千線萬雨之中,一道隱匿的微光逆著重力升起,察覺到的瞬間,便已經近在咫尺!
嘭!
翱翔的渦係天選者麵色驟變,巨翼收縮合攏,迅速硬化如鐵,化為盾牌。一縷孱弱微光的轟擊之下,居然令他的兩扇翅膀轟然爆裂。不過,立刻就有一扇盾牌的虛影憑空顯現,將破碎的微光徹底彈開。
擋住了!
很快,隨著血肉的蠕動,他的巨翼重新生長而出,連同著失去的十指。
此刻陰雲之中,渦係天選急速遊走翱翔,抬起的雙手再度發射指彈,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射速甚至足以比擬機槍!
橫過的電光照亮了他身上的製服,赫然是北境的參賽者。
“那是佯攻,不要管——”
轉折疾馳之中,被安凝拽著的季覺揮手,水銀噴湧,飛舞在天空之中,迅速化為一重重鐵幕,將猛毒指彈抵禦在外。
破裂之聲不絕於耳。
銀光接連不斷的爆裂又再度聚合,艱難支撐。
而在那之前,季覺的眼瞳早已經亮起,薪火爆燃,感知擴散,自閉塞的軀殼之中超脫,向四麵八方,瞬間俯瞰所有,洞徹一切!
——含象鑒!
此刻,在含象鑒的映照觀測之中,四麵八方的雨點仿佛都徹底停滯,浮現出隱約的靈質幻光……不知何時,漫天暴雨,居然已經被納入了彆人的掌控之中!
在季覺察覺到的瞬間,無以計數的雨水陡然變化,鋪天蓋地的合圍而來,將他們籠罩在其中,刺骨的寒意憑空升起,擴散,充斥一切,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徹底凍結。
熵係?還是天元?!
都無所謂……
順著天地之間無以計數的靈質流轉,季覺在刹那間,已經鎖定了一切變化和操控的核心。
找到了!
小牛馬驟然咆哮。
鋼鐵怪物狂奔,疾馳,瞬間加速,背後的機械中噴湧出熾熱的光芒,推動著龐大的身軀近乎飛馳。
彈指間,撞破了無數攔截的雨幕和冰霜,飛身躍起,又宛如隕石那樣,墜落,向著下方山縫之間的滾滾洪流!
半空之中,磐郢之劍自鋼爪之中倒轉,血光升騰暴漲,從天而降。
貫入了下方那一條奔騰的濁流!
轟!
無窮彙聚的雨水和寒霜陡然潰散,陷阱和囚籠坍塌,徹底失去掌控。
渾濁的山洪之中,傳來一道慘叫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