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並不是。
嗯,大概。
倒不是季覺小看兼元的手段或者是能耐,而是指望兼元那老登像是這考官一樣放下身段和自己打交道,才叫做夢呢!
老東西就隻會牛不喝水強按頭,鴨子不肥就往死裡填,良才美玉就往死裡煉,哪裡管會搞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要是考官和幽邃沒關係的話,這協會的水也太特麼深了一點吧?
這種要命的隱秘,和自己這種無辜的小貓咪講什麼?
季覺克製著自己的身體反應,裝作不以為意、沒有聽懂的樣子,低頭專注端詳著自己的樣本。
這石頭,恩,長得真石頭啊。
而考官,似乎也並不在意。
“……總之,善孽相轉這種事情,雖然誇張,但並不意味著做不到。隻不過沒幾個人能做到,能做到的,卻不願意去做。
而願意做的人,也不能去做而已。”
“為什麼?”
季覺下意識的追問。
“誰家的下水道不裝個止逆閥?萬一反水了的話怎麼辦?”
考官的聲音戲謔起來:“想象一下,有朝一日,漩渦下麵的大孽忽然從現世升起……不,似乎不用想象,那樣的場景你不是就差點見到了麼?”
季覺沒有說話。
上一個要在現世的薄弱裂隙之上打一條直通管道的家夥,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盧長生!
而且死了也陰魂不散,搞出來一大堆爛攤子,到現在還沒收拾完。
可到現在,季覺心中的問題卻並沒有得到解答。
反而更多了。
“難道這也是鎖?”
季覺皺眉:“鎖究竟是什麼?”
“你問了個好問題!”
考官仿佛欣慰一笑。
寂靜,漫長的寂靜,沒人說話,隻有季覺像是一條傻狗一樣昂著脖子乾等著。
直到再等不下去:
“然後呢?!”
“然後什麼?”考官茫然:“我說這是個好問題啊。”
“那你倒是答啊!”季覺的血壓快要穩不住了。
“嗬嗬。”
考官仿佛端起蓋碗來,刮了刮浮沫之後,吹了口氣,淺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又不是你的老師,為什麼要答?”
你特麼……
季覺額頭的青筋暴跳,牙快咬碎了。
謎語人滾出哥譚!
狠瞪了半天虛空之後,他終究是沒有說話。
有臟話出去之後再罵!
他憋著血壓低頭,再次投入到了模擬的世界中去。
然後,血壓就繃不住了……
自東向西,從南往北——依靠著時間加速,他的身影好像閃爍一樣在這一片海上來回穿梭,短短幾天的時間,就走遍了冥海蠕蟲所汙染的每一個地方。
然後才發現,自己要麵對的規模究竟有多麼恐怖。
即便是拋掉外泄的輕度和中度汙染區,用最保守的方法去估算,冥海蠕蟲的孽化循環範圍的重度汙染汙染區,就達到了五百多萬平方公裡。
長乘以寬,求整數,很簡單的數學題,答案卻足以讓人絕望到想要吊死在萬化之塔的模擬裡。
這足足有半個聯邦那麼大的龐大海域,儘數化為冥海,幾乎就已經可以視作是蠕蟲的身體,內部的汙染已經根深蒂固,難以祓除。在這裡麵,蠕蟲幾乎達到了隨滅隨生的地步。
想要將冥海蠕蟲徹底滅絕,除非把這五百多萬平方公裡的海域全部毀滅,然後徹底淨化蒸發……
可季覺但凡有這本事,哪裡還需要來參與一個小小的工匠考試?
彆說考試,就連考官都被他薅出來啪啪幾個巴掌。
讓你特麼裝逼謎語人!
雖然起初,沒有人在意這一場災難,這不過是一場汙染、一次畸變,但後麵的省略——季覺決定啟動,流浪冥海計劃!
簡單來說,就是用物理的方式,把這一整塊海域從現世上切下來,發射到宇宙虛空中去!
不就是掰餅乾麼?
捏個邊角下來,輕輕鬆鬆啦!
按照計劃的第一步,他需要製作出大量的盾構機,輔以無限量的聚變爆彈進行定向爆破,自上而下的從冥海邊緣鑿穿現世。
然後,安裝推進係統,把這玩意兒推到宇宙裡去。
最後,季覺就老死了。
一直熬到他老死,他都沒摸到現世之底。
哪怕他突破萬難,向下挖到兩千多公裡之後,再怎麼尖端的挖掘設備,就算是聚變爆彈貼臉也再難向下一寸了。
“現世一切物質因荒墟而成,某種程度上來說,荒墟就是現世的根基,字麵意義上的根基。”考官含笑而語,仿佛隔空撫摸季覺的狗頭:“你想要用物質去打破荒墟,豈不荒謬?
唔,不過想法可嘉,我可以給你【6】分。
因為你是真的6!”
“嗬嗬。”
季覺微笑,以表感激:我6你■個■!
不多做廢話。
時光重啟,工作繼續……
然後季覺又死了。
死於不自量力,膽敢利用冥海蠕蟲的孽化之靈,可悲可歎。
這一次考官給了9分。
除了6以外,看在季覺慘叫了堅持了3個鐘頭才自殺的份兒。
時光重啟。
然後季覺再死。
死於一不小心,一腳走空從自己的外太空打擊戰鬥衛星上掉下來了,慘叫了半個小時才在落地之前在大氣層裡燒成灰。
考官給了3分,看在他死的很有創意的份兒。
時光重啟。
死。
再啟,再死,叒起,叒死。
死死死死死死。
死到最後,季覺心態徹底爆炸,無能狂怒的指著天罵了考官罵了整整一天。
自始至終,考官都嗬嗬微笑,毫無回應。
直到季覺終於罵累了,坐下來了,再沒有力氣:“你特麼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對吧?”
“唔?要對自己有信心啊,年輕人。”
豪華的獨立空間裡,考官坐在壁爐前麵烤著火,輕歎,“人最寶貴的品質是等待和希望,無限的資源提供和無限的賜福,找對方法,哪怕是堆也把蠕蟲堆死了嘛!”
季覺都被氣笑了。
堆死?說得簡單,你特麼你行你上啊!
“哦,順帶一提。”
考官停頓了一下,感慨道:“我還真就在冥海蠕蟲的討伐行動裡敲了個邊鼓來著,唔,你該不會想著‘你行你上’之類的話吧?”
你特麼……
季覺徹底破防了,不想玩了。
仰天倒下。
在沙灘上攤開。
“不如你直接點,殺了我吧!”
“你把協會當什麼地方了?”考官似是震驚:“我們可是工匠管理機構,怎麼會殺害無辜的學徒呢?”
“隻會把無辜的學徒關起來不讓走是吧?!”
季覺冷笑,“都這麼大人了,彆遮遮掩掩的了,行麼?不如直接點——你究竟想做什麼?!”
“唔……”
考官仿佛也愣了一下,陷入沉吟,許久,恍然一歎:
“實不相瞞,我也沒想好!”
季覺感覺自己的理智再次受到了摧殘——你特麼是怎麼把這麼弱智的話說的這麼擲地有聲的!
“彆著急啊。”
考官和煦的撫慰:“我隻是想了解一下現在的年輕人,找點和新生代的共同語言而已。這是一個增進了解的過程。”
季覺沉默了,咬牙,許久,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想要了解什麼,你倒是直接問啊!”
考官好奇的發問:“你也是個工匠,那我問你:工匠嘴裡的話,你能信麼?”
“……”
季覺竟然無言以對。
但凡工匠嘴裡的話能有那麼一點可信度,也不至於那麼多初出茅廬的工匠四處討口子騙經費還被當成詐騙犯了。
“你看吧!”
考官大笑:“現實勝於雄辯,行動勝於言語,季覺,人會說謊,但人的手不會。”
“誰說不會的?”
季覺反駁,抬起又手來,朝天比了個ok的手勢。
緊接著,手腕扭轉,無名指和尾指光速收回。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的右手變成了一片馬賽克……
“……”
季覺表情抽搐,無話可說。
“嗯,現在不會了。”
考官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況且,機會難得,何必浪費呢?沒必要再做這些有的沒的的試探了,季覺,你不也樂在其中麼?”
“我哪裡樂了?”
季覺大怒:“從頭到尾,都隻有你在樂好吧?!”
“我看看,內部的統計時間是四百四十多年,但去掉加速和讀檔的話,從你的體感時間上來說,已經有五六個月了吧?
如果找不到樂趣,何必堅持這麼久?”
考官好奇發問:“即便是現在,你不也依然孜孜不倦的探求其中麼?改變世界的機會就在眼前,又有哪個工匠會無動於衷?”
“我無所謂。”
季覺反駁,“世界變成什麼樣子,關我屁事兒!”
“……那行吧。”
考官歎了口氣,就仿佛無可奈何一樣,就在季覺的麵前,忽然多了一把椅子:“我這裡還在處理一些事情,你先坐一會兒。”
他保證道:“如果你不打算改主意的話,等會兒我就送你出去。”
不對!有鬼!絕對有問題!
季覺本能的警惕,環顧四周,哪怕是那把椅子下一瞬間變成個炸彈把他送上天他都不意外。
可偏偏沒有。
就算季覺抱著被炸死的準備,一屁股坐上去,也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習習海風吹來,遮陽傘下清爽冰涼,午後的陽光燦爛,照亮了沙灘和碧海,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如同度假村裡的美景一樣,令人放鬆。
季覺喝著冰鎮汽水,享受著美好的時光,漸漸的,放鬆了警惕,哼起了歌來,直到遠方,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
果然……
季覺冷笑著回頭,他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然後,就看到……
一輛自行車,載著一個流著口水滿臉傻笑的人,朝著自己吱扭扭的行來。
【???】
什麼鬼?
哢吧,一聲脆響。
就在季覺的跟前,自行車倒下,鏈條斷了。
摔了一下狠的傻子從地上爬起來,吱吱怪叫,狂怒的踹了兩腳自行車,試圖重新扶起來再騎,可不論怎麼用力的蹬,自行車都再也動不起來了,反而斷裂的鏈條卡的更死。
在季覺冷眼旁觀裡,終於,傻子恍然大悟,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自行車不會動了,找個能動的不就是了?
於是,迅速的抓了兩隻流口水的小傻子來,宛如奴隸一樣拴著繩子掛在自行車前麵,揮舞皮鞭,吃痛的小傻子頓時拖著自行車狂奔。
解決了問題之後,傻子站在自行車上,興奮的嘎嘎大笑。
莫名其妙!
季覺收回了視線,又聽見轟隆隆的聲音。
一輛皮卡從遠方開來,走到自己的跟前,爆胎了。
開車的傻子下來,看著爆掉的輪胎,手裡拿著工具,滿懷不解,拳打、腳踹和牙啃,毫無作用,直到抬頭環顧四周時,眼睛忽然一亮!
然後,在季覺呆滯的視線裡,一把將自行車搶了過來,拆下了車輪之後,換到了自己的車上,用布條纏好之後,轟隆隆的開走了。
自始至終,都沒看過後備箱上的備胎哪怕一眼!
被搶走自行車的傻子哭叫起來,呐喊,憤怒,可很快,它也找到了辦法,把那兩隻小傻子捆在了空空蕩蕩前輪上麵,揮動皮鞭,於是自行車便咕嚕嚕的往前轉著走起來……
季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聽見轟鳴。
遠處,濃煙升起,跑了幾米的皮卡忽然爆缸,趴窩了。
“……”
季覺有那麼一瞬間,欲言又止,他已經預見了接下來發生什麼了。
沒過多久,自行車上的那三隻傻子被拴在皮卡的前麵,在皮鞭的揮舞之下,哭喊著拉起了車來。
車輪咕嚕嚕的轉。
直到被一個看上去就賢明睿智的傻子攔住,賢者穿著華服,展開雙臂,攔住車,怒斥著同類的愚蠢,然後指揮著傻子們打開引擎蓋。
季覺看一眼就知道,火花塞壞了。
積碳太多。
不想換,洗洗也能湊合。
再湊合一點,哪怕吹兩口氣都能行。
這總能解決了吧?
然後,他就看到,賢者稍加思索、冷靜分析、謹慎考慮之後,毅然決然的撩起了自己華服的下擺,朝著水箱蓋子撒起尿來。
然後,在季覺見了鬼一樣的視線裡,車居然……再次動了起來?!
而同類們圍繞在旁邊,歡喜呐喊,狂熱讚歎!
原來如此,那爐火多!
不愧是賢者!
接下來登場表演的,是一支隊伍。
大大小小的傻子們開著亂七八糟的交通工具駛來。在頭領的指揮之下,當著季覺的麵,熱火朝天的開始施工。
吊死了兩隻傻子作為祭品敬獻蒼天之後,甚至連地基都不打,傻子們利用各種工具現場澆築混凝土,一塌糊塗的比率就算了,甚至連植筋都沒有,在繩子的拉扯之下,豎立起來。上麵崩裂的縫隙,沒關係,拿兩把泥糊住。
牆壁歪了,就拿棍子撐起來,照樣擋風避雨。
一座座歪歪扭扭遍布裂隙的建築在季覺的眼前迅速的拔地而起,修建的速度比坍塌的速度還要更快。
一個亂七八糟的聚落就在季覺麵前建成,然後又一個。
很快,兩個傻子們的聚落就開始因為哪邊分到的椰子應該更多而敵對起來。
到最後,在大屏幕上,兩邊領袖流著口水一通吱哇亂叫之中,兩幫傻子拿著捆滿了倒刺的步槍當做狼牙棒開始互相鬥毆。
“呱——”
“吔——”
“——”
各種意義不明的呐喊裡,季覺的眼角狂跳,克製著,咬牙,沒有說話。
他已經隱約猜到狗考官想乾什麼了。
心頭一片冰冷。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麼弱智的折磨!
很快,在掛起來的洲際導彈做成的攻城錘之下,一方的大門轟然倒塌,更弱智的那一邊在戰爭中被吞並了。
這就意味著,大家都變得一樣弱智了。
轟!!!
當整個聚落因為傻子們的各種唐氏操作而被送上天的時候,季覺居然鬆了口氣,汗流浹背,終於結束了。
可緊接著,又一隊不知道哪兒來的傻子們,又遷徙而來了。徒勞的重複著曾經的錯誤和操作,甚至沒有吸取任何教訓,反而越來越弱智了!
甚至,這一次就連樓房都沒有蓋起來。
在砸死了四個領袖之後,大家決定放棄弱智科技,從此就住棚屋了,安安心心的過傻子生活。
可不等季覺稍微放鬆一點,機緣巧合之下,某個傻子被自己的同類拿天靈蓋開椰子,最終在腦震蕩中發現了靈質的奧秘時……季覺一顆心,就徹底沉進了穀底。
從此,傻子們在拿天靈蓋開椰子的路上一去不回,圍繞著能夠開更多的椰子得到更硬的天靈蓋,展開了一係列祭祀、膜拜和祈禱,最後組成了椰子神教。每日祈禱椰子賜予自己不可思議的力量,用來開更多的椰子!
直到某個弱智祭祀,靈光閃現之下,發現了靈質對物性的乾涉,萌發煉金術的雛形時……季覺的拳頭已經開始硬了!
忍住,忍住,季覺!
不能著了狗考官的道!
一定要忍住!
可當這幫弱智終於開始用蹩腳到令人發指的煉金術,複刻起流體煉金術和椰子解離術的時候,季覺,徹底破防了。
不行,他媽的忍不了一點!
季覺再坐不住,一腳踹翻了椅子之後,衝上去就對一個傻子劈裡啪啦兩個大耳瓜子,劈手奪過了他手裡的椰子來,砸在地上。
一腳踹到天邊去。
去他媽的椰子!!!
“誒?還沒到機械工程學的部分呢,你就忍不住了嗎?”
考官嘬著椰子水,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
似笑非笑。
“所以,真的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所謂嗎,季覺?”
他端詳著季覺陰沉的麵孔,好奇的發問:“就連一幫弱智你都忍不了,難道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你就都能接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