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對未婚夫妻,相似又不相同的情況。」
在得到這一句後,太宰治竟然沒有再追問。
他像是心滿意足一樣點了點頭,甚至還有心情觀賞路過的鮮花店鋪。
俗話說得好,太宰靜悄悄,必定藏後招。
不過,胡桃暫時沒空理會這點小變化,因為——
那位退休老刑警的家,到了。
作為經曆過橫濱整個黑暗年代的警察,這位草薙勝平警官的退休待遇,絕對算是優中選優的那一檔。
在商業街的外圍擁有一棟帶小院子的獨立房屋,院子內種滿了各種花草,靠近門廊玄關的位置,放置著一個手工木製的狗窩。
可見這位老刑警的退休生活,過得是相當舒心平靜。
隻除了一點。
某個上門拜訪的前乾部先生,大概沒那麼開心。
因為——
“汪!汪汪!”
太宰治的身影才剛靠近庭院,還不等胡桃摁響門鈴,就見一個將近半人高的漆黑影子,‘咻’地從花草深處竄出來,隔著庭院的護欄衝太宰治狂吠。
大黑狗伏低身體,可怕的紅牙床外露,儼然一副警告驅逐的模樣。
日常被狗狗討厭的太宰治:“……”
很好,這是挑釁。
前黑手黨先生目光嚴肅。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大黑狗,一看就知道,又在琢磨什麼親痛仇快的缺德主意。
可惜,在他把想法付諸實踐以前,旁邊的胡桃已經先一步蹲下身。
麵對可怕的黑犬,少女沒有絲毫懼意,就這麼毫無防備地伸出手,隔著護欄的縫隙,掌心一把按住了大黑狗的腦袋。
說好了一輩子都要威風凜凜的黑狗大爺:“……汪?!!”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它狗大爺就這麼被按住了腦袋??
這個人類怎麼回事?!!
“哦!好乖好乖,你是專門替主人來迎接客人的嗎?汪汪~”
胡桃笑嘻嘻地開口。
不知是不是巧合,胡桃蹲下的位置正好處於太宰治和黑狗中間,成功把某個前黑手黨護在背後,擋下了大狗不善的瞪視。
她熟練地呼嚕黑狗的腦袋,時不時逗貓一樣用手指去撓大狗的下巴,一點都不擔心凶猛的犬類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斷她的手指。
少女的手指白嫩纖細,挑戰極限般在大狗的下巴、臉頰來回經過。老實說,這畫麵多少有點觸目驚心了。
但有趣的是,這頭前一秒還威猛凶狠的黑狗,愣是沒發動攻擊。在短暫的驚愕後,它也隻是瞪圓了眼睛,喉嚨發出警告的低音,試圖用超凶的表情嚇退這個過分自來熟的人類少女。
可惜,威嚇沒起到作用,反而讓胡桃‘哦’了一聲,像是明白什麼,反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牛肉乾,遞到黑狗嘴邊,
“來,汪汪,見麵禮!”
大黑狗:“……”
呸!區區一條牛肉乾,它狗大爺是那種隨便吃陌生人食物的蠢狗嗎?
不吃,它狗大爺今天就算是餓死,被那個可疑的卷毛暗殺,也絕對不吃一口!
不愧是凶猛的狗大爺,鐵骨錚錚!
……然後,它兩眼就黏在了牛肉乾上,不小心淌下一排誠實的口水。
“嗬~”
一個嘲諷度拉滿的笑音悠悠傳來,尾巴還很有弧度地往上凹了一下。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出自哪個幼稚鬼。
“呸!汪汪!汪汪汪——!”
好極了。
這下,本就不友善的大黑狗徹底炸毛。
它兩眼憤怒地吊起,開口就是一串優美嘹亮的狗狗祖安問候。
“……”
還捏著牛肉乾的胡桃默默回頭,看向太宰治的目光震撼中帶著一絲複雜。
“約翰?你是和狗狗八字不合嗎?”
“還可以吧。”
前黑手黨先生謙虛點頭,言笑晏晏地表示胡堂主謬讚了,什麼八字不合,也就一山不容二虎,尤其對麵還是狗的水平而已。
慶幸的是,黑犬的狂吠並非全無好處。
至少,它成功把胡桃準備拜訪的人叫出來了。
“大毛,收聲,坐下。”
隨著拐杖點地的輕響,一句利落的指令從屋內傳出。
黑犬耳朵尖一豎,訓練有素地挺直後背,端坐安靜了下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胡桃和太宰治注意到,眼前的這頭黑狗是殘疾。
它其中一條後肢像是被人惡意用鋸子鋸過,即使是細心的縫合線,也無法掩飾傷口歪歪扭扭的疤痕。本該健壯的右腿也隻剩下短短的、光禿禿的一小截。
不過,看它利箭似的衝刺速度,顯然這點‘小傷’影響不到狗大爺半分。
“你們的來意,那臭小子已經和老夫說過了,進來吧。”
草薙勝平拄著拐杖從屋內走出。
似乎是想要表明來者客人的身份,這位不苟言笑的老頭在經過黑狗時,特意伸出拐杖在自己的腳邊輕輕點了點。
“咄、咄咄。”
幾乎是拐杖敲地的一瞬間,原本威風凜凜的大黑狗立即失落地垂下耳朵。
它起身走到草薙生平拐杖點住的位置,對門口的兩個人類輕聲‘嗷嗚’了一句,聲音軟綿綿的,像是在道歉。
“哎呀,真是聰明的乖狗狗~”
胡桃笑眯眯地彎腰,伸手在大黑狗的腦袋上又呼嚕了一把。
作為主人的草薙勝平沒有在意,徑直帶著人往屋內走。唯獨在轉身時,這位老刑警著重看了一眼太宰治,老人的目光銳利如鷹,絲毫不減當年。
“請坐,老夫這裡隻備了茶水,希望你們彆介意。”
“嘿嘿,客隨主便,是我們貿然登門拜訪嘛。”
胡桃笑著端起茶杯,呼呼吹了吹杯沿冒出的熱氣。
喝過茶後,自然要開始說正事了。
草薙生平開門見山:“你們想問什麼?”
見對方這麼爽快,胡桃也就不客氣,“老先生,關於店主大叔、啊,就是竹本大叔,那兩件案子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就是以您刑警的直覺,覺得蹊蹺的地方!”
胡桃豎起手指補充道。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換個自尊心強一點的老刑警,這會兒恐怕已經抄起拐杖,把敢質疑自己的小兔崽子掃地出門。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對麵的草薙勝平隻是沉默片刻。
隨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胡桃,像是早已做好準備般輕歎一口氣,拄著拐杖起身。
“在這等著。”
留下這一句後,草薙勝平就徑直走向書房,留下大黑狗繼續蹲在沙發邊,全神貫注地盯著胡桃和太宰治,替主人‘監視’可疑分子。
……尤其是後麵那個卷毛!
大黑狗:警惕jg
太宰:橫眉冷對大黑狗jg
等待期間,客廳的時鐘一分一秒走過。
胡桃瞅了眼書房的方向,又看了看對麵油光水滑的大黑狗,沒忍住心癢地伸出手,對黑狗招了招。
“來,大毛,你現在可以吃牛肉乾了哦!”
“……”
大黑狗轉過頭,狗臉嚴肅地與胡桃對視。
兩秒後,它終於前腳微微一動,邁著步伐走到了胡桃跟前,鼻子湊到少女遞來的牛肉乾前嗅了嗅。
就在大毛放鬆警惕,張口打算接受投喂時——
“哈哈!有破綻!”
太宰治的聲音突然乍起,如平地一聲雷。
某個暗搓搓觀察許久的前黑手黨‘咻’地伸手,速度迅如疾風,快如閃電。
他一把薅走了胡桃手裡的牛肉乾,‘嗷嗚’一口丟進口中!一套動作堪稱行雲流水!
完了,太宰治還不忘了俯視狗子,對黑狗緩緩勾起嘴角,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胡桃:“……”
大毛:“……!!”
大毛雖然不是人,但這裡真的有一條狗!
黑狗氣得直齜牙,但礙於主人‘善待客人’的命令,隻能蹲在原地,衝著‘吧唧吧唧’嚼牛肉乾的卷毛怒目而視。
所幸,草薙勝平沒有離開多久,很快就拿著資料出現,阻止了一人一狗間的戰爭。
“就是這個了。”
草薙勝平把兩份檔案夾遞給胡桃。
這兩份資料是他退休後,憑著記憶複述整理出來的。
一份是竹本大叔的女兒,竹本桃香的案件資料,包括法醫的驗屍報告、犯人的口供以及草薙勝平私下的調查手記。
另一份,則是竹本大叔的小兒子的案件線索。
胡桃接過檔案,順手把兒童失蹤的那份遞給了太宰治。
“兒童失蹤案沒有異常,疑點在竹本桃香的案子上。”
草薙勝平在沙發處重新坐下,他看著胡桃一目十行地翻閱筆記,自己也慢慢陷入回憶。
“那三個犯人是老夫親手抓到的。在這之前,除了麵上的驗屍報告外,老夫另外找法醫了解過情況。”
然後,那位法醫在猶豫之後,還是選擇告訴了草薙勝平一個猜測。
胡桃:“什麼猜測?”
草薙勝平安靜了一秒,似乎是擔心小姑娘覺得尷尬,他抬眼看了看胡桃,在確認對方不介意後,才繼續說道,
“竹本桃香體內的精液檢測指標不對。”
“法醫告訴我,根據竹本桃香的傷口撕裂情況,她生前至少被迫和四個人發生過關係。但礙於當時的dna檢測技術,再加上屍體沉海後造成的證據汙染,法醫本人也隻是懷疑,沒有確切的證據。”
法醫不敢肯定,負責調查的草薙勝平卻留了一個心眼。
於是,在外地抓住全國逃竄的犯人後,一向遵守規矩的草薙勝平難得違規,直接在旅館裡就對三個凶犯進行了審問。
然後,他得到一個細思極恐的口供。
“啊?殺人沉屍?我呸!你少放屁!”
彼時,廉價的汽車旅館內
被拷在椅子上的犯人冷笑一聲,竟然直接對草薙勝平吐出一口唾沫,張口就是被汙蔑的憤怒語氣,
“我說警官,咱哥三雖然算不上什麼好鳥,但那也是頂天立地、收錢辦事的大丈夫!那小妞我們乾了也就乾了,順便爽一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彆以為我們法盲,不懂法。”
“強奸判兩年,殺人至少五年,運氣不好還得攤上死刑!哥幾個才不乾,我們交貨、我們走的時候那小妞可還活著!你彆想把屎盆子扣我們頭上!”
“……”
“……”
他們走的時候,竹本桃香還活著。
那一刻,得到口供的草薙勝平心口發冷。
直覺告訴他,這三個人渣沒有說謊,這案子沒完。
警局犯錯了。
他們,漏了一個真正的殺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