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武藤一誠再也不敢閉眼。
隨著時間不斷累加,身體缺乏睡眠的後遺症終於找上了門來。
頭痛、暴躁易怒、精神恍惚……
事實上,第三個症狀才是最可怕、也是最煎熬的。
因為,武藤一誠不止一次精神恍惚,看到渾身漆黑的鬼童在現實中出現,一動不動地蹲在角落注視著他。
……
…………
“這是詛咒!除了女鬼詛咒,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釋了!”
警局內,武藤一誠臉色慘白。
他激動地往前探過身體,想去抓胡桃的手,
“喂,你說過可以幫我解決吧?那就快一點!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付出什麼代價,隻要能幫我……”
“好啊,那就交給我吧。”
胡桃輕鬆避開男人的手指,爽快點頭。
她欣然應允的態度直接讓周圍人一怔,半天沒反應過來。
有趣的是,連作為客戶的武藤一誠,竟然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像是沒想到胡桃會這麼快同意。
“哦?大叔,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開心啊。”
胡桃可愛地一歪腦袋,語氣不解,
“不是你說的嘛,這是超~嚴重的惡靈詛咒。哦,如果是懷疑我的能力,不用擔心,找我你是找對人了。”
胡桃微笑起來,一臉燦爛地說道,
“擂缽街往生堂,聽說過嗎?沒聽說過也沒關係,你去商業街打聽一圈就知道了,咱們正好是這方麵的專家。”
“放心放心,往生堂向來童叟無欺,不靈不要錢。”
不愧是口齒伶俐的胡堂主。
一連串合情合理的發言,把武藤一誠聽得一愣一愣,什麼話都被她說儘了,硬是讓男人找不到拒絕的借口。
畢竟——
假設情況真如他所言般凶險,那麼死馬當活馬醫,什麼手段都試上一試,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不是麼?
武藤一誠:“……”
武藤一誠張了張口,明明他才該是掌握主導權的那一個,卻半天擠不出一句反對。
“嗯,很好。”
成功談下一樁生意,胡桃雙臂環胸,滿意點頭,順勢提出要求,
“另外,要解除詛咒需要一個合適的場地,還要提前做一點準備。這樣吧,你晚上就在公寓呆著彆動,警局這邊也有你的聯係方式,我會通知你的。”
“……哦、哦。”武藤一誠訥訥點頭。
幸運來得太突然,他甚至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隻能心不在焉地配合,以至於在起身離開時,男人突然被身下的椅子一絆。
“小心。”
眼見客戶即將狼狽地摔個大馬趴,站在一旁的太宰治及時伸出手,在對方的手肘處輕輕一托,成功幫人穩住了重心。
“……多、多謝。”武藤一誠心有餘悸地站穩。
“不用客氣。”
太宰治微笑地收回手,鳶色的眼瞳在燈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完全就是一副‘助人為樂,十佳好市民’的模樣。
與此同時,另一邊
主張公寓內有第三人的池田萌奈,也得到了滿意的回複。
警方承諾接手案件,第二天會派人上門調查具體情況。
於是十分鐘後,往生堂接到了訂單,這對未婚夫妻得到了幫助,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隻有兩位警察先生,全程一臉懵逼。
“那個……胡桃小姐。”
菜鳥刑警中村欲言又止,最後實在沒忍住開口問道,“這世上,真的有怨靈詛咒嗎?”
“嗯?怎麼可能。”
聽到這話,胡桃居然表現得比對方還驚訝。
隻見某個前一秒還信誓旦旦,要幫客戶解決詛咒的堂主小姐,這一秒理直氣壯地改口,生動演繹了什麼叫做‘咱們往生堂,有一套靈活的業務判定標準’。
“我隻是順著那個大叔的話往下講而已。”
胡桃眨巴眼睛,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可愛,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怨鬼詛咒,都是人心險惡。中村先生,作為警察,你要相信真相,相信科學。”
中村:“……”
哇,她說得好有道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
“那麼,胡堂主,接下來你打算怎麼驅邪?”
太宰治隨手拿起委托人遺留在桌上的‘證物’,往後翻了翻,慢悠悠地提醒,
“距離天黑,隻剩下不到兩小時了哦。”
“嘿嘿,這個簡單。”
胡桃驕傲叉腰,忽悠客戶的計劃張口就來,“為這種情緒失控的人,我見得太多啦。這個時候,咱們就要借助科學的力量!”
“比如化學磷火、鏡麵漫射、曼德拉效應……隻要場地布置得好,拿出讓客戶信服的東西就行。等到‘鬼怪’被消滅了,他們自然藥到病除。”
……所以繞了一圈,這不還是在裝神弄鬼嗎!
胡桃小姐,不要光明正大地在警局裡介紹自己的詐騙計劃啊!不對,剛剛胡桃小姐是不是提過,‘不靈不要錢’?
所以嚴格來說,這算不上是詐騙,最多是哄小孩、呃,哄哄以為自己被惡靈詛咒的傻子。
詐騙詐騙,有詐才算騙。
往生堂自掏腰包免費哄‘小孩’,怎麼能說是詐騙呢?
一時間,菜鳥中村大受震撼。
“哦對了,差點忘了正事。”
胡桃看向滿臉震驚的菜鳥刑警,“中村先生,請問最近一個月有來銷戶的市民嗎?死者是男性,名字叫織田作之助。”
“欸?織田嗎?”
涉及到警署內的事務,中村倒是很快回過神。
桌邊,太宰治翻閱證物的動作一頓,跟著抬眼望來。
他的神情平和,又透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
按理來說,市民死亡銷戶屬於戶籍科的業務範疇,雖算不上什麼秘密,但也沒有一問就答的道理。
不過,正如刑警中村向報案人介紹時提及的——
往生堂是橫濱警局的合作葬儀組織。
在這點上,中村確實沒有說謊。考慮到這一層的關係,他自然也沒必要對胡桃三緘其口。
“銷戶的話……”
中村回想了一下資料,“雖然具體還需要和戶籍科確認,但我這邊,倒是沒聽說有市民死亡的消息。”
最近橫濱挺和平的,算是難得的風調雨順,安居樂業。
“這樣啊。”
胡桃眨了眨眼睛,臉上閃過一抹沉思,但很快隱去。除了始終留心注視的太宰治外,沒人發現這一點。
“啊,還有一件事。”
胡桃的指尖搭在下巴輕輕一點,再次開口。
而這一次,她成功讓某個‘失憶分子’心中一凜,表麵不動神色,實則內心如臨大敵,連後背都悄咪咪地挺直了一點。
儼然做好了堂主小姐,執行‘尋人啟事’的準備。
太宰治:暗中警惕jg
然而下一秒,他聽到的卻是——
“中村,可以把你師父的私人聯係方式給我嗎?我有些感興趣的事想了解一下。”
太宰治:“??”
中村:“?!!”
什——!!這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愛神降臨,丘比特聽到了他內心的呼喚?!
“沒問題!”某個聽岔的菜鳥激動得抬高音量。
中村當場稍息立正,就差拿出當年在警校對櫻花宣誓的莊嚴口吻,
“胡桃小姐想先從哪裡開始了解?這是我的手機號,這是我的警號編碼,登錄係統就能知道我全部體檢報告和生理指標!這是我的工資卡——”(1)
“欸?等等,你等一下!”
胡桃被嚇得眼睛都瞪圓了,趕緊阻止對方自說自話,突然自爆個人隱私的行為。
順便,她腳下悄咪咪往旁邊挪了一步,往太宰治的方向靠了靠。
俗話說得好,堂主的一小步,太宰成為擋箭牌的一大步!
力求中村太過激動撲上來的時候,她能第一時間蹲下避開,讓菜鳥警察精準地撲到某個前黑手黨乾部的身上!
“……胡堂主。”
太宰治微笑地轉過頭,一切指責近在不言中。
“咳,俗話說得好,男女授受不親。”
堂主小姐小小聲開口,表情正義凜然,“都是男人,約翰,你犧牲一下。”
說完這句後,胡桃飛快恢複音量,對中村著重強調,
“你聽錯了,中村先生,本堂主說的是‘你·師·父·’的聯係方式,我對你沒什麼興趣,隻是想了解一下關於店主大叔案件的一些細節。”
中村:“……”
中村:“………………”
“啊、原,原來是這樣嗎?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聽漏了,我這就幫你聯係師傅,問問他的意願哈哈哈哈嗚嗚嗚哈哈哈哈!”
菜鳥刑警邊說邊往後退,最後乾脆借著打電話,猛地一把捂住臉嗚嗚嗚跑遠了。
那喜悅(?)的背影,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連某個一向不做人的前乾部先生,都發出了敬佩的感慨——
把哭聲藏在笑聲裡,真不愧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呢。
數分鐘後
胡桃和太宰治成功拿到了那位老刑警的家庭住址,準備離開橫濱警署。
在他們背後,還跟著一個堅強的刑警先生。
按理說,發生了那麼大一個烏龍,以這位菜鳥警察的臉皮,應該恨不得掘地三尺,躲在被窩裡發出尖銳爆鳴才對。
但——
不行,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疑點需要弄明白!
告彆時,某位菜鳥先生幾乎拿出了一輩子的勇氣。他硬繃著紅透的臉皮,湊到胡桃跟前,提出私下對話。
特地拉開數米的距離,雖然太宰治聽不到聲音,卻能依稀分辨出兩人口型。
“那個,胡桃小姐,請、請問,你身邊的那個小哥是你的朋友嗎?”中村緊張地問道。
“嗯?”
胡桃有點意外,沒想到中村煞有介事地把她拉到一邊,就是為了問這個。
話又說回來,這是什麼需要背著約翰,私下了解的重要話題嗎?
胡桃不理解,不過既然對方開口問了,作為幫忙聯係情報的禮尚往來——
“唔,友人自是遠遠談不上,硬要說的話……”
黑發少女思索片刻,隨後,她露出一個笑容,神秘地說道,
“約翰,他算是往生堂的客戶吧。”
一個麻煩又不太尋常的客戶。
“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什麼啊,原來隻是客戶啊,那他就放心了。
很好!他還有機會!
得到答案的中村瞬間鬆了一口氣,滿臉笑容地和往生堂告彆,笑得那叫一個春風拂麵百花開。
警局門口
太宰治沒有理會暗搓搓對自己示威,笑得誌得意滿的男人,他鳶色的眸光落在胡桃的臉上,看著黑發少女朝自己走來。
隨後,兩人默契地並肩而行。
一路上,胡桃打開橫濱地圖,目光在鐵路線和北邊港口間來回移動,像是在計算什麼。
太宰治沒有說話,他安靜地雙手抄兜,跟在旁邊。
此刻正值黃昏尾聲,微弱的夕陽透過雲層照下,在橫濱的街道上染上最後一抹黯淡的柔光。
兩個年輕的少年人依舊沒有說話。
直到身後的橫濱警署徹底看不見了,太宰治才張開口,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胡堂主,你剛剛說謊了吧。”
太宰治望著天邊的茜色雲層,清朗的嗓音染著暮色,平靜地穿過街道往來的人群,在胡桃的耳邊響起,
“那對未婚夫妻,池田萌奈和武藤一誠確實遇上了幽靈,對嗎?”
“哦?”
麵對這猝不及防的提問,胡桃頭也不抬地看著地圖,語氣平穩自然,表現得滴水不漏,
“約翰,你也相信鬼神之說嗎?”
“不是相信。”
太宰治收回看向遠方的視線,以一種極其平靜、闡述事實般的語氣糾正道,
“而是看見了。”
“胡堂主,在我的友人死後,我曾一遍又一遍親眼目睹他的亡魂,就用這雙眼睛。”
“——”
胡桃翻閱地圖的動作一頓。
這一次,她終於抬起頭,看向了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