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的確是釣魚，但是在場的人卻不止薑遠山一個。
“唐叔，手氣怎麼樣？”
羅陽走到釣台跟前，先和唐海林打招呼：“我爸山莊裡這口野塘很少喂養飼料，要是不打窩，有點難釣的。”
“哈哈，你老丈人早就用特製餌料打過窩了，我才過來半小時不到，已經釣了兩條半斤以上的鯽魚了。”
唐海林心情不錯的道：“聽說你釣魚挺厲害的，怎麼樣，咱們比一比？”
特製的餌料？
該不是自己拿出來的那款配方吧？
羅陽看了看穩坐釣魚台的薑遠山，隨後笑著道：“行啊，難得唐叔有興致，咱們就以一個小時為限，比一比誰釣的魚更多、更大。”
“帶我一個！”
薑遠山戴了頂太陽帽，嘴裡叼著煙，老神在在的道：“彆說我欺負你們，掉點隨便你倆先選。”
他經常在自家山莊的塘口裡釣魚，當然知道最好的釣點在什麼位置。
唐海林立刻表示應戰。
他答應下來之後就站起了身，繞著塘口轉圈，看樣子是打算重新找一個釣點。
羅陽不急不緩，先走到留給自己的位置上，彎腰伸手捏了一點餌料，用手指撚了撚之後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片刻後，他回到坐在一旁看熱鬨的薑帆身邊，在她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薑帆比了個ok的手勢，隨後邁著輕快的腳步離開。
“你這是打算作弊？”
薑遠山看到女婿和女兒之間的互動，心裡就像貓爪撓一樣癢癢。
“爸，今天禮拜一，唐叔怎麼有時間過來釣魚的？”
雖然唐海林是一把手，說起來能相對自由的分配時間，但今天是周一，正常來說唐海林應該比較忙的。
“老唐就差臨門一腳了，心裡靜不下來，打電話給我，想找個地方定一定神”
對羅陽沒什麼好隱瞞的，薑遠山直接挑明了原因。
但是他心裡依舊好奇：“你讓帆帆去乾嘛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您這餌料配方還欠缺一點，我讓帆帆幫我去補一點材料。”
“當初給我的不是完整版配方？”
聽完羅陽的話之後，薑遠山頓時橫眉豎眼：“好小子，你還留了一手？”
“爸，你可不能冤枉我！”
羅陽立刻回應道：“配方裡的原料和比例都是完整的，我可沒有留一手，你這份餌料有所欠缺可不能怪我，就像一道菜，在大廚師手裡和小飯館師傅手裡做出來，味道肯定有差距。”
薑遠山：“”
女婿的話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
唐海林轉了小半圈，回到釣台後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他笑眯眯的對著薑遠山道：“嘿嘿，老薑，之前沒說比賽的事情，你找的釣點肯定不差，現在我換位置，等於是賭一個極小概率，還不如這裡呢。”
從這一點上來看，唐海林性格裡冒險的成分比較小，穩中求勝的意識比較強。
“得，既然你不換位置，我也不換了，省的回頭輸了找彆的理由。”
薑遠山也沒挪動位置，還阻止羅陽：“你也在釣台上，大家公平比賽！”
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什麼了。
他隨即加了一句道：“也不許添加彆的東西！”
言外之意，不許羅陽改良餌料，隻能用之前他提供的。
老薑一句話，讓薑帆白跑了一趟。
好在所謂比賽也隻是增添一點趣味，三個人之間相距不過七八米距離，正好邊釣魚，邊聊聊天，真要圍著塘口東一個、西一個，那才叫舍本求末。
“帆帆，開始計時。”
薑遠山對著已經坐到羅陽身邊的薑帆道：“今天你來做裁判！”
一時間裡，釣台上居然安靜了下來。
直到五分鐘左右之後，唐海林釣上來一條大板鯽，看大小，重量應該過一斤了。
那叫一個笑的歡快。
“老唐，好兆頭啊！”
薑遠山微微一笑道：“我差點都忘了，最近你福旺運旺，釣魚這種玄學活動，我和羅陽肯定比不過你。”
“我經常對著下屬說每臨大事有靜氣，可是真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卻破了心境，說到底，還是心有執念，心亂了啊！”
唐海林居然沒有回避，並且坦言了自己的心理狀態。
這就比較難得了。
要說隻有他和薑遠山兩個人還好說，畢竟私交不錯，現在邊上可還有羅陽和薑帆呢。
“市裡都過了，你這事可以說是板上釘釘，隻等著乾部公示了。”
薑遠山剛才抓了一把餌料撒水裡，這會兒正用毛巾擦著手。
他一邊關注著水麵的浮標，一邊道：“組織程序可不是開玩笑，至少在你之前就沒見到過被地市一級駁回的，老唐，你現在想的應該是任職期間如何大展身手的事情”
“說起這塊，更心煩。”
唐海林咂嘴道：“按照你女婿的說法，地產峰穀期就要過去，即將迎來一個小寒冬，而我這個任期正好橫跨這個時間段，遇上行業衰減期，我的工作平穩倒是平穩了，想要出彩，那是千難萬難了。”
難怪今天下午會把自己喊過來。
聽完這番話，羅陽瞬間明白了。
“平穩就平穩唄，難道老唐你還想再進一步？”
薑遠山笑著道：“誒，我都差點忘了，老唐你今年51還是52來著？”
“平穩豈是你想要就能要到的？”
唐海林知道薑遠山是在和他開玩笑，另外還有幫他順著引出話題的意思。
他歎了口氣道：“兩稅合一後，地方財政能夠截留的錢裡麵，土地款是最方便，也是最大頭的一筆，現在何高官已經在調研陽市公務猿的薪酬體係，看樣子是打算加工資績效考核獎金哪裡來？”
公務猿的基本薪資，那是國家財政在發放，但是績效和獎金都要靠地方財政來支撐。
這意味著地方財政不富裕的話，那就隻能拿基本薪資了。
這就是為什麼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的公務猿拿得多，內陸經濟欠發達地區相對較少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的意思是”
“這還用說嗎？”
唐海林扭頭看向羅陽：“小羅，你不是早就在我麵前說過這些了嘛。”
“爸，不光是唐叔剛才說的開支，地方上搞城市配套建設，從道路到公園，從學校到醫院凡是涉及到提升城市形象，提升當地老百姓幸福指數的那些投資，都需要地方財政收入來支撐。”
羅陽看到薑遠山也在看著他，就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他隻好開口道：“唐叔現在是在擔憂一件事，他上任後應該是分管建設口，其中包含住建、國土、規劃等部門，到時候地產形勢不好，沒有公司願意開發，地方財政收入就少了一大塊，何高官那邊想要搞城市建設，增加公務猿收入，肯定會給唐叔那邊壓力，搞不好下指標都有可能！”
“老薑，我就說過吧，你女婿門清。”
唐海林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這段時間就一直在想，如果土地財政因為行業周期問題而夭折，怎麼樣才能螺螄殼裡做道場，把局麵至少搓圓了，不那麼難看，省的以後開會的時候次次被點名。”
薑遠山這次幫著老朋友。
“我知道你在這塊上很有想法，講一講呢，說不定你唐叔能找到一點方向。”
薑帆一下子挽住了羅陽的胳膊，表情似乎有些緊張。
她也聽出來了，剛才這番對話，幾乎等同於問政，相當於把羅陽當成智囊了。
這可不是小事。
不會不要緊，就怕說錯了，然後唐海林還采納了，那後麵要承擔的因果就大了去了！
“倒是有一點想法，我就這麼一說，唐叔您就這麼一聽哈！”
到羅陽現在這個層麵了，也沒必要遮遮掩掩，膽怯什麼，也就是他自己不怎麼願意，但凡積極一點，以他對陽市的投資貢獻和納稅貢獻，進人大可能還費點功夫，進政協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進政協不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貢獻意見了嗎？
他擔的起。
“先拿城市建設來說，的確需要地方財政收入來支撐，現在陽市還靠著政府舉債來做這些事情的吧？”
羅陽笑著道：“其實上次在唐叔辦公室裡就聽到過一種設想，政府把交通、市政公用等部門的某些職能給剝離出來，另外成立城建集團，局裡隻保留基本的專業指導職能，凡是涉及建設的，交給新成立的城建集團，這樣一來，政府就不用舉債搞城市建設，貸款主體完全可以由地方國資企業來承擔”
“是的，當初搞雙峰鎮試點項目期間，你就在我辦公室聊起過。”
唐海林點頭道：“甚至聊到了建立城投公司的設想，包括轉換國土儲備中心的部分職能關鍵是這些動作隻能節流，不能開源，至少短時間裡不能開源啊！”
實際上是在他任期內不能開源。
老唐要是這麼做了，等於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至於說土地財政收入這一塊，倒也不是沒有緩解的辦法。”
羅陽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看的方向是唐海林那邊，但在他和唐海林中間還隔著一個薑遠山。
一個眼神，翁婿倆就心領神會。
話題說到這裡，羅陽不得不感歎薑遠山的老道，因為他不止一次在自家老丈人麵前提到過，未來七八年裡，自己打算在陽市搞地產開發，並且準備在地產周期回落時間段裡儲備土地資源。
現在薑遠山把他約到龍潭山莊，等於是在幫著他創造機會。
而且按照現在的局麵來看，還是唐海林求著要的，最後很可能會主動把這個機會送到羅陽的麵前。
關鍵是他還順手幫了老朋友，因為大局麵如此，羅陽插手房地產就是在幫著唐海林在困難時間段裡拿到土地財政收入，在職期間取得彆的城市沒有的成績。
雙贏？
不，三贏還不止！
連地方政府都得到了利益，起碼在14、15年的時間段裡拿到了城市發展的資金。
“哦，你有什麼辦法？”
唐海林這會兒眼睛都顧不上關注水麵的浮漂了，關切的看著羅陽。
“唐叔你知道我在外麵還是有點關係的，尤其是在魔都那邊，認識幾個地產開發商。”
“這個我知道。”
唐海林心裡大致有點數了，臉上展露出一絲笑容：“當初雙峰鎮試點項目就是你推動引進的嘛，投資方國泰工業地產的老板傅彬在魔都還有一個三泰地產開發公司”
“不止三泰一家。”
羅陽邊說邊伸出了三根手指：“三泰、陽光、金城我至少可以說動三家地產公司來陽市投資地產項目！”
“今年？”
唐海林追問道：“還是明年？”
“應該會在14年下半年。”
羅陽想了想道：“相信這個時間段裡，唐叔那邊應該把城投公司弄好、捋順，到時候我說動三家公司來陽市拿幾塊地，相xy市地方財政增加十個億左右的收入還是不難的。”
“可是按照你的分析，14年應該是地產周期回調”
話說到一半，唐海林就停住了。
他可是專業的，反應過來之後就立刻明白了羅陽話裡的意思。
“他們是來囤地的！”
在市場低穀期拿地，地價當然便宜。
“這就要看眼光了，業內誰都知道地產周期這回事，可是誰又敢百分百確保是這個時間段？”
羅陽淡淡一笑道：“而且誰又能判斷出這個周期穀底究竟有幾年，因為土地不可能拿在手裡一直不開發，政府規定不允許不說，資金成本壓力也不允許所以在14年年中拿地，隻能說是我們的判斷，賭市場的周期。”
唐海林一聽就懂，這個邏輯沒問題。
“而且一旦周期走出低穀，地產開發商也不可能賺到飛起來，畢竟土地增值稅不是放在那裡看的。”
羅陽坦率的道：“屆時政府增加稅收也是好事。”
釣台上安靜了好一會兒，唐海林才重新開口：“你能確保說動至少三家外地房產企業在14年低穀期來陽市拿地？”
“豈止他們三家？”
羅陽誠懇的道：“唐叔，我在西蜀鎮文旅項目裡不是搞了一個旅遊地產項目嘛，而且因為人才小區的事情，手裡還有一塊90的住宅用地公司都成立了，我也想賭一把，所以在14年那個時間段裡，我大概也會拿幾塊地！”
安靜，安靜到風摩挲樹葉的聲音都能清晰聽到。
“你要在陽市搞房地產開發？”
唐海林不是傻子，當羅陽說出自己要拿地的時候，他就明白過來了。
眼神有些複雜，但是沒有懊惱。
“嗯，投幾個億搞著玩。”
羅陽神情卻很輕鬆：“要是賺了錢，打算在陽市投資一個超市，再搞點彆的什麼產業，這種賺了老家人的錢，就在老家花光，也算是為陽市城市建設和發展做點貢獻吧！”
這句話一說出口，薑遠山都有點愕然。
這事情女婿沒和自己通過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