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鳴眼神冰冷——
但又不完全冰冷。
他第一反應是這個年輕人在胡言亂語,但他盯著林塵的眼睛,又感受到了其中的決然。
而且這個年輕人可是林起峰之子。
林起峰是什麼人?他是有名號的武威將軍,整個大夏最會打仗的幾個人之一!
他為人堅毅樸實,同在北方為官,對自己也多有照拂。
這個年輕人既然是他教出來的,應當不會是不靠譜的人。
同時,他也是外駐的軍隊和斥候中,從城外殺回來的唯一一人,聽說他回來時,手裡還拎著一顆蠻子的頭顱。
可如果他不是在胡言亂語的話,又哪裡來的這種自信呢?
趙鳴突然在心裡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一把年紀了,居然像在聽評書一般被這個青年勾起了興趣?
“賢侄莫不是說笑了?”趙鳴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
老那麼凶狠地盯著人家年輕人看也不是個事,不如就聽聽他的想法吧。
趙鳴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水是涼的,但這種時候他也沒那麼講究:
“我話說在前頭,敵軍五倍於我,我軍隻能等待援軍,是萬不可出城作戰的。”
“是否出城作戰,自然是太守大人說了算,小侄此次前來的目的不在於此。”林塵笑著回答。
好言相勸、痛陳利害是沒用的,林塵在遊戲裡試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長胡子老趙主打一個油鹽不進。
勸說趙鳴出兵的事件中,那選項也不知道是怎麼生成的,一共三輪,分彆針對客觀數據對比、出擊的潛在優勢、防守的潛在隱患,每輪都有三個選項,從三種不同的角度出發,勸說太守出兵。
最氣人的是,林塵窮舉了整整27遍,無論怎麼選,得到的結果都是相同的。
就算你把嘴皮子說乾了,趙鳴的頭像也隻是耷拉著臉,說“敵眾我寡,堅守待援”。
所以,林塵也不指望一來就能勸說他出兵進攻,但至少可以做一些鋪墊,之後再找彆的契機一錘定音。
而且,還可以讓褚司白出出主意。
嗯,說到褚司白,她會留下來嗎?
呃……先不想這了。
林塵迅速把那張嬌美而英氣的臉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話歸正題,就算現在是在給趙太守做鋪墊,也絕不能循規蹈矩,必須要下猛藥!
簡單來說,就是——
我是林塵,我要開始說謊了!
“而且,據下官的觀察,敵軍並非五倍於我。”林塵做出誠懇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拋出話題。
“哦?此話怎講。”趙鳴臉色果然有些變化,他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傾。
新的軍情?
這正是他目前所急需的。
蠻軍壓根不會攻城這事,隻有林塵知道。
可憐的趙太守可是每天愁得睡不著覺,調動全城、積極備戰。
他急急忙忙召見林塵的目的,一是做個慰問,二便是想問問他有沒有從城外帶來什麼新消息。
當然,趙鳴現在還想不到的是——
林塵要講的全特麼是假消息。
“下官在城外時穿著蠻子的衣物,說著蠻語混跡其中,悄悄勘探過蠻子的營地。”林塵娓娓道來。
“東、西、北三麵城牆下的帳篷營,我幾乎是步步丈量過,家父曾教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一直銘記於心。”
“我小心翼翼地在他們的火光下穿梭,麵不改色地假裝自己也是個蠻子,強忍著救出那些大夏子女的衝動,隻為了調查清楚蠻軍的每一個動向。”
林塵說得表情認真,但……
這些當然都是扯淡的,不過真要讓林塵講敵人的營地布置,他還真能講的出來,畢竟遊戲裡俯瞰圖也見過許多次了。
“在這幾天裡,我學到了……”
“學到了什麼?”趙鳴已經完全陷入了林塵的陷阱中,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悄然伸長了脖子。
“人越是玩弄計謀……不是,我是想說,據我估算,遼水城下三麵蠻子加起來,統共不過兩萬人!”
“兩萬人?”趙鳴震驚了,如果敵軍真隻有兩萬人,其實也才城內兩倍,要想攻下遼水城幾乎不可能!
“而且多是老弱病殘!”林塵繼續講。
“當、當真?”
“當真!”
林塵當然是胡扯的,前文說過,城下其實統共是四萬六千人。
但林塵必須撒這個謊——既然老實講話你油鹽不進,那就不如乾脆來個大的。
他最開始計劃報一萬的,想想還是太誇張了,改口成兩萬。
“可是……”
“可是什麼?太守大人難道不信於我?!還是以為家父教導無方,林某潛伏幾日,還會算錯敵人的數量,反而誤導我軍嗎?!”林塵猛地站直了身子,做出滿腔熱血報國無門、奸臣把持忠將怒目的表情。
他也不再自稱“小侄”或者“下官”,而是搬出了“家父”,自稱“林某”。
這句話不太客氣,幾乎沒說出來的就是“你有我懂軍事?”
林塵很自信,趙鳴是不太知兵的。
從數值上看,他政務出眾、智謀平平、統帥拉胯。
是典型文官。
心理戰是這樣的,一定要用自己的優勢逼問敵人的劣勢。
對方一旦承認(即使是內心悄悄承認)自己在某一方麵不如你,在其他方麵也會變得心理弱勢起來。
趙鳴自然知道自己不懂軍事。在林塵強硬地對比之後,他麵對林塵時,就很難再保持“上級麵對下級”的姿態。
這種手法,現在簡稱cu。
“賢侄的能力,我自然是信得過的……”趙鳴捋著胡子,斟酌著用詞。
“可敵軍五倍於我軍的這個數,也不是我算出來的。”
“是那天張將軍在在城樓上坐了足足半日,以敵軍營地規模估算出來的。”
來了。
聽見張將軍的名號,林塵警惕起來,太陽穴也隱隱抽痛。
趙鳴口中的張將軍,全名張平之,是遼水城柳葉營正將。
同時,他也是上據城大敗後遼水城中的主降派首腦,是大火並的主導者!
在未來,叱雲槐擊敗林起峰,來到遼水城下後,張平之殺死了主張繼續固守的趙鳴,迫使不願投降的軍士們離開遼水城。
他自己則打開城門向叱雲槐投降,並獲得了草原金帳國的封賞。
林塵並不想細究他的行為道德什麼的,畢竟,按叱雲槐的軍令,不降而破的城池,長過馬鞭的男子皆殺。
但問題在於,他會不會影響自己的反攻計劃?
張平之其人,是上據城大敗、林起峰身死後才有投降的念頭,還是早就有了?
更有甚者,他是否有可能……此前就和蠻族暗中勾結了?
這一切,林塵都無從知曉。
劇痛從頭部深處傳來,這個名字的出現超出了林塵最初的設想,但他知道,自己的腦子現在半刻也不能停歇。
“張將軍的估算,自然也不會錯。”林塵將想法深埋心中,控製好麵部表情,微微一笑。
“那究竟……”
趙鳴則搞不明白了。
你們一個說五萬,一個說兩萬。
怎麼會他說的也對,你說的也對?
我就算不知兵,也知數啊!
“太守大人可曾聽過拓跋真的名字?”林塵居然話鋒一轉。
這……
這小子真的不是來說評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