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徹醒來,已是兩個時辰過後了。天陰沉沉的,不知是夕陽落下還是要下雨。
李徹緩緩睜開眼睛,耳邊立刻傳來一道驚喜的女子聲音:
“醒了,醒了!”
李徹還以為是常凝雪,剛側頭看過去,隨後便愣住了。
那是一張精致而陌生的臉,未施粉黛,甚至還帶著血痕。
但這張麵孔,卻比前世見過的所有明星都要美豔。
還未等李徹看夠美女,就聽到秋白發出一陣哭哭啼啼的悲切聲音:
“殿下,殿下啊!”
秋白跪在李徹身前,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些浮腫。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不是醒了,而是死了呢。
李徹疑惑地問道:“怎麼受的傷?”
戰場上都是刀傷和箭矢,也沒見過被揍成豬頭的傷勢啊。
秋白喏喏不敢言。
李徹稍微一想,便恍然大悟了,這傷八成是王三春他們乾的。
古代親兵的職責很簡單,就是保護主將安全。
主將陣亡,親兵皆斬。
秋白身為親兵統領,沒能護好李徹,甚至導致李徹重傷昏迷,這已經是天大的罪過了。
隻是打了他一頓,沒砍了他腦袋,是王三春他們看在同袍之情的份上,才放了他一馬。
李徹無奈地笑了笑,環顧四周。
王三春、諸葛哲、胡強、越雲等將領都在,常凝雪和醫護兵也在身旁。
唯一的陌生人就是剛剛看到的那張令人驚豔的女子,身穿紅色戰袍,眉宇間卻有種如水般的溫柔。
看到李徹看來,楊璿單膝跪地,真摯道:“楊璿見過恩公。”
“你是何人?”
“楊忠嗣是我父親。”
李徹恍然,原來是將門虎女:“你父親呢?”
楊璿欲言又止。
李徹見到她的樣子,便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無非是顧及自己名將的麵子,和對前朝的愚忠,不願意來見自己唄。
李徹轉而問道:“敵軍如何了?”
諸葛哲上前插手行禮,眼中滿是敬意:“殿下率軍擊潰敵軍主力,十萬大軍大敗,唯有左翼軍逃了出去,其餘人非死即降。”
“我軍追殺十裡,因擔心殿下情況,不敢貿然追擊下去,現在正打掃戰場。”
眾將皆是一臉敬佩地看著李徹。
此戰,寧古軍無一人怯戰,皆是拚死殺敵。
而若論首功,他們這些將領還真不敢想。
力排眾議,以一萬人突襲敵人十萬大軍。
親自率軍擊潰敵軍主力,敵軍主將望風而逃。
而後又轉戰右翼,衝鋒在最前麵,親手射死了右翼軍將領。
李徹這一係列操作,隨便拿出一條都是頭功。
而李徹對此卻並無什麼感覺,剛剛經曆一場生死廝殺,此刻他隻覺得身心疲憊。
“我軍傷亡如何?”
諸葛哲側開身子,王三春連忙上前,臉上有些悲痛:
“蠻兵營傷亡過半,得耳布受重傷。寧古軍折損了一千多將士,負傷者在半數以上。”
李徹愣了一下,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曾經的他看三國演義,對大戰後的傷亡人數沒什麼概念。
像是這種一萬人破十萬人,隻折損了一千人,已經算是史詩大捷了。
但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那種悲痛和自責卻讓他無以言表。
一千人的命不是命啊?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們無條件相信自己,願意為自己赴湯蹈火,卻因為自己的決策和命令消逝了。
李徹想要坐起身,卻感覺到肩膀一陣刺痛,疼得他下意識吸了口涼氣。
常凝雪連忙上前扶住他,嗔怪道:“不可亂動,免得傷了筋骨。”
李徹點了點頭,待到適應了疼痛後,才勉強坐起身。
就在這時,一群人從遠處走了過來。
為首的一名漢子見到李徹醒來,頓時驚喜地跑了過來,隨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殿下大恩大德,俺解明這輩子都難以報答。”
“起來吧,大老爺們兒,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李徹笑罵道。
解明擦了擦眼淚,站起身。
李徹則向他身後看去。
為首的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將軍,麵容威嚴,鬢發光鮮,眼中雖有遮蓋不住的倦意,但更多的則是上位者的威勢。
忽略他滿臉的皺紋,年輕時一定也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大帥哥。
“楊忠嗣?”
老將軍點了點頭。
李徹笑了笑:“本王跋山涉水來救你,你卻不肯稱我一聲殿下?”
楊忠嗣麵色難看:“老夫是大桓國的將領,如何能拜慶朝的藩王?”
李徹注視著楊忠嗣的眼睛,後者也絲毫不必讓,眼中滿是倔強。
老犟種!
李徹在心中暗罵一句。
“楊將軍大桓亡了!”李徹用幾乎冷漠的語氣說道,“你究竟要自私到什麼時候?”
此言一出,楊忠嗣頓時色變:
“老夫自私?”
“老夫沒有和寧古郡那些世家同流合汙,禍害百姓!”
“老夫沒有敗壞夏人名聲,向蠻族搖尾乞憐!”
“自從來這關外後,我沒有休息一天,每日都在與關外蠻族血戰。”
“你說我自私?”
“即便是後世史書,也當記載我楊忠嗣忠於國家,忠於主君,忠於華夏之名!”
看到楊忠嗣聲聲悲切,似乎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李徹忍不住冷笑。
“所以呢,這就是你為了自己名聲,而不顧麾下勇士生死的原因?”
楊忠嗣聞言,頓時語塞。
李徹繼續在他心口補刀子:“本王為了救你,犧牲了一千名兄弟,尚且悲痛難忍,羞愧難當。”
“你呢?這幾年因為你自己的愚忠,讓多少勇士無辜死於這關外之地,又有多少亡魂到死不能歸家?”
“朝廷招安你,開出了不差的條件,你本可以帶將士們回歸故鄉,但卻因為一己之私將他們逐漸帶向死路。”
“你不覺得羞愧嘛!”
楊忠嗣緩緩閉上了眼睛,吐出一口濁氣。
“老夫與你說不清,你又非大桓之人,如何懂得我等國破家亡之恨。”
“嗬嗬。”李徹冷笑一聲,“你大概隻知道我是寧古郡王,還不知道我是大慶六皇子吧?”
“六皇子?!”楊忠嗣麵色大變,“那你母親是?!”
“前朝新安公主!”李徹淡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