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哲眉宇間愁雲密布,沉痛地說道:
“從此以後,內城之豪門夜夜笙歌,外城之百姓忍饑挨餓,還要時不時受蠻族掠奪欺辱。明明隻是隔了一棟城牆,卻如同兩個世界一般。”
諸葛哲眼圈微紅,話語中滿是恨意:
“他們甚至不允許百姓反抗!”
“何出此言?”李徹強壓憤怒問道。
“前年,有百姓不堪其辱,奮起反抗,依靠著對城中地形的了解,還真全滅了靺鞨人的一支騎兵。
哪知那靺鞨頭領竟向城中世家施壓,那些人不堪對方施壓,竟讓郡兵出動剿滅反抗的百姓!
那些百姓們臨死之前也沒想清楚,自己浴血奮戰,擊退蠻夷,最終卻死在自己人手裡。
他們把參與者全數交給了靺鞨人,為首者更是當眾處死,曝屍城頭,且不允許百姓收屍。”
碰!
李徹猛砸麵前木桌,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這豈止是該死啊?出這個主意的人就該淩遲處死!
你們沒膽子反抗,就不讓彆人反抗,甚至還要將敢於反抗的人害死?
“為首之人,都有哪幾家?”李徹壓抑著怒火問道。
諸葛哲暗歎一口氣,他知道,有些事終究無法逃避,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寧古郡王奉皇命就藩,這寧古郡就是他未來的領地,他隻有兩條路可走。
要麼和內城中的前朝遺老和蠻族同流合汙,要麼大刀闊斧,將這些汙穢勢力連根拔起。
如今看來,這位王爺選擇的必然是後者。
“有宇文家、長孫家、裴家、周家、唐家還有諸葛家。”
諸葛哲一連說出了十多個世家。
李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這些家族他太熟悉了,前身還是六皇子時,他們經常給前身寫信噓寒問暖。
信中字字泣血,說他們在關外如何不容易,都要吃雪水為生了。
前身動了惻隱之心,頻頻向母妃和慶帝求情,次次惹得後者龍顏不悅。
可即便如此,前身依然將為數不多的例錢送到關外,接濟他們的生活。
如此看來,這群人有罪不假,但罪魁禍首恰恰就是李徹自己!
識人不明,愚蠢之罪!
李徹緩緩睜開眼睛,語氣已經回歸了平靜:“內城中郡兵有多少人?”
諸葛哲愣了一下,隨後飛快回道:“原大慶軍隊一千餘人,各家皆有私兵一千多人,共一萬五千人不止。”
“各家雖被抄沒家產,但仍留有大量私藏,其中不乏盔甲兵器,因此這一萬多人裝備精良,半數皆為重甲。”
“隻是朝廷和蠻族管控甚嚴,他們雖有兵器甲胄,卻連一匹戰馬都沒有。”
“半數重甲?”李徹不敢置信地看向諸葛哲,“七八千披甲之士,有如此力量,竟不敢與蠻夷一戰?”
七八千名重甲步兵,哪怕你們沒有馬不能和蠻族野戰,但至少死守城池不難吧?
何至於讓一群蠻夷欺辱至此?!
李徹算是明白了,這群人不是沒有馬,他們是沒有媽啊!!!
“這乞活洞中有多少百姓?”李徹又問道。
諸葛哲瞬間就明白了李徹要做什麼,毅然決然道:“可靠的有四萬餘名百姓,拋去老弱婦孺,其中能戰敢戰的壯丁至少有兩萬人!”
“雖然我們沒有兵器也沒有甲胄,但殿下若是要做大事,我等誓死跟隨!”
“好!”李徹豁然起身,“甲胄我湊不齊,兵器卻是有的。”
“這群畜生倒行逆施的日子到頭了,本王欲殺入城中,諸葛先生可敢跟隨?”
諸葛哲雙眼通紅,哽咽道:“臣,當仁不讓!”
。。。。。。
內城城門緩緩打開。
秋白端坐於王駕之上,內心卻是有些惶恐不安。
藩王,何等尊貴。
自己一介罪徒,竟要冒充藩王,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哪怕是殿下允許的,萬一讓人捅了出去,也夠自己喝一壺的了。
王架外,王三春騎馬伴隨,看到車內秋白坐立不安,忍不住嗤笑一聲:
“你小子晃什麼晃,被嚇破膽子了?”
“你懂什麼?”秋白反唇相譏,“我秋白雖是罪徒出身,但也知道君臣之禮,豈敢在殿下王駕上放肆?”
“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矯情,虧你還是罪徒營出身。”
“莽夫!”
“酸臭腐儒!”
兩人雖然同營出身,但看對方都多有不爽。
王三春出身草莽,最是瞧不起秋白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豪門書生。
想當初在罪徒營時,秋白不過一介無名小卒,哪裡比得上他王三春威名赫赫?
因此,王三春一直覺得,秋白不過是運氣好,第一個投靠了殿下,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噤聲!”兩人正鬥嘴時,王三春忽然低聲一喝,“有人過來了。”
不遠處,一夥身穿官服之人連袂而來,看到王駕後個個飛奔上前,跪倒在地,齊聲高呼:
“恭迎殿下!”
隨即,便是震耳欲聾的哭喊聲:
“老臣見過殿下,殿下您可算來了。”
“臣等恭迎殿下,嗚嗚嗚”
“殿下來了,我們寧古郡就有天了。”
“我的殿下啊”
個個聲情並茂,哭聲極具富有感情,好像剛剛死了親爹一般。
秋白甚至透過窗,看到有幾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直接哭暈了過去。
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低聲道:“酸臭腐儒!”
雖然心中犯膈應,但殿下的正事要緊,秋白連忙回憶李徹模樣,控製了一下表情。
隨後溫聲開口道:“卿等快快請起,本王初到封地,萬望卿等儘力輔佐才是。”
一群老頭子連道不敢,又是一頓表忠心。
秋白則是硬著頭皮挨個安慰一番,這才將一眾人勸了起來。
車架再次啟動,向著內城中心的方向而去。
王三春強忍著心頭的惡心,指揮士卒們跟上。
忽然,一名帶著倨傲表情的年輕軍官攔住了王三春:
“抱歉,還請將士們止步。”
王三春眯了眯眼睛;“閣下何意?”
王三春的目光太凶悍,哪怕他已經儘力收斂了,不知不覺透露出的煞氣仍讓那軍官心頭一顫。
可轉瞬之後,年輕軍官發現自己竟被一介粗鄙武將震懾住,頓時惱羞成怒:
“殿下所去之地何等尊貴,你等粗鄙士卒不可同去。”
“且去城北軍營中休整,莫要攪亂了殿下和諸位大人們敘舊的雅興!”